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 注册:2004-2-21 20:30 | 等级:用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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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料之外
阳光片状洒落,一汪一汪的,仿佛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未知的海。在都市的街头,我像一粒海边的沙子。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来到这里,就像沙子不知道自己是风吹来的,还是潮水卷来的。城市的眼光和我的眼光一样,冷淡、陌生。 来这里之前,我搜集过关于这座城市的一些信息。我知道,在它的图表上,一面是古代文明,另一面是现代文明。古代文明显示它的深厚和神秘;现代文明让人看到的是发展和速度。在这座博大精深的城市面前,我的文字是寒碜简陋的茅草屋,我即使倾尽所能,也无法说出它的点滴。我无力评说它立体、多维的空间和那些呈环绕状的声音,也不说蚂蚁一样遍地移动的车辆和人流,我只说一些关于自己的细节:我曾经以一粒沙子的姿态游走在它的街头。 因为车和人的缘故,马路只宽不敞。很多人和我一起在人行道上行走。只有我走得很慢。我不经意地看,我并不知道具体看到了什么。周围的一切仿佛是在镜子中,或者是在一个万花筒的小视窗里。无处不在的陌生让我身在其中却感到似是而非。这时,如果有人和我说话,我会非常感动。但是,我的眼睛所能看到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他们急于到达目的地或找到通往目的地的路线。 路旁的树荫下,有一条棕色、半卧着的狗。我从它身边走过的时候,它抬头看看我,眼睛里全是戒备。我企图冲它笑,但是,它不屑一顾地把脸转过去,我只能看到它那拳头大的后脑勺。我走过去看它,它又把脸转过去。如此反复了几次。这是一条性格内向的狗,它不愿意和陌生人来往。它用轻描淡写的眼神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仿佛在观望街边的风景。从狗的高度看这个城市,看得更清楚的是那些车轮子和各色鞋子。一些响声、一些脚步都会引起它的注意。它就这样看着眼前的一切。它很平静、很冷淡。也许,这些景致对它来说,已经司空见惯,那些已经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一切都是它所知道、所能预料的;也许,它每天看到的都和第一天看到的一样,寒来暑往的简单重复使它不再感到新奇。 狗继续看它的风景,我继续走我的路。我在公交车站牌那里逗留了很久。听朋友说,在这里生活的工薪族,一定要学会坐公交车和地铁。我先上了一辆公交车。屈指一算,离我要去的第一目的地有6站距离。车上人很多,已经蒸发和正在蒸发的汗的气味弥漫在车的每个角落。有些人幸运地坐着,更多的人摇摇晃晃地站着。我属于后者。我把城市的地图握在手里,并不时地打开查看。我毫不掩饰地询问行走路线。我的言行证明,我是新来的。我无须计较别人对我的评价,这样做让我感到开心。 第一站到了,我身边的那个座位空了出来。我多此一举地对我后边的那个中年男人说,你坐?那男人毫不犹豫地坐下。按我的想法,男人应该比女人更有风度,他肯定不会坐的。一路上,他心安理得地坐着,我莫名其妙地站着。我想,大概因为我看起来年轻,年轻人给年老人让座位是理所应当的。女人不管多大年龄,都希望年轻。我因让座位而变得年轻,这又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地铁上的人们,并不介意站着还是坐着。坐上地铁的人,时间和速度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人们的忙碌和奔波来自一些能够操纵的东西,当这些可操纵的东西不存在的时候,一切都变得简单明了。就像这些地铁中的人们,他们能够做的事情只有等待。在这个等待的时段内,人们的脸部表情几乎是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有笑容、也没有烦恼,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眼睛直呆呆地盯着车窗。不管是熟人还是陌路人,大家都很沉默,似乎,在这样的环境中,说的、做的,无论什么都是多余的。 公路和铁轨像城市的血管,昼夜不停地流动着。在公路和铁轨的指示下,城市的空间向四周扩散。我像一只风筝,在城市的天空里,追逐属于自己的那阵风。几个小时的游荡,从步行到公交再到地铁,我只是看到了城市的只鳞片爪。 我这样走来走去,不仅仅是为了看到城市的模样。有一件在别人看来习以为常、对我来说十分新鲜的事等待我去完成。我要见一个人,去接受一次面试。 坐在老板面前,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件商品。老板的眼睛紧盯着我的眼睛。看得出,他要的不是年龄和外表,他要的是能力、实力和一个人的使用价值。他用自己的尺度衡量人的内在价值。这是一个精明的老板。 他和我有一个短暂的交谈。他问我,是否厌倦原来的工作?我说,不。他又问,当你教的学生取得进步时,你是否感到高兴?我说,是,非常高兴。然后,他不露声色地笑了。这一笑,宣告了应聘结果为零。在他看来,一个喜欢原来工作的人,是不可能喜欢新工作的。一个对原来工作有着成就感的人,是不会全身心地热爱新工作的。我不得不佩服老板的精明和高明。其实,来这里面试,并不是因为我想得到这份工作。我只是想知道什么叫面试。 在我的经历中,有过无数次考试,不曾有过面试。面试,是我和这座城市的第一次碰撞。这种碰撞,对城市来说,只是一种极其微小的声音;对我来说,它使我的神经变成了拉满的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出我的箭,但是,我必须时刻把箭放在弓上。在一扇久未开启的门后,我找到了一些沉睡已久的东西,它们重新燃烧,重新回到我的生命里。曾经安于现状、在自我满足中下沉着的一切,即将成为生命文本中的一个分号。在句号到来之前,我无从知道,还有多少未知的符号等待我去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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