《某日下午速写》

——和余丛

房子里的物什已经被搬空，仿佛
废弃的飞机场。
刚折叠好的纸飞机，擦着地板
飞出窗外。
窗外。阳光很高。风很大。
风从北面吹来，树枝在抖动
树枝下面一片寂静。
此刻，一对小情人正躲在阴暗处
窃窃私语。
双手在衣服里移动。因为冷。
在冬天，一个人犹如一滴水
在下坠。而阳光低垂
缓慢而凝重
低过下一个台阶
低过台阶上枯萎的玫瑰
低过众鸟之泪。
在下午，我们彼此拥挤而破碎。
2003/11/22/

《水的尽头》

——和青鱼

我从上面掉了下来，仿佛一滴水
流至船尾。
随波浪翻涌，或破碎。
头顶，纸鸢在飞。
树和村落站在岸上，还有
不远处的池塘
被水抬走。
我被一根绳子绊倒在地上
行至码头，船已经溜走
我捡起湿漉漉的缆绳，然后
拧紧。但绳子已经松散
和水栓在一起。
在水的尽头，我洗去耳朵里的
灰尘和污垢
必须承认，我开始有点喜欢水了
我开始逐水而居
直到我从上面掉了下来
既是如此偶然，我们
不如一起跳个舞吧，根据水的节奏。
2003/11/26/

《白色教堂》

——和兕颀

上个礼拜日，我陪母亲去教堂。
我们去的时候，门已经关上
那教堂白得像片月亮
悬挂在水上，或西边的屋顶上
影子还留在回家的路上
手停在胸前，祈祷。
气氛肃穆而庄重。
桌面上摆列的铜器，黑得发亮
那牧师洗过手，走上圣坛
然后和我们一起，翻开
福音书和赞美诗。
对此，我们的解释是：
因为上帝位列仙班，而我们肉眼凡胎
所以我们始终看不见。
直到今天再次陪母亲去教堂
我才发现，那教堂并不太像月亮
像一个词，像一滴水
让我如此安静的躺在它的周围
或者说，那白色教堂
似乎更像是德加的蜡笔画
印在一页纸上，另一页即信仰。
但这听起来似乎多么荒唐。
2003/11/22/

《11月20日午后》

直到午后，一觉醒来，手摸到墙壁。
烟和茶杯。窗外潮湿、阴冷
风在两根绳子间，走来走去
而床到阳台的距离，在午后
留下被压缩的痕迹。
仿佛一页页的昆虫标本，之间
没有缝隙，只有薄薄的
一层纸和玻璃。
已经失败了的，并不合适的比喻。
但我尚未转身
直到最后，我才注意到阳台上的
塑料花，一直开着
不知疲倦的开着
仿佛孔雀开屏，尽管有点生硬
类似我惊慌失措的表情
但我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刺猬
拒绝善意的入侵和物质的怜悯。
2003/11/20/

《如此还原》

因为爱，我沉入黑暗。抓着一截木头
或一根绳子的两端。
我站着，坐着，躺着，腐烂。
甚至回到从前。把双手推开。
孔雀、屋檐、眼泪，以及光线
逐一呈现。
船、甲板、金属和烟
逐一呈现。
我不曾叫喊。经过时间均匀的表面
声音在冷却之后沉淀。
爱使我们好聚好散
我不曾叫喊。
词的肉身令我如此还原
虚荣的脸的表面，如此残缺不全
2003/11/15/

《再见》

再见。说声再见，这一天就算过去了
树叶掉在地上
我掉在树叶上
彼此孤寂、厌倦，甚至视而不见
因了这黑暗。隐喻的黑暗夜晚
仿佛咒语，充满讽刺与茫然。
对此，我们无从判断
更无怀念可言。
再见，秋天。秋天已经越走越远
现在是冬天。11月13日：
一滴眼泪。一颗痣。一个词。
而今，灰尘落尽。词成为众矢之的
劈开池塘，或水缸里的月亮
劈开我一针见血的心脏。
再见，月亮。
再见，我一针见血的心脏。
2003/11/13/

《池塘》

——给梅花落，兼致喻祥

众鸟敛翼，擦伤池塘的表面。
傍晚的光线开始收敛。
路上皆是压伤的芦苇和跌落的鸟的羽毛
我们陷入沉寂。
一群孩子坐在低矮的屋檐下
把池塘像书本一样翻开
把内容的编排，从一数到一百
我们冷暖自知。
傍晚的池塘，悬挂在大海里的某片叶子之上
悬挂在我的肉体和孤独之上
当傍晚的光线开始收敛
池塘隐入黑暗
我在黑暗中遭遇漂亮的女巫和时间的炼金术。
2003/11/11/

《事件》

已经十二点半。我们围着火炉取暖
交谈。“……告诉你们
我故作神秘的说：H死了。在今天。
死于孤独和阴暗。
当然，这与我们毫无关联。
因为彼此素未谋面。或许
死只是一个手段，让人厌倦
活着是一个缺陷，但不尽然
事实上……”
有人从树上掉了下来。
谈话中断。窗户一直开着。
我们却始终没有看见
除了黑暗，和声音的反弹。
2003/11/12/

《活着》

——给姐晓杰

天气阴冷。傍晚的时候起了风。
我往返于奔走和搬运途中
间隔隐蔽、陌生和虚空。
然在行为的约束下，词的分量已经减轻
词与词之间的空隙也被改写
或取消。面对孤独
声音退回尾部。克制着虚弱和寒冷
在一切崇高的事物面前
我们卑微的活着，凭借隐忍和沉默
已经无须掩饰和弥补。
“这个夜晚它确实需要孤独”
需要弦外之音
需要种植皮肤。眼泪。船。波浪。
清晰的树，和大写的英文字母。
姐姐，你裹着周围的海水
进入词语的仓库，速度和时间同步。
2003/11/11/

《航海日志》

我坐在甲板上，远处一片模糊。
周围密布着弯曲的波浪
道路和树。但是，我的旅程已经结束
已经没有时间了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的晨钟、暮鼓和炊烟
节奏清晰、缓慢
仿佛一个杯子，下沉到我们中间
那不一定是火焰
这一天，天色已晚
这一天，我们临水而居
水的颜色已被蒸发的淋漓尽致
似乎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回到船舱，并在记事本上记下：
前面就是大海、船和下午的甲板
就是细碎的波浪和烟，迷失在黑暗来临之前
2003/11/10/

《石门峰公园》

废墟正在融化。并且从此消失和隐蔽
从此，排列先行者的墓碑和眼泪
石林上的族谱和姓氏
棋盘上的草坪、湖泊、道路和树
没有阴影。和静止的瀑布
在早晨，或下午
一片池塘，悬挂在我的肉体之上
怀念之上。
歌颂的线条和美的事物之上
分散在我周围的人群，仿佛钟表一样走动
抵抗不同的节奏。
时间在我们之中流逝和沉淀
让人失去约束，甚至掩面痛哭
结果，我如此叙述：
在石门峰公园，我骤然转身
只为掏出肺腑里灿烂的金属和鱼骨。
2003/11/5/

《下一分钟》

天黑之前，我们期待风，搬走阳台上的花瓶
和内心的阴影。期待表演者的爱情
天气阴冷。如屋顶的骑兵。
速度摇摆不定。
天黑之后，剧场的灯光逐一熄灭
我是其中一名观众，挨着黑暗和陌生
表演者的动作审慎而苛刻
悬念停在下一分钟。
为此，我们彼此隐忍和宽容
彼此期待内心的安排，和时间缓慢的流逝过程。
2003/11/5/

作者简介：谷雨，本名张龙，1980年3月生于江苏徐州，现在江苏淮安。97年开始发表作品，作品散见《绿风》、《诗潮》、《星星》、《诗林》、《诗选刊》、《扬子江》《诗歌月刊》、《中国诗人》、《北方文学》等刊物。

写作观：在我看来，写作就是不断的消解和呈现。

通信地址：（223300）江苏省淮安市长江西路121号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