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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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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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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我和彩(4)

我和彩


●窦宪君


我和彩坐在阴凉地儿里。


彩的几个弟弟妹妹,还有我的小妹,还有孙家的几个,在阳光底下跳皮筋儿。我和彩不动,彩不爱动,彩从来就是那个样子。我喜欢和彩呆在一起,也不动。


彩手里握着一截木棍儿,在地上画着,画花儿,画鸟儿,画过了划掉,再画。彩这样做的时候,弓着背,身体像个弧线,后背一侧凸现出一个鼓包。这个鼓包在蹲着的时候明显些,站起来鼓包藏在衣服里,不细看看不出来。


我不怎么注意彩的后背,彩就是彩,不是哇啦哇啦叫嚷的群,不是趾高气昂的朵,不是鬼了鬼气的叶,身体长什么样有什么关系哪,并不影响我们要好。彩好象也不注意这些。我们在一个院子里长大,一个院子里有一群孩子,时间久了就分成团伙,彩和我是一伙的。


彩家秭妹五个,彩是老大。彩的母亲生了彩之后,生了病,奶少。彩吃不饱,顿顿喂玉米面粥。喂到一岁了,别家的孩子可以走路了,彩还是软软地躺在摇篮里。我出生时,已经两岁的彩才开始学习走路,这时大家发现,彩的后背竟然无法伸直,背上像扣个大碗。


背上扣个大碗的彩,仍然长大了,我们上学,彩也上学。彩的个头矮,我们长个她不长,不过,矮也没有什么关系。个子矮矮的彩聪明伶俐,学习好,大家公认的好。院子里的大人们,提到孩子们的学习准会提到彩,希望自己的孩子向彩看齐。


彩是最好的,我崇拜彩。


我的小学是在街道上办的小学里渡过的,校址是原先的清真寺,破旧,离家近,两分钟可以跑个来回。彩有个姑姑在镇子上的中心小学当老师,小学就去哪儿念了。因为离家远,彩每天早晨总是比我们早一点去上学,放学也是回来的晚。彩因为每天多走很多路,经常带一些见闻回来,令我好奇和羡慕,我因此觉得学上得没有彩郑重,私底下央求母亲给转学。母亲不同意。母亲说,去了那边,就不能免学费了。再说,只要好好念念书,在哪儿都一样。没办法,我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日常里,只要有时间,我就去找彩玩儿。彩经常说学校的事儿。彩是班干部,学习委员,天天要收学生的作业本跑办公室。她说她根本不喜欢干,那些作业本好重,抱到地方累得胳膊发酸。我觉得那不是她的真心话。在我看来,可以出入老师的办公室是多么荣耀的事啊。我没有她的荣耀,最多只当过小组长。想要老师表扬,得多给老师缝几个黑板擦,缝的时候还要偷偷地,不让母亲看见。母亲看见,会心疼她的绵花。彩用不着这些,彩仿佛天生就是学习的料,仿佛毫不费力地,年年都背奖状回来。回来的时候笑迷迷的,连脸上的蝴蝶斑都笑迷迷的。


初中时,彩升入镇上的一中,我升入二中。一中挨着蚂蚁河,依山傍水。二中是原先的普照寺,在半山腰上。由庙改成学校已经有年头了,是不是因为庙的关系,至今我对二中的印象无法和青春期连在一起。有几次,我又萌生转学的念头,心思常常被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占着,学习成绩稀松。


我所就读的二中,到了高中变成了职业学校,普高要去一中念。这样我终于有机会和彩呆在一个学校了。升入一中以后,我着实兴奋了好久。环境的改变,人也像是要飞一样,尤其是新学校并不十分陌生,有彩在嘛。


一中离家远,七八里地吧。那时候上学大家多半是步行的,谁要是有自行车骑,是很了不得的一件事儿。彩没有,彩已经走了四年了,我也没有,好在我可以和彩搭伴走了。冬天时,天亮得晚,黑得早,黑了也不怕,有彩说话儿,说着说着就到了。那时候,为了省时间,少绕路,我们不听大人劝阻,天天傍着铁路线走,踩着路基中央的枕木,或者在铁轨上学着走钢丝的样子,一步三摇地找乐子。彩不常这样,彩由着我走。彩走路快,小跑一样,常年练出来的,以至于我这个大个头跟她走都费力。


我们天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彩的脑子里仿佛装了无数个盒子,随便打开一个就是一个精彩故事。我几乎不记得十岁之前的事,也不记得和彩一起玩过的情景。彩记得,彩常常提到我哥。我哥比她大四个多月,她学会走路时,哥就领着她玩儿。那时候,彩家借住在我家,两家住南北炕,两个孩子像一个家庭的一双儿女,她从会走路就跟在哥的屁股后面。彩还说,她吃过我妈的奶,要不是我哥吃得多,我妈的奶可以养活两个孩子的。她说我哥小时候好玩,过年了,大人们会给孩子买一种小蜡烛,又名磕头了。邻家的三叔告诉我哥,那蜡烛点着了,一磕头就没有了。我哥当真,左磕一个,右磕一个,还是有,急得问三叔,它咋还有哪。我哥还有更好玩的,捏着公鸡的嘴在墙上写字,让她望风。


彩对很多事记忆犹新,奇怪,彩只比我大两岁,而我像是活在真空中一样。彩喜欢回忆,越大越说小时候的事儿。彩已经十九岁了,十九岁的彩只有说起旧事时,头才仰得高高的,背挺得直直的,金色的夕阳中,一张生动无比的脸。


大多数的时间,走在路上很遭罪的。刮风下雨,数九寒天,躲都躲不掉。一次,初冬时节,赶上雨夹雪,天黑下来,漫天的雪花在天空中飘着,衬着车站的彩色大灯,很好看。只是,雪花落下来,即刻化成水,落在身上,衣服湿透,好冷。我和彩打着一把伞,雪从对面斜斜地刮过来,打在脸上,睁不开眼睛,伞只有支在正前面才起作用。我们踩在路基中间的枕木走,步调一致。我们大声地说话,不说话嘴就要冻僵一样。从前方传过来的汽笛声响了好久我们也没有听见。突然一道大光打过来,我们猛然意识到,尖叫跳出去,蒸汽机机头距我们只有两三米远了,眼瞅着就要压过来。


我和彩傻站在路边上,看着火车机头“呼嗵,呼嗵”地开过去,好一会儿,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同时,司机的谩骂声传过来。我们醒过来,撒腿就跑,跑出很远,停下来,捂着胸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笑,大笑。


雪花依然飘着,飘到我们的脸上,化成水淌下来,还混杂着我们笑出的眼泪。


我们回家谁也没有说起那天发生的事,过后很长时间,只要想起来,我们就会向对方发出感慨,那天呀,假如,假如……。


一年又一年的生活就这样过去了,我们从一个院子里出去,从自家破败的土坯房里走出去,天天去学校,好漫长的时光啊,背着同样的帆布书包,匆匆忙忙的,一切看起来非常有意义,时刻梦想着有一天走去外面的世界。


那一年,彩高中毕业了。很多人收到了大学入取通知书,彩天天盼着,彩的分数最低也可以念个师专什么的。可是,一个假期过去了,什么音讯也没有。


彩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是考前的体检出了问题。


那年秋天,彩走了,去了一个外地的亲戚家,一去就是几个月。我以为彩不会回来了,彩写信来说,她在外面吃得好,住得好,长胖了。我希望真是那样,彩的亲戚家有权势,彩家是工人家庭,不能比的。要入冬时,彩回来了,彩没有像她说的那样胖了,看上去倒是瘦了一圈。回来的彩,不顾阻挠,又进了学校,参加了我那一学年的高考。彩家孩子多,都在念书。彩的母亲因为要再次负担起彩复读的费用,平日里总爱唠叨。彩不爱听时就躲到外面去。她有时会叫上我,我们一起去爬山。


我和彩又恢复到一起上学放学的状况。彩心情不好,尽管她遮掩得好。我也不好,对自己没有信心。我和彩一样,几乎把人生的希望都放在象牙之路上,越往前走,越觉得进了死胡同。


彩后来说,她原本不想再考的,指望亲戚给她找份工作,什么活儿她都愿意干。结果,又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有工厂愿意要她。她说她不服气,一定要考,不做老师可以学别的。彩说这话时,咬着嘴唇,说完了,低下头,长时间沉默不语。我意识到,身体的缺陷真真正正地在影响着彩的正常生活。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彩,我也有她那样的无助。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走着,天空下着雨,不知道要往那里去。我们就这样走着走着,走散了。


那一年,我落榜了,彩仍然没有敲开大学的校门。我们都在那一年选择了离开。彩去了一个偏远的山区小学,做了一名乡村教师,我则离乡背井,去了几千里外的父母的老家——鲁西平原上的一个小镇继续读书。


我们离开成长的地方,我们嫌它杂乱,破旧,像个笼子。我们离开得义无反顾,更像一次名正言顺的离家出走。我们不懂得珍惜,只看重理想,选择逃避,忽略亲情,时间是什么,统统地丢在了身后。


我看见彩了,多年之后,看见已经做了母亲的彩。乡间的风把彩的脸吹成了紫红色,她一身酒气的丈夫立在彩的旁边,身体足以装下两个彩。彩笑,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息从彩的眼角飘出去,飘出去了,便雾一样地散了。


我们已经无法坐下来,中间似有墙一样的东西隔着。


我现在想回去了,回到破败不堪的大杂院里,坐在月亮底下,一大帮孩子们在一起。我和彩坐在一边,我看着彩画花儿,画鸟儿,画过了划掉。彩依然弯弯的身子,背上像扣个大碗。这有什么关系哪,这一切多么令人难忘。


3360字)


 


我在寻找比星空更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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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8-27 22:3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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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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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好
  2004-8-31 9:3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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