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贴一篇——
与刘伟雄唠唠事
·汤养宗·
刘伟雄告诉我,他在第二故乡柏洋山上养有一群羊,约我与几位文友什么时间上山去宰一只来相聚,下山时每人还可以带一腿回来。但我至今还没有吃到他的羊肉。
而一天,我下班回到居住的小区门口时就被门卫老伯叫住,他告诉我一个乡下的亲戚给我送来了两袋子大米。随后他自己又改口说:“也不是乡下的吧?那人是坐着小车送来的,还说是自己种的哩。”我说那是刘伟雄,国税局长。
“国税局长怎么会自己去种粮食呢?骗我的!”我说他是一位诗人。
不知道门卫老伯信还是不信。
刘伟雄与这个县海拔最高的柏洋乡那片土地是很有缘分的。一天晚饭当中,我们一家人也是吃着刘伟雄送来的萝卜时,我对儿子说起了刘伟雄小时候随全家人从老家海岛被作为阶级异己份子被遣送到山区的事。没想到一向寡言的岳父这时插进来说:“是呀,那天是快过年了,海岛那家人可惨了,天都快黑了,人家还是要把他们送到柏洋山上去。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辆大型拖拉机上,是我们搬运站的人替他们连搬带运的;坐在膝盖上的那个孩子冷得一直流着鼻涕,只有六七岁吧。车到柏洋山后,还是村里的人东一家西一家凑来一点糍粑才吃上晚饭的。”
我不会想到,岳父竟然与刘伟雄这个名字还有这种深在的联系。当他把话题接过去,又会以另一个角度对我所熟悉的刘伟雄叙述出我完全陌生的细节来。我对他说,那个小孩就是今天的刘伟雄。
我去过他留在山上的老屋,坐着车要翻过很多山头才能看到它。一座孤零零的青瓦房,象一个很有记忆的人仍一言不发地守着自己的秘密,所谓的村离这座单独的瓦房还有几百米之遥。刘伟雄生命里的许多情愫都来自这座房子,那时他的祖母还留守在这座房子里,老人不愿意随他们到县城来生活,说是习惯了这里的清静。房子就在公路边,每次下乡路过,我都会不由自主的去留意看它一眼。一次伟雄生病,与组织上告假后,关了所有的通讯工具就在这里躲藏了十来天,他相信这里会重新还给他身上一切的元气。听说在这屋后的红土下面,当年刘伟雄的父亲还埋下几墰老酒,后来他挖过几次,就是没有找到;这也给我留下了一个悬念。
那里的老乡们听说,当年那个在这里度过一段凄风苦雨童年生活的孩子,现在当上了县城里的国税局长,都认为自己这个小村庄出人物了。还听说他是个诗人,比一般人有热心肠,他们当中谁被人欺侮了,或者生活中遇到什么难题时,都会这样说:“找刘伟雄去!”一年,小时邻居的一个小女孩在闽南打工时被人拐进按摩店,她的老父亲赶来对刘伟雄说了这事,当天夜里,他便与当记者的诗友谢宜兴一起驱车闽南,展开了一场有点惊心动魄的营救活动。那次在他办公室,他拿了一张矿泉水的包装商标让我参谋,他有点生气,说是一件很要紧的事山里老乡就是没有当作一回事去做好。现在那里的矿泉水牌子打出来了,茶叶包装的牌子也有了,我知道,这些都与刘伟雄在当中的周旋有关。
刘伟雄隐隐约约对我说过童年时在大山里读书的一些事。当年,羁身大山里的他几乎无法接触到外国文学名著,记得县城转学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同学,一次在他面前说起大仲马、小仲马这两个名字时,他与那些乡村的小孩子还以为说的是大种马和小种马。他们想,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名词?直到现在,面对这个女同学提起旧事时,他仍然感到尴尬。现在他利用国税系统的工作关系,在那里开展了一些扶贫活动,其中一项就是帮助乡亲们盖起了一所希望小学。开学那天,他特意赶到那里参加了一个仪式,接受了一个小孩子为他挂上的一条红领巾。我想象得出他当时的心情,我对他说:“你出息了,有公德了。”
刘伟雄与山里的老乡已经约好,要他们把他老房子面前的那块土地借给他。他在那里种下了一些水稻,也种了一些蔬菜。一些时候他是要自己上山到地里头劳作的,平时则委托乡亲们代为看管,并一再交代他们,千万别在自己的庄稼地上施撒什么化肥一类的东西。收获季节他又会象一个地道的老农那样,要放下手头的许多事,亲自到田头里拿下自己的庄稼;当然,他是坐着自己的小车去的。有时我心里暗中想,那情景象个什么呢?当一个诗人或一个地方官员走下小车后,在那片田亩间躬下身来,当他用手去收割,他很麻利吗?
那片土地又这样重新接纳了他。接纳了一个诗人笨拙的农活,对土地的感恩和敬意,以及,在生活中优游出来的身影。
回来后,刘伟雄又会把自己所获的庄稼分一些给我和朋友们,当我吃着他送来的这些农作物,心里就想,刘伟雄的诗歌还是比我多,在搁置诗歌的位置上,我必须把一些地方让出来,留给他。
2004/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