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了就跑 （杨永康）
一想起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我就开始在房间里跑。房间太小，我只好先从卧室开始，然后是客厅书房，最后是厨房与厕所。我说的是那种一跑就很难停下来的跑。绝不是运动场上的那种跑，到终点就自然而然地停下来，让人变得十分虚弱。
小时候过生日的时候，山里的舅妈总要带一些新鲜的青青的豌豆给我。我一吃青青的豌豆就兴奋，就热血沸腾，就冲动就想跑，跑起来就停不住了。先是一个人跑，接着推着一辆独轮车跑。解放战争中支援前线的那种车子。还停不住，我就在车子上搁一块大石头跑。还停不住，我只好随着车子的性子跑。这样就越跑越快了。当然车子最后停下来了，因为碰在了一棵树上。我被车子与石头压在了下面。我松了口气哈停住了。当时我以为自己只是吃了青青的豌豆才兴奋呢。有一次与大人们去看另一个村子《红色娘子军》，看到南霸天被漂亮的吴琼花逮住了，我便有点兴奋，就热血沸腾，就冲动就想跑。先在台子下面跑，实在停不住，我就跑上了戏台子。先拥抱了一下吴琼花，吴琼花的个子太高，人也太瘦。我喜欢拥抱胖点的，就去拥抱南霸天。南霸天比我高不了多少，可我还是踮起了脚尖。南霸天好像有点感动，弯下腰对我一个劲的表示感谢，好像从来没有人拥抱过他似的。还抱起我来，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圈，然后把我放在了地上。哈我发现自己竟然停住了。当时我以为自己兴奋是因为吴琼花呢，后来发现并非这么回事。有一个女孩子可以作证。那个女孩子就是我的第一个恋人。每次见面我都很兴奋。她常常为我的情绪所感染，一副很兴奋的样子。她兴奋的时候就想让我拥抱她。我说过了，我一兴奋就热血沸腾就冲动就想跑。她开始有点无所适从，慢慢的就习惯了。我兴奋了跑，她不兴奋也跟着乱跑一气。有一次我一口气从山下跑到了山顶，出发的时候是黄昏，下山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正午。最后我觉得自己在一辆花轿前停住了。坐在花轿里的女子正是我的恋人。我才发现自己实在跑的太久了。
现在我又开始跑了，不是为青青的豌豆，也不是为我的初恋情人与吴琼花，为自己。一辈子总得为自己兴奋一次吧。何况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跑第二圈的时候，门铃响了。送牛奶的来了，是个中年男子。每次开门总笑嘻嘻的，像个熟人似的。他说你的奶票完了，我说完了就买呗。他说他的几头奶牛又产牛犊了，我说好啊。他说这次得涨你的价了，我说涨就涨呗，小牛犊也得吃奶啊！他说读书人就是好。我说有什么好的？他说他刚与楼下的那位大嫂吵了一架。我说有什么好吵的？他说读书少呗。我说那位大嫂的钱多得很呢！他说钱多有什么用。我说还是钱多了好啊。他低头数了一会钱说，大哥你多给了。我说不用找了。他说大哥读书人就是好，明天无论如何得让几个孩子读书去。我还想说点什么，那中年男子已下楼了。
跑到第四圈的时候，门铃响了。是楼下看门的李大爷，收水费来了。我哈了一下腰说李大爷抄表哪？李大爷严肃地哼了一声。我拿出酒杯讨好地说不喝一盅？李大爷严肃地哼了声说不喝。我又拿出烟来讨好地对李大爷说，不抽一支？李大爷严肃地哼了声说不抽。我说收水费这差事辛苦啊！一般人做不了的，就你李大爷做得了。李大爷严肃地哼了声说22块5。我一下子给了他32块5，这回李大爷一声未啃，我却长长地哼了一声，当然是关上了门才哼的。不知怎么回事我见这位李大爷腰就弯了。前一阵子我改装宽带，线都在窗外布好了李大爷就是不让接。怎么说都说不通。最后接线的师傅只好小意思了一下他。第二天就好了。
我边跑边想，四圈了，该来的都来了。第六圈的时候，门铃响了。我想不出这个人是谁，索性不理算了。可门铃又响了。我边跑边问外面，找谁啊？外面的那个人说，送花来了。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我只好将门打开。门外确实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手捧鲜花。我指着她手中的一大把鲜花说送我的？女孩说如果你喜欢就送你。我说喜欢，她说那就送你吧。我说为什么要送我，女孩说大哥要使这样问，就看着给点钱吧。我说好。付了钱，那女孩又去敲另一家的门了。我把鲜花插在花瓶里，又接着跑。刚开始门铃又响了。我问了一声说谁呀？大哥是我。是那个女孩子的声音。我半信半疑地打开了门，哈还真是刚才送花的那个女孩子。我说你怎么又回来了？她说跑遍了，他们都不要的，一看大哥就是个读书人，送大哥得了。我说花我收了，钱不能少你的。女孩说大哥这次是送你。我说怎么能白要呢？女孩说大哥你第一次付我的钱就绰绰有余了。我只好打了个哈哈收了。
女孩下楼了，我关上门又开始跑。跑第八圈的时候，门铃又响了。我知道是儿子回来了。我打开门一看还真是儿子放学回来了。我摸了一下儿子的头说，回来了？儿子没有说话躲了。儿子先在客厅里看了一下，又在阳台厕所看了一下，接着又进了卧室。看了一下衣柜里面与后面。然后盯着我的眼睛问我，今天谁来过？我说今天谁也没有来过呀。儿子继续盯着我的眼睛问我。果真今天谁也没有来过？送牛奶的来过吗？我说没有。他又问收水费的来过吗？我说也没有。他说好就算他们没有来过。房间里怎么有一股香水味呢？儿子指着我说肯定来过女孩子对不？我说真的没有。儿子这么一问我也有点犯糊涂了。那个送牛奶的明明来过嘛，可牛奶在哪呢？李大爷明明来抄过水表嘛，可水表早就坏了。确实买过一束花，插在瓶子里，可瓶子怎么还空着?我也确实在房间里跑了几圈，可儿子进来的时候我怎么还躺在床上呢？我说儿子查一下今天是几号？儿子翻了一会挂历说11号！我说明天哪？儿子说明天当然是12号了。我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说哈老爸明天要过生日了！儿子过来摸了一下我的头说，老爸发烧了？我说没有啊！儿子说还是用体温计量一下。我说不用量儿子，让爸抱一下就好了。儿子像那个收水费的李大爷例行公事地哼了一声，就跑出去玩了。

本贴由杨永康1963于2004年6月11日11:13:34在〖新散文网站专用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