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春涛

                            张锐强

在蠡园门口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到交通车，我有些不耐烦了。一打听，剩下的路不远，那就干脆走吧。不久就过桥到了太湖内湖边上，除了来来往往的汽车，路人很少。路依山而修，山上树木葱茏，沿湖的一边也种满了亭亭如盖的大树。微风吹过树叶扶疏，耳边鸣响着鸟儿清脆的啁啾，春意盎然和生机勃勃的背景醒目地衬托出了“鸟鸣山更幽”的格调和境界，我在浓荫里也就自然洗去了几分热气。

“太湖佳绝处、毕竟在鼋头”，远远望去，鼋头渚附近果然是人山人海。在“鼋渚春涛”的石刻前面，人们争先恐后地拍照留影，洗出来的照片中肯定会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人头，想想都煞风景；导游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其中许多大概都经过的是同一程式的训练，因为就连其中的调侃和贫嘴也是惊人地相似。我没有旅伴，也没带相机，见状越发失去了凑热闹的兴趣，于是落荒而逃。

听说前面没什么东西了，我也就更加定下了心来：既然无法在“鼋渚春涛”前留影，那就更要真真切切地听听太湖的涛声了，总有人迹罕至的地方。沿着崎岖的石径，我下到了湖边上。一下来，风明显大了许多，燥热的感觉逐渐消失无踪。如今是枯水季节，水位下降了不少，岸边露出了许多早已被浪涛打磨得光溜圆滑的岩石，我找了一块坐下来歇歇脚，也真切地感受一下朝思暮想的太湖。

凉爽的风唤醒了道道的波涛，它们似乎也想上岸去向慕名而至的远方游客问好、尽尽太湖的地主之谊，或者和花草树木嬉戏玩耍，致以酝酿了整整一个冬天的问候——春天的万物都是生机勃勃的，太湖春涛当然也是跃跃欲试——于是纷纷向岸边游来。在中间他们是温文尔雅的江南才子，个个风度翩翩、举止得体，整肃衣冠、轻摇折扇，虽然心里急着走，却还忘不了左右礼让、互相道声请；而一旦临近岸边目标在即，也就不免露出文人疏狂的底蕴来，性子急的更是咋咋呼呼地直冲过来，全然不顾会溅失我的鞋子；好在多数再疏狂毕竟也只是江南士子而不是关东大汉——那是秦皇岛海边的景致吧——它们哗啦一声又退了回去，似乎向我做了个鬼脸为少数同伴的冒失表示歉意：你安心坐吧，我们的问候点到为止！

一路舟车劳顿的疲乏彻底消失了，我的精神在涛声中慢慢恢复过来，抬眼望去，远处的夕阳映照着点点帆影，这原本从未谋面的景致竟然似曾相识，在我的灵魂深处泛起了种种莫可名状的感动；夕阳越过渔船和小岛，在湖的中央碎成片片流金，熠熠闪光如同美丽的太湖珍珠；春涛似乎也惊诧于这样难以言说的美，忍不住温柔地向它们伸出手来，而娇羞着的它们立即在涛声中楚楚动人地轻晃着更加散乱开来，风度如同为了国家而委身吴王夫差的西施和在此采莲的吴国美女。这迷人的情景强烈地唤起了我脑海深处的某种记忆，原来是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的句子：“湖光跃金、静影成璧”，小时候死记硬背不求甚解，现在来到太湖边上，才知道这一个“跃”字下得是何等的传神与贴切。

旁边来了两三个游客，其中一个照相前总想梳理好被风拂乱了的头发，迟迟不让同伴按动快门，我见状不禁暗暗着急，因为太湖春涛是风的使者，这缕缕乱发正是表现它的最形象的摄影语言，妙处正如白石老人《蛙声十里出山泉》小品中的那几只蝌蚪，刻意梳理得板板正正岂非画蛇添足那样的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