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杂、乱及懒散
说杂、乱及懒散
我向来率性为事,性之所往,虽杳漫无期,必躬行不止。 逢友人造访,狭室中杂乱而无一坐落处,只好邀到离我单位不远的千丈幽谷中去。千丈幽谷的门票不菲,加之囊中少钱,于是寻着天将晓而未明之时,或者售票处下班之后的黄昏去。晨则看初阳浴雾,蒸云蔚霞;暮来则秉持干扫帚一把,或者竹篾之类的易燃物,沿溪溯河,于幽谷内观天。 友人称敝室杂而有章,乱而有序。所谓章,所谓序,不过是惟有我能知晓牙膏塞在散乱的文稿之间,也惟有我能在如枯槁乱陈的书籍之间抽出一双丝袜出来,如此而已。 工作之后,兄留绍兴,我居新昌。两地虽无长隔,却仍绝少往来。两人多在老家中絮叨旧事,慷陈远志。兄则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以此斥我懒散状。我亡顾左右而言它。 遇女友后,我遇着了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形象设计师。目下所穿戴,大多为女友所挑选。我戏言说:猪鼻子插葱,怎么插都还是一个德性。女友常以教育人的口气说:佛要金装,征衣要衣装。当今之人,包装很重要。要不,电视里的徐娘如何成了清纯的少女。未了,她还要瞪着眼睛拖腔拉调地来一句:诲汝知之乎。 我曾想:食色,性也;怠,亦性也。 前年,周日,雨打秋头。我将一叠文稿送余昭昭鉴阅,自己留了一份,用透明文件袋装着,内有房间钥匙一串。然后,直往绍兴,与兄游了一回沈氏园,当日便折回新昌。直到我到房间门口时,才发现文件袋遗落兄处。兄怀着一股恶气连夜将钥匙送回,因为我在门外听到了如雷的音响还开着,出门的时候忘关电源了,夜又深沉。 我在郭沫若的《凤凰更生歌》里忆得一词语"高蹈",郭老对之不屑,我却十分钟情于它。我以为,高蹈者必是能蹈着生活的琐屑和尘嚣舞跃起来的。我弃事教多,不愿常拖地板、常倒垃圾,不愿沉于友朋的酒食。情人节,我总以一朵玫瑰了事:一朵而已,一心而已。 与其说杂与乱是我的懒散,毋宁说是将简单臻至一种境界。 八月末,暑热未退。我应聘参加一家企业的面试,招聘位置是企业刊物的一位编辑。听说,在我之前,已有四人因受不住超强度的工作和心理压力放弃了这个位置。我携带着我的文字来到面试办公室,他翻看着我的文字。唇一动,我便知晓他是个煞笔。他首先谈的是规矩,而后是礼仪,然而是恭顺,最后是惟命是从,楞是不说工作的问题。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又听说那家单位在招聘编辑了。我庆幸自己没去,庆幸自己还简单地生活着。日与风嬉,夜伴书眠,簟席上横陈着的是狼藉的书册与放浪的我,俨然陆放翁的《书巢》:"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 我自思,懒散于我还似有缘,却颇多耿介,性使之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