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躺在第七个关键词里

——为悼念一朋友母亲而作

1.转身

　　妈妈走了，这个让我觉得温暖和幸福的词语也跟着她一起走了。你说。在转身的那一刻，我突然掩面哭了。我知道，有些话我再也喊不出口，有些人让我没有力量再回头。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相信那是真的，我无法说服自己，所以只好选择逃避。尽管我一直都以为有些事情它不曾发生过。但我仍然会一次又一次的心如刀绞、泪流满面，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和蒙蔽自己。我想告诉他们，这不是真的，但是我说了有人会相信么?可能我说的恰恰是他们所不相信的。我想说金属是柔软的，我的身体是可以折断的。比如我的最后一个忧郁的眼神，以及留恋后的转身。

2.绝望

　　面对这个世界的捉弄，我几乎已经失望，甚至说是绝望，以及无人可以理解的感伤。但这又能怎么样呢?就像我一个朋友说的，他说，我觉得我挺勇敢的，因为什么东西让我感到失望，我就会离开它。可我能怎么说呢，我是说，如果让我失望的，是这个世界。他说这话的时候极其悲伤，但是他的悲伤跟我不同，因为我们有着不同的心路历程和心理体验。他在为生存计，而我在为亲者哭。即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3.隐匿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让全世界都忘了我，其实这很简单，或者说我已经被遗忘了，这世界很大，但是你却找不到我，我在一个无人经过的角落，过着隐士般的生活。我不用隐姓埋名，也不用焚琴煮鹤，或者所谓的闲云野鹤，因为我没有那么洒脱。我只是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一种简单的、自足的生活。返朴归真也罢，自我消隐也罢。总之，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没有人会认识我和记得我，我的位置形同虚设。或许这样也好，像一个朋友说的，一个人的隐匿是心的淡泊。事过境迁之后，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过滤和淡化了。毕竟，当事情已经过去，很多东西也随之沉淀了下来，那些沉淀下来的东西带给我的就只有安静和平淡，但至少让我觉得真实和可靠。

4.孤独

　　我走着，坐着，躺着，仿佛窗外的那棵树，细长，孤独。我一遍遍地数着傍晚的七种颜色，以及那些安置在身体里的静物。一遍遍的读着一些朋友的诗歌，比如楼河，他说，我是一只孤独的羊，抱着一滴水就是远方；比如泽婴，我反复读着他的《事情已经过去》，在那首诗里，他说：终于我不能将你带走/你是自己的鱼籽、床和封面女郎/你无法出现在剧情中//他们一走就没再回来/山顶上的房子已经空无一人/我知道，我离开以后/剩下的空旷会被你点上烛光/人走过的地方不像风吹过的地方。

5.伤痕

　　我开始有了皱纹和伤痕，我是说，我的内心，仿佛一道隐形的伤痕。我开始拒绝回应和暴露内心的一些事情。但我还是要好好生活的，带着那些看不见的伤痕，作为我心灵史的一部分。

6.继续

　　生活在继续。一些事，一些人，各自承担着一些孤独而凄苦的命运。但我们终究无法丧失对生活的热情，哪怕是那么一点一滴的热情。我可以试着去做一些简单而快乐的事情。比如试着去寻找一些在傍晚里丢失了的事物，比如爱情，比如房子和树，比如美丽的词和物，比如另一种意义上的孤独。

7.另一种孤独

　　我躺在第七个关键词里，即另一种孤独里，即使它在无意中指向宿命和虚无。但我们终究是不能没有信仰的，哪怕我们信仰的恰恰是虚无。无论在早晨还是傍晚，我都会轻轻地念着那个让我觉得温暖的词语，它会突然变得那么遥远，让我一次次地焦虑、孤独、恐慌和茫然，甚至突然之间没有了方向。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在暗处生长的植物，在傍晚，沿着不断被拉长的阴影，找寻灯火或回家的路。
200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