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亚 杰

列车在北上的轨道上悠然地行进着。蜿蜒的铁轨穿过疏疏密密的白桦林伸向一望无际的小兴安岭腹地，伸向那个我未知的却急于了解的目的地---边城黑河。
油黑的土地和返青的树木、起伏的丘陵和窄窄的河道，掠过车窗向后退去，偶尔白杨树上的鸟巢会给这单调的旅途带来一份惊喜。都说出去采风这不是一个好季节，因为春天还在“犹抱琵琶半遮面”。可是心中的那份向往却早已透过早春的气息飞到了黑龙江畔。
生在这片广袤的黑土地，秉承龙江水的无私恩泽，却从未见过江水的模样。那磅溥的气势和温婉的神韵只在梦中相会过。儿时祖母的故事里，黑龙江是因“秃尾巴老李”的传奇而得名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便知晓了那故事的演绎程度，可是江边上红胡子的烧杀抢掠却足以惊惊悚我不谙世事的童年。于是看看这条母亲江便是缠绕着我少年青年时代一个久远的心结。
站在边城黑河的护江大堤上，看着滔滔东去的龙江水，头上是刚刚洗过的湛蓝湛蓝的天空和一轮千娇百媚的艳阳，始知这不是在梦里。张开所有的肺泡深深的吸一口江边潮湿的空气，轻叹一声：母亲江！我来了。30余年来的第一次会面，竟是在这样的一个初春，在蓝天上白云悠悠、江面上冰排悠悠、卷起千堆雪的时刻。
是的，黑龙江正在跑冰排。所谓“跑”，是说它的迅疾，汹涌、磅溥，来晚了便看不到了。那冰封的江面在春风的轻揉和暖阳的抚摸下，化解了，裂开了，肢解成大大小小的冰块，冰块上面似乎还凝结着一层雪，像一个个纯白色的小岛在江面上翻腾着，向着下游奔去。久居边城的朋友介绍说：这条江每年都要跑冰排，可是也就持续一周的时间，所以那种壮观的场面就难得一见了。不禁暗处庆幸：千百里的颠簸真的是不虚此行了。
许是当年苏老先生放牧的羊群吧，和它们的主人一样，经历了太多的苦难而无处诉说，于是才在每年的春天来到大江里，拥挤着，碰撞着，踟蹰着、咆啸着却又无可奈何的离去了，走远了，直至粉身碎骨，悄无声息。满腔悲壮留给后人去评说。也许还有“海兰泡惨案”惨遭涂炭的生灵们，不愿离开他们赖以生存的母亲江而举行的每年一次的探亲仪式。那些屈辱的灵魂在江面上颤栗，在水流中呐喊，就这样抗挣了百载春秋。
而江对岸的布拉格维申斯克，这座有着25万民众的俄罗斯远东第二大城市，这座饱醮着中国人的膏血而建立起来的高度文明的城市，此刻却以它的平静、沉静与寂静注目着这奔腾不息的江水和雄浑激越的冰排。沉默是因为无力辩驳？亦或在深深的忏悔。而历史却永久记载着一切美与丑，善与恶。
这条发源于蒙古高原的龙江水无语东流，不舍昼夜。历经百转千回，采集了高山的威武与森林的柔美，吸纳了万顷平原的辽远与博大，滋润着沿江丰腴富饶的土地，养育着一方生生不息的勇敢顽强的民族。几度蜿蜒而东进、南下，融入了浩渺无边的太平洋水域。而在沿途黑河边界上形成的那座岛屿更为边陲小城增添了无尽的魅力与商机。
一座雄伟的江桥连接着城市和岛屿，这就是最近几年崛起的大黑河岛。岛上的国际贸易城集约了中俄两国的独特商品。寺院里的晨钟暮鼓和黑龙江的水一样有节律地敲击着江岸，细数着岛上的春秋冬夏。
时光流转，岁月更叠，唯有龙江水胸怀宽广、宠辱不惊地流淌着。无论是缤纷战火，还是谷润鱼丰，800米宽的江面波涛依旧，冰排依旧，江上的风景依旧，江边的人民却不知更叠了多少世代。江右岸的这座城市经过十余年的开放性建设正以日新月异的面貌吸引着黄头发、白皮肤、蓝眼睛、的注目。
就像此刻，沿着边陲的江堤欣赏沿岸的风光，不得不敬佩黑河人民的勤劳与智慧。整座城市依江的走势而建，有着蜿蜒的曲线美。江堤的水泥路面平展开阔，大理石护栏庄重而壮美。造形炯异的灯饰一路威然地排列着，装点出一派时尚的气息。江边公园自然大气，彩色步道砖连接着江堤与公园，景点建筑错落有致，历史的遗迹修缮完好。走在江堤上，黑河的标志性建筑，市府大楼，商贸大厦、教育大厦直插蓝天，让江对岸布市的红顶屋也黯然失色。一座现代化的都市在崛起，一个民族的魂魄在壮大。
江堤上抬头望去，蝴蝶、蜻蜓、飞机随意的飞，甚至那条江里的美人鱼此刻也邀游在天上。不过，它们的根都在江堤上，在大人孩子的手里，一轴细细的线便将无限美好的愿望放飞了，沙滩上，游人随着风筝跑，风筝在江面越飞越高，投在水面的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它们才不管哪里是江界呢。而天空、自由与爱心本就没有界线啊，就像风、雪、云、雾一样，它们是自由的，也是博爱的。
踩上沙滩，掬一捧龙江水，洗去征尘，洗去那么多年来的无知与探寻。江水凉凉的，清清的，千百年桑田沧海，这一捧水啊，究竟是第几次流经这里的呢，那么多次我都没有赶上，只有这一次，它能让我看个够。这一脉律动的波涛就是那喷涌了千秋百载的生命源泉吗？我的父辈、祖辈乃至上古都是在她的福祉下而繁衍生息的。江上渔猎、江边耕作、江水洗尘、江流航运……而江底的沙石分明见证着历史的一切遗痕。屈辱也好，创痛也罢，这一江水都无言地包溶了，化解了，忍辱负重地奔腾着。可是它又分明在塑造着什么，印证着什么，诉说着什么。声声穿越时空的呐喊，足以警醒现代人的脚步。
而江水总是不停的，道路总是不断的，向前穿行。
入夜，江岸上灯光璀灿，江面上波光点点。那“羊群”此刻也安静了许多，温顺地游着，走向未知与渺远。游人三三俩俩地散步在江堤上，伫立在护栏下。夜色下的黑河与龙江水真的又是一番景象了。让你感觉神秘，似有无限的未知。江面被雾气笼罩着，灯光下，江水真的变成黑色的了。而江对面布市的三三俩俩灯火都隐藏在夜色中了，让你想看也看不明晰。
而江右岸这座城市的灯光，好似照亮了天庭。
我要踏上归程了，而冰排还在江面上跑着，江水还在无忧地流着，江岸上高高的脚手架和隆隆的搅抖机还在一如既往地忙碌着。
我把自己的足迹留下了，也把一种永恒的信念、一种不屈的品格、一种创新的精神带走了。带在我行万里路的行程中。
只是再踏上那江堤时，江水是否还能记得我呢？只有我是忘不下它们的，永远，永远……
再见了，黑龙江――我的母亲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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