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丁香花开时节
你问我最爱什么花,我眼前浮过姹紫嫣红,最终还是落在它身上。那是我最爱的丁香。它平凡而卑微,朴素的它,因为顽强的生命力,现在几乎点缀在这个气候恶劣的城市的各处各地。
见过的,有丁香两个字的最美的句子,就是那句,在悠长的雨巷,走着结着丁香般愁怨的姑娘。一种湿湿的淡淡的雨雾从纸上弥漫上来,弥漫进人的心里眼里,忧郁而绵长,让人被一股淡紫色的烟雾笼住心头。或许那是南国的丁香给人的感觉吧,在我记忆中的丁香却从末与忧郁连在一起,或许北国的风刀雪刃,能把最柔弱的灵魂也变的坚强。我爱的丁香从来都是热烈着的顽强着的,哪怕刚刚被雨洗过的,也毫无残败忧伤的迹象,反而更加的清爽芬芳,沁人心脾。
在儿时住的地方,每到早春,丁香的花蕾就开始密密麻麻挤满枝头,每一个都象个深紫色的小锤子,这时,人们就会折些丁香回家,插进瓶里。只用一瓶清水,它就可以一星期不败。每当这时节,是还是小孩子的我最高兴的时候,爱选最适当的花枝,精心的放进漂亮的瓶子里,一扫冬天的灰寂沉闷,带来满室春天的气息和喜悦。陆陆续续的,各样花儿都开了,红红白白的桃李为邻,嫩黄的迎春为衬,初绿的杨柳为朋,无边的果园为背景,粉粉白白,热热闹闹,此起彼伏。绽放的丁香摇曳其中,或淡紫,或浅粉,或纯白,构成一幅纯美的图画。
每年春天都有一段时间是陪着丁香过的,每天跑到路边、果园里,把丁香看在眼里,把细小的花朵握在手心,是最爱做的功课。幸运的是,自家的小院里也有一株丁香,浅紫色的,经过人工的修剪,长成了一棵花树,更加的婷婷玉立,花簇大如人头。因为有了这个好朋友,童年的记忆里多了许多美丽。常常细细看它的花,心里对她说了好多的话。有时丁香会引来蜜蜂,拖着小小的翅膀,鼓鼓的肚子,在花间忙忙的爬,蛮有趣。还有蝴蝶,也喜欢来遛弯。只有一次竟来了一只大大的黑蜂,凶凶恶恶的样子,在小院里盘旋,小小的我吓得躲进了屋里,却又无比担心着外边的丁香。把脸趴在玻璃上紧张又担心的看着,生怕自己没有办法保护,让丁香受了伤害。嗡嗡隆隆的声音在院里响了好久,好不容易那大黑蜂飞走了,赶快跑出去看我的丁香,见它无恙的笑着,花头摆摆,才安心的笑了。那株丁香,是心里的一种甜蜜。每到晚上入睡时,窗上总会印出她的影子,而我的梦里有她沁人的香气。
野外路边的丁香又是另一种样子,从根上散开长长的枝条,每根没有什么分枝,枝条柔柔的伸展着每个枝头都顶着一个花球,整株丁香就是圆圆的一蓬。这些丁香几乎没有什么人照顾,却依旧生长的生动繁茂,而且慷慨大度,从不因人们的攀折而显得稀少。相邻的两株丁香之间,枝条密密的挨在一起,新生的心形叶子翠绿翠绿的,斑斑驳驳的挡住阳光。有一次,突发奇想,动手把两棵丁香的枝盘在一起,织的密密的,在一边留一个口,又采来绿叶厚厚的在这小花房里铺上一层,钻了进去,躺在上面,一切的喧嚣一下全被挡在外边。我望着头顶被阳光照的如同透明的绿叶,间杂着点点粉色的花朵,小小的心灵一下变的无比的安详。我静静的享受着这种奇妙的感觉,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时竟弄不清自己在哪里,只有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照在的脸上。明显的已经是夕阳了,我回回神,望望自己的小花屋,对着斑驳的花影,露出微笑。这小花屋是除了我和丁香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最被丁香感动的,是它的落花。贵为花王的牡丹,花败时也是一派让人伤感的景象。而这小小的丁香,却从不给人这样的印象。丁香花落时,每朵小花都会从花簇上散落,就铺满了一地,但是每一朵都仍然保持着在枝头的硬挺,你仔细看吧,每一个都象一个十字型的小钉子,花瓣还象被蜡裹着,在地上随风翻卷着,没有忧愁,也没有哀怨,就那么轻轻的随风走着,好象她只是开始去寻找另一段生活了,淡然而从容。再看枝头,根本没有哀伤的当儿,早已被一片翠绿笼住,笑笑的迎向阳光。
小时的我总是在丁香花落时呆看着那些落花,心被它震动,感动于它的微小,感动于它的顽强,感动于那样一种不显眼的美。终于有一次,忍不住了,用手捧了散落的丁香,跑到梨树园里的空地上,给自己做了一个坟。我用手堆起一个土包包,把丁香散落在上面,在四周用绿叶子铺满,又在外边满满的插了一圈儿丁香枝,间着雪白的梨花。我跪坐在地上,望着那个小小的坟墓,心想,等我以后如果死了,我一定要一个绿草覆盖,印满丁香的青冢。微风抚过,花落如雪,心里开始轻呤着一些似懂非懂的诗句,“愿奴肋下生又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四周一片静谥,一个小小孩儿在地上呆呆的痴住,只有四周梨花漫卷如雪。
童年少年就这样由丁香花陪伴着渡过,那淡淡的紫色成了我最美的梦。有一段时间,总是选淡紫的裙衫,淡紫色的发卡,是那依然贫穷的年月里唯一对美的追求。然而,梦总是要醒的,在意想不到的时刻,突然间,生命中的大厦一下轰然倒塌,所有的梦想全部随之破灭,没了那遮风挡雨的大树,生命中冰凉冰凉的雨点大滴大滴的打到脸上。生活如股洪流般不可抗争,我挣扎,努力,却最终感到自己的渺小无力与卑微。就那么随波逐流着,被它卷走。渐渐的迷失了自己,背叛了所有。自己再也找不到自己,也渐渐的忘记了自己是谁,来自何处。只是每天按惯性过着日子。在这黄土不露天的都市里,打磨自己的可怜的一小片立身之地。渐渐的整个人磨出一层坚硬的外壳,越来越厚,而在里边的真正的自己却慢慢枯涸。
一天,我又走在这灰蒙蒙的街道上,身旁高楼林立,却只增加了自己蚁民的感觉,如此繁华的都市,又有哪一点属于自己呢?我知道自己依然不适应这都市,踩不到林间湿软泥土的自己尤如接不到地气的植物,没有根基。车辆在路上流动着,枯燥而烦闷,不由的感到无比的疲惫与厌倦。我站在路边,看着这车流,如同看着一条并不美丽的生命的河。一点点绝望爬上心头,或许生命就是这样的吧,或许生活就是这样了吧,或许自己心灵深处的那一点情绪是极蠢的吧。心思恍恍惚惚,我象晕水的人望着河面一样望着面前的街。我想穿过这条河,也许它就此把我带走了吧,那是一种解脱,也许我会安全的穿过去吧,那我就认命,从此不再找寻自己。
我迈出腿向路中走去,在一抬脚的刹那似乎明显的感到有水淹了过来。我恍惚着往前走,忽然感觉肩头被什么拽住,转过头看了一眼,却见一枝丁香颤颤的挂住我的肩头,立刻整个人被镇住了似的一下清醒过来。眼前的丁香轻轻的摇曳着,象是在微笑着,象亲人又象是老朋友,象是在和我温和的诉说着。望着眼前笑笑的丁香,泪水一下涌了上来,心似乎被一只手温柔的按住,所有的记忆,所有的自己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记忆,一下展现在眼前。一个女人,站在街边,一任自己泪雨滂沱。
过了良久,透过朦胧的双眼,我终于对着那枝丁香露出了一个笑容。整个人也象雨洗过的清爽。我知道了,不管生活怎么变,有些事情,我曾经拥有过,有些事情,永远也不会改变,一如这枝我生命中的丁香。
我把它从衣上轻轻的摘下来,细细的看着,丁香的花已褪,结了绿色的鼓鼓的结子,呵,我的丁香经过岁月的洗礼,也已经长大了么?缓缓的放开它,我象是在告别自己的亲人,然后走自己的路,我知道我会比以往任何时候走的更坚定和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