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年
流 年
甘肃 李满强
《秋天的逃离》
突然间就觉得厌倦了。
很疲惫的一种感觉。在西北偏西的这个小城市里。我已经默默地生活了六年。
六年,可以让一个懵懂的孩子通晓世故,也可以让一个健硕的生命归于泥土。而我把我此生中仅有一次的六年遗失在这里低眉的顺眼的应酬中,匆匆忙忙的行走和那些枯燥、干瘪的遵命文字中。
我清晰地感到了时光流逝的声响:在我面对虚无浮躁的网络的时候,在我为写不出一句舒坦的文字而焦虑的时候……
记得刚刚回到这个几万人的小城市的时候,我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一个人在一个城市最长的时间不能超过三年。三年内,你的所作所为是带有一定的探险性质的,因为陌生,所以你很满足于生活的赐予或者索取。
而三年之后,你就会对身边的一切事物熟视无睹。街角那个摆水果摊的女人,每天总在那里朝你微笑;县医院门口那个看手相的人生意似乎一直不错,你想不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相信命运的人;对面的那个小店以前开的是沙锅和麻辣烫,后来似乎改成了风味小吃,现在是牛肉面馆了——而生意似乎一直是那样不好不坏;门卫老郭总不是在认真的清扫落叶就是在用拖把使劲地拖着洗手间的地板,你进去的时候,他会愈发的卖力,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这地怎么就拖不净呢……一切像是很久以前就按某个程序设计好了的,今天是昨天的重复,明天将会是今天的继续,你只管在你自己的环节上运行就是了。
视无睹直是睹,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群:街角卖水果的那个胖女人。。。,
于是就想到了逃离。
逃离的最好方式是去晒阳光,如果有可能,我愿是秋天午后的阳光。
最喜欢北方秋天的阳光。我是不喜欢春天的。北方的春天来的快,冰雪融化了不久,刚刚看到草尖上顶着那么一些暖洋洋的绿意的时候,就突然间刮起风来,夹杂着沙尘,一场接一场,无休无止的样子。像一场混混噩噩的梦,等到醒来的时候,树叶已经巴掌那么大,花也业已开败,夏天已经迫在眉睫了。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2003年秋天,我终于经历了江南的阳光。
在去杭州之前,那边的一个朋友在网上给我贴过一首关于江南的诗歌::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舫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魂……
我在陇东动身的时候,天已经渐次地凉了,早上起来,门前都已经落了霜。出门是要穿薄毛衣和线裤的。到杭州的时候,正是秋阳高照大好晴天。却是丝毫没有秋天的气象,街道上到处充盈着桂花浓郁的乡气,少女们的衣着仍然是吊带的裙装。街上隐约还能听到莫文蔚在唱那首低沉的《盛夏的果实》。就觉得江南的秋天是不甚分明的,因了遍街的桂子,江南秋天的阳光也多了几份妖艳,黏糊糊的,有点腻,行走在江南的山水中,你是不会感觉到时光的概念的,仿佛一切是静止的,繁花似锦,游人如织。难怪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人连人带梦,都遗失在江南了,断魂是难免的了。
而北地的阳光是不同的。
小时候在老家,放学后或者星期天我有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去山坡上放驴。有那么多个秋天,我牵着驴走在故乡喇嘛山的后梁上,驴俯身吃草的时候,我也就仰面躺在苜蓿地里,秋阳无遮拦地自虚空里照射下来,像是谁温热的唇,舔着你的面颊,四周秋虫的鸣叫时疾时徐,许多人这时候可以忘记,许多事这时候可以不想只是任那阳光在你的每一寸肌肤上吻过,那是怎样的一种忘我与陶然?
再大一点的时候,我就可以出去走走了。今年秋天,我去了甘南。在我的印象里,甘南是青草的甘南,是露珠的甘南,是诗歌和宗教的甘南。
而我最喜欢的是甘南的阳光。
我们抵达甘南的第一天,天是阴着的,传说中的甘南也有点索然的味道。第二天早晨,天晴了,我发觉我抵达了一个黄金的天堂。远处依稀可辩雪山的痕迹,近处,枯黄的草仿佛是众神铺就的黄金的地毯;而拉卜楞寺院的金顶,在阳光下闪烁着纯净的光芒。在这里行走,你的心也是安宁的,那些红铜一样眼神飘忽的喇嘛,那些手转经轮、面孔黝黑的藏人……而阳光从湛蓝的天宇里倾泻下来,似乎是亘久而慈祥的佛光,刹那之间将你包裹,直至融化……
有时候我情不自禁地想,我喜欢秋天,我喜欢秋天的阳光,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老去了……在一次次秋天短暂的逃离之后?
如果有可能,某年秋天,我想去拉萨晒一回阳光。
《必修课》
幼儿园是我现在每天必须去的地方之一,和我赖以生活的单位一样。它已经成了我必须面对的另一种生活和面孔。
院子的对面就是一家幼儿园,和我只隔着一条马路。刚到机关里上班的时候,每天上下班,就会看到许许多多的家长拥挤在幼儿园的门口,等待着看门的老头开门。
那情景是颇有点意思的,门前的人群中,有须发斑白的老人,也有面容清秀的少妇,有下岗在家的失业者,有进城谋生的农民工,有开着车来的爆发户,或许还有惯犯或者瘾君子,有一天看到一个身材修长面容姣好的女子,婷婷然立于一帮大爷大妈之中,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我甚至揣猜她是不是某个有钱人包养的二奶……
可是不管他们是谁,在幼儿园门前都是一副神情:焦急地盼望着放学时候的到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中国特有的一种现象,或者说是中国家长特有的现象。
直到后来有一天,我也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来。
2000年8月,我同时拥有了两份生活赐予我的珍贵礼物:一个漂亮的女儿和一本属于我自己的书。
书是自己近十年来诗歌练习的小结。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本名为《一个人的城市》的诗集,它注定无法成为书店里的畅销书;它只能是被极少数的热心读者和我的亲人朋友们所收藏。对于它的命运,我并不感到惊讶或者悲哀——我现在正在经历的也许并不是一个注重内心的时代。
而女儿带给我的,则是尘世间人人拥有而又感觉迥异的别一种幸福。
哪怕最微小的幸福,它都不肯轻易降临到哪一个人的身上。妻怀女儿的时候,是臀位,没倒过来。到生产的时候预产期过了十天,她隆起的腹部丝毫却没有要瘪下来的意思,连搞医务工作的她也沉不住气了,到医院一检查,乖乖!小儿尿潴留,下身有一哑铃状肿块,医生说有可能是先天畸形。
妻当时就哭着跑掉了。尽管我内心也不轻松,但还得做出坚强的样子。好说歹说,做通了她的思想工作,住到了医院里。从晚上七点多一直疼到第二天凌晨2点40,女儿响亮的啼哭和接生大夫的笑脸终于使我悬着的一颗心落到了地上。原来是一场虚惊!在产房里,当我看到筋疲力尽满脸虚肿的妻子怀中吃奶的那个小家伙时,一种神圣的情感油然而生,我知道,我的人生,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我给女儿取名朵朵,我期望她能像一朵花儿一样在我的世界里永久地绽放。朵朵的到来,彻彻底底地改变了我的生活。每天下班以后,再不敢在外面逗留了,需要马上赶到家里,我抱孩子,妻子做饭;或是她哄孩子,我洗尿布,花花绿绿的尿布晾得满院都是。
女儿三个月的时候,已经出落得非常可人,小家伙没奶吃的时候,就眯起眼睛来使劲地哭,哭声嘹亮,小脸憋得通红。奶吃饱之后,不哭不闹,躺在床上,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妻说:“我们的女儿一定是个早慧的孩子,不信你看!”她也学着孩子的样子,噢噢地哼上几句,孩子见状大乐,小嘴嘟起来,咿呀得更起劲了,妻说,我们的朵朵也是在朗诵诗呢!
转眼之间,那个襁褓中的小家伙已经4岁了。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由于门前的幼儿园改扩建,女儿要到另外一家幼儿园去。接送孩子就成了每天的必修课。当我和那些人站在一起等待幼儿园的看门人开门的时候,我注意身边的每一个家长面容都是和善的,即使不认识,由于每天见面,也要点头颔首。
点头间,那门就开了,那些众多的天使们一齐涌将出来,朵朵也在其间笑闹着向我奔来,这时候一股暖流刹时间就传遍了我的全身,在女儿抵达怀里的一瞬,我在心里默念着:
把诗写好,把女儿养大。
743400 甘肃静宁县委宣传部 李满强 13830302886 lmq5056@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