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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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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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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为 dust 原创  总点击数:109  本周点击数:5  回复:14
   贴子主题:鱼
dust
注册:2003-9-26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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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种叙作绝不可能是作品。因为我是在不知为何而写的情况下将它写下。这只是一种突发的神经质的绝望,一种孤立、迷失的没有任何回响的记载。它可能完整,也可能,随时中断。
但不管它是完整还是中断,我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此愉悦,或是,为此陷入绝望。至高无上的绝望总是因为内在的差异。就像我写下的第一首诗,你看不懂。你因看不懂而痛苦,而感到被伤害。你拿着它,读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就像查看一桩裸露的罪行般认真。
你说每读一遍,心里都会感到恐慌,不但恐慌,还有愤怒。你说每次看到我写东西,你都会在心里作出最坏的打算。你说平日里我对你总是那么彬彬有礼,那么温顺迷人。然而, 
“写作把你推向了极端……你,走得太远了。在这个时刻,我甚至无力要求感情能进一步发展,只求能留住现有的感情。”你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显得很忧伤。
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这两年,我们是在一间小房子里,在迷失的河水和那从茶色玻璃反射出的幽幽暗暗的光线下度过的。
两年后的某一天,我写下了生平的第一首诗。我以前也写过些东西,日记、散文、小说。但从没写过诗。那是头一回。
我没有投稿,而只是将它顺手一塞。白纸边露在黑文件夹外面,你轻轻一抽,它就出来了。
你看着它,表情由好奇变成失望再变成愤怒。你认为我的诗毫无意义,因为它不但晦涩难读,而且——关键在这:它并没有表达什么。我知道你指的是没表达对你的激情和爱。
“生活的完美解决方式就是缺陷——什么意思?”你问。带着种受伤的语气。
我站着没有动弹。我闭上了眼睛。然而,当我闭上眼睛,诗句便浮现在眼前。我看到自己的一只手在飞快地舞动,另一只手则用力捏着转瞬即逝的纸张,由于用力过猛,纸被扯破了……
当然我没有对你说这幅突现于脑海的景像。我只是走近你,将被夕阳晒热的脸颊轻轻地贴上你的掌心。
    你低下头,为自己的粗暴道歉。那一刻,你将我抱得那么紧那么紧。
后来,当然是后来,你对我说,那首诗让你受到巨大打击,就像经历了一种被罚入地狱般的痛苦。你说当时感到自己受到了背叛,因为你第一次发觉在那间小房子里,我——跟你过着共同日子的我,还过着另一种不为你知的秘密生活。虽然长期以来,我的身体就像你手中的一块软泥,只有你可以任意地塑捏、抚弄、铺展。
——要是有一日你背叛了我,我会杀了你。会的。这是在那首诗出现之前,你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虽然在说这话的当时,你凝视我的眼神就像只动物般的认真,但我明白你不会真的杀了我。我明白。我们都明白。
然而,那个晚上你酗酒了。你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倒着黑啤,仿佛杯中盛着的是水。你喝一口,望我一眼,再喝,再望一眼。你语无伦次地对我说那首诗将你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当中。因为你读不懂,对它的含义一无所知。你说这让你无法忍受。
你的身体因为这种可怕的无知而轻轻颤栗。     
那晚你独自睡去了,孤零得像个害怕的孩子。我则坐在床头静静地吸了一夜的烟。
事实上,我也无法面对自己写下的那首诗。我根本无法将诗的蕴义作出合乎逻辑的解释。每个个体对灵魂的洞察,就像鲜为人知的梦一样,神秘莫测得无法破译。
我坐在床头,看着你被酒渍浸湿的衣服,看着折断的指甲,也看着,你那被瓶口磕破的还在流血的嘴唇。我边看边流泪。可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停止了写诗。
于是,好像一切都已过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那只是我们精神恍惚时产生的错觉。
几个月过去了,中秋之夜,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你背叛了我。
当然,如你所说,这是几乎每个男人都会犯的一个错误,当然,如你所说,肉体的背叛并不是真正的背叛。
背叛的时间不算太长,也许不到一个月。在重新回那间小房子时你哭了。你抱着我,一遍遍说那只是一时冲动,只是想让我更在乎你,因为你害怕被排斥在我的世界之外,而你,是那么渴望进入……那天你说了很多,说对我依旧怀有强烈的,就像初识的那个夏天那样的爱欲。说你不敢想像我的心会被别的东西占据,哪怕只是诗。诗。
你的言语随着喝下的液体变得越来越浓稠,仿佛酒精加快了血液的流速。而我的孤独,在听完你的话之后产生了一个洞穴——被一下深化了。底边扩得很宽很完整。
也就是那个冬日,我又写下了一首诗。当然我没告诉你。
诗中描写的是灰色天际下那条寒冷阴郁的河流。那条河,你不知对我描述过多少次。你总说你是在河边长大的,你就是一尾鱼,而那条河,便是你一生的水源。尽管许多时候你看起来更像一只耐旱的骆驼而非一尾鱼,尽管那条河在岁月的洗礼里已变得肮脏无比。但每一次,我仍是含笑点点头,点点头。
现在想想,也许使我重拾笔墨的原因就是鱼。哪怕我从没有真正喜欢过这种生活在水里的动物。哪怕我一直喜欢的是马。
我们没有孩子,没有狗,我们的居所有的从来都只是花:勿忘我、康乃馨、情人草、紫罗兰、玫瑰……堆得满天满地,直至完全干枯。可就是干枯了它们也仍是花,也仍留在那儿。
我不知那尾鱼是怎么到我们家的。似乎是我从一个路过的老头手中买下,似乎是一个孩子捧来,又似乎是一觉醒来后就已经存在……我不记得了。
那是一尾再普通不过的红鲤,两个手指宽,四五公分长,背上有一块小白斑。它在水里悠悠晃荡,墨绿的水草跟鲜艳的鱼身对比得极其强烈。你好像对这条鱼很感兴趣,不仅将大口杯换成了一个精致漂亮的鱼缸,还从河边弄来许多形态各异的石头。许多时候,你都会一动不动地凝视它。一小时、两小时,或是更长一些的时间。
生活其实或许真的没什么改变,哪怕多了一尾鱼,哪怕我黄昏独坐的时间确是一次比一次长了。
那首诗,是在你注视那尾鱼时写下的。
我确信它放得很好。虽然我们的居所很狭窄,虽然那方寸之地我们几乎毫无秘密可言。我将它放在我的鞋底。
可你还是看到了。
我还记得在看到那首诗的当时你脸色的苍白。你一言不发,只是那样紧紧盯着我,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其实那首诗我只写了一半,余下的几行只是些面目全非的墨迹。黑色的空白。可你盯着那块墨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试图找到只言片字——只要提到你,哪怕不痒不痛地夹在其间。
显然,我让你失望了。
“所有的、像血一样流走的岁月……无辜的天真,被,利剑般的河水刺伤……”
你神经质地喃喃重复念着上面的句子,神情绝望。你说原来你对我根本就从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因为诗中那些语句就像被绳子勒着,令人窒息,因为这不知从何而来的东西里丝毫没有提到你、没有一个字是关于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爱情和我们的幸福。
那次你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在这个同床共枕了两年的女人的世界里,你从没有存在过——而且,永远不可能存在。
你把诗揉成一团然后用火机烧掉了。你说这样做是为了不再受折磨。然后你就长时间地呆在鱼缸旁看鱼。后来,你对那条鱼便迷恋得不可自拨了。
一些日子过去了,而另一些日子来临。河流、广场、天空、人群……世界上,似乎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看鱼。除了看鱼你便不再注意别的事物,便无所事事。你痴迷地看着那尾鱼欢快地游动,而那一抹红,在幽暗的光线下总浓艳得让人心悸。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我写诗,你看鱼。当然我们也还会一起散步、吃饭、做爱。可是,任何环境、任何其它的生活方式都已无济于事了。我们只是在打发时日。所有其它曾让我们激动不已的爱的方式都已被摒弃和远离。然而,这些似乎都已不再是问题,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如何了度余生。而我们不能略去一天、一小时甚至一秒。
我们孤零得已不知孤独为何物。
那些日子,我一共写了十九首诗,完整的十九首。其中五首刊在了一家专业杂志上。然而鱼的数量却没有随着岁月增加,仍是孤零零的一尾,而且,永远保持着初来时的状态:两个手指宽,四五公分长,背上有一块小白斑。惟一有所改变的,只是那颜色更浓更艳了。像血。
你的睡眠在这些日子里也有改变。你开始做梦,我看不见的梦。睡梦中你喊一些难以理解的话,有时是一些人名,陌生的,有时是你的父母,后来就只剩下一个字:“鱼”。你说你梦见那尾鱼死掉了。你醒来,向我描述鱼的模样—— 一个小孩的模样。你说那尾鱼就是我们死掉的孩子,那还在腹中就已死掉了的孩子。你说孩子红红的身躯就像鱼一样在羊水里游动……
一天, 你突然决定将那尾鱼放入河中,你说就让河流啃噬掉你的梦。
    那个傍晚我们在阳台一起坐了很久很久,天空看起来好像一块斑驳的画布。而你凝视河流时的神情,亦苍老庄严得令人难以承受。
你带着鱼离开时我正在厨房里给花换水,待我出来时,你已了无踪影,惟一剩下的,只有那个鱼缸里的一抹浓绿。
那天我打碎了花瓶,玻璃割破了我的手,暗红的血渍在我的白色裙襟上开着忧郁的棕色花朵。也就是那一刻,我想吻你的愿望是那么的强烈——近乎一年的时间,我已忘了你的吻是什么滋味了……
一个下午过去了。
一个长夜过去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
你再也没回来。而河水的凉意,总是一成不变地夹杂着各种成鱼和鱼苗的腥味在空中升起。
第三个月,有消息从岛上传来,说你死了。你的身旁,是一尾鲜红的鲤鱼。它活着。
第四个月,消息被证明是误传。你没有死,而是驾着一艘船到海上去了。当然你身边仍带着一尾鱼,红色的。
再后来,我收到了一本诗刊。我确信我从没有向那家刊物投过任何一首诗。从没。
那是首很完整的诗。诗的题目是“鱼”。当我念出第一句时,我的肢体足足有半个时辰丧失知觉。那首诗,就是被你用火机烧掉的那首,只不过后半部是由你续写下。
那是今生我看过的最绝望也是最完美的诗。
我闭上双眼,努力不使泪水流出来。
也就是那天,我买回了一尾鱼:红鲤。
我一生的爱。


2004-7-2 0:28:03
 
   本主题的最新回复
马永波
注册:2003-6-26 18:12
等级: 系统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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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心动魄啊

如果是真的,不相信爱情的人该好好想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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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管理员马永波于2004-7-2 6:03:21对本文进行了编辑
  2004-7-2 5:40:13
星空
注册:2003-6-28 13:11
等级:用户
任何防线都会被你的悲伤打垮的!
真是好极的东西。
  2004-7-2 10:30:13
川美
注册:2003-6-28 13:16
等级:用户
的确惊心动魄。

DUST:心情好点了吗?劝你把头像换一换吧,看着心闷。
  2004-7-2 10:39:08
dust
注册:2003-9-26 20:04
等级:管理员
老马,不要误导!嘿嘿,俺就是不相信爱情才写这些东东寄托寄托啊。
星空,文字可以悲伤,人能快乐还是快乐些好:)
  2004-7-2 10:41:37
dust
注册:2003-9-26 20:04
等级:管理员
川美,谢谢你的关心,我挺好的,文如其人,哈哈,有时不一定哦。任何人的心灵都会有那么一两个死角,但不妨碍我们热爱生活。
  2004-7-2 10:44:08
江南梅
注册:2003-11-12 08:26
等级:管理员
我第一次读你的那个散文诗就沦陷了。
之于情感,你的叙或者说诉已深得不能再深……
  2004-7-2 23:07:50
dust
注册:2003-9-26 20:04
等级:管理员
一个在情感上已没什么路好走了的人通常只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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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员dust于2004-7-3 0:10:27对本文进行了编辑
  2004-7-2 23:13:50
马永波
注册:2003-6-26 18:12
等级: 系统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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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真对感情绝望了就根本不会写这个了
心如死灰的人连想都不会想的
  2004-7-3 7:01:56
朱赤
注册:2003-7-6 15:56
等级:用户
深深的绝望,谁说不是对爱的更强烈的渴盼!

你写出了一篇绝佳的文章。
  2004-7-3 8:24:28
马永波
注册:2003-6-26 18:12
等级: 系统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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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美丽的建议可以考虑,你的头像太闷了啊,弄个水灵点的,起码和你声音一样水灵的啊
  2004-7-3 9:07:42
dust
注册:2003-9-26 20:04
等级:管理员
哈哈,我那声音是老竹子充嫩笋啊
俺现在是人面黄花,离水灵远着呢:)
  2004-7-3 9:57:40
朱赤
注册:2003-7-6 15:56
等级:用户
人比黄花瘦也是一种美
  2004-7-3 10:30:30
寒馨
注册:2003-7-8 17:43
等级: 系统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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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真好,看了却想掉泪
  2004-7-4 21:38:37
水灵
注册:2004-6-26 13:09
等级:用户
凄美的让人晕眩!
  2004-10-25 8: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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