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断线的风筝

采薇

走在路上，习惯于东张西望的我，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什么东西吸引住，像一只不专心飞翔的昆虫，被蜘蛛网粘住一样地不容易移开。难免有一番挣扎，思绪迷离。精疲力竭之后，乖乖地成为俘虏，成为残骸。

比如，我今天下班回来，拖着一身疲惫，满心倦意，又经过汽车20多分钟的颠簸，走在小区的水泥路上，抬头遥望西边的天空，早已看不到夕阳红，更没有绚丽的云霓，倒是有一只飞鸟，振翅于灰蒙蒙的暮色中，像一个急着回家的孩子。

我知道，马上有一大堆家务在等着我。脑子里一团浆糊在搅。眼睛昏得不行。眼皮沉得像灌了铅。真想有一张床，让我立即就能躺下休息。恰在此时，一个物件很突兀地映入我的眼帘，恍惚之间，我好像走入一个梦中，陷入一个迷津。

那是个什么东西呢？吊在半空中。很像是一个袖珍缆车。可是，哪里就来了一个缆车呢，又不是山上的风景区？我沉浸在迷离的状态中，神志愈加模糊。

我的思绪被七上八下地吊在半空。

人总是好奇，越是搞不明白的东西，就越充满探究的兴趣。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东西，脚下机械地迈步，像年少时对天空的凝望。拐过弯儿来的时候，我还在想着那个袖珍缆车。回过头来，准备最后看一眼那个吸住我目光的东西，然后朝着家的方向，同时也朝着一个炸鸡排的摊子走去。可能是因为换了角度的缘故吧，刚才的茅塞，顿然解开——那不是一只拴风筝的线拐子嘛，缠绕着挂在电缆上！让我费力费心地琢磨半天。好像一个无知幼稚的孩子，长久地蹲在地上看一只蚂蚁。我哑然失笑，笑自己的愚钝。“想必是老了，连一只线拐子都分辨不出来。”我在心里对自己笑语。

只一瞬，我豁然开朗的心情又掉进一个忧伤的疑问中：线拐子孤零零地挂在半空中，那风筝呢，又一头跌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像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唱道的，“高者挂罥长林稍，下者旋转沉塘坳”？断了线的风筝，人人可以想象它的命运。然而，吊在半空中的线拐子，似乎更让人伤感，它多像我内心里一个毫无希望的牵挂？而且，我敢打赌，每个人内心里，都有或者都曾有或者都将有这样的牵挂。对一个人的牵挂。对一个地方的牵挂。对一个梦想的牵挂。对前生或来生的牵挂。。。。。。

再往前走几步，我已经能看见我家的阳台了。扶桑花正红。茉莉花正香。

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一只断线的风筝，像一团棉絮，扯出我很多心思，让我不由自主地忆念起，像天上白云一样悠悠飘过的往事，像江河流水一样哗哗淌走的时光，像绵绵细雨一样润泽我生命和灵魂的情愫。它们正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逃出我的生活，逃出我的记忆，越来越缥缈得像落花一样难以寻觅，留下重重忧伤，凝成一声声沉重的叹息，最后又化做身后的一双双冷眼，让我常常于深夜中惊起。

我知道，每一年的春天，人们都会放起风筝，当然也就不可避免地留下残梦一般的风筝的残骸，任由它挂在树梢，躺在深沟，或者吊在半空，随风摇摇摆摆，偶尔吸引一两个行人驻足。呆立。冥想。苦思。将心打成一个结。那会是一个美丽的蝴蝶结吗？

初作于2004年5月26日星期三

修改于2004年6月26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