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的村庄
移动的村庄
戴荣里
母亲终于从T城赶到J城妹妹家去了,望着空落落的阳台,下班后的我一时没有了着落。母亲走了,把我所熟悉的村庄也带走了。每天下班后,母亲就兴致勃勃地给我讲那个永远不老的村庄。村庄让我们母子神采奕奕,我和母亲在我们记忆的村庄里穿梭,有故去的老人的情节,也有顽皮的孩子的聪慧!生活就是这样的在平淡中升华出滋味。母亲在我们相聚的时刻明显地把白天的寂寥赶跑了,片刻的欢愉让老人有时候手足舞蹈。我们可以大半个晚上在脱离大地的四楼客厅里回忆乡村的生活,母亲整整地把一个村庄搬到我的客厅里来了。疲乏呕心的工作之后,就是母亲充满地瓜香味的的回忆。很多童年的细节都在母亲的叙述里鲜活起来。
母亲刚来T城的时候是很不习惯这里的生活的。得过脑溢血的老人反应有些迟钝,秀美的山水只能从窗户来观察。母亲不喜欢这个城市,尽管这个城市很多人以为它很美丽。我也曾经在高山上高呼着赞美它。城市的一切似乎和母亲没有合拍的地方。母亲可以在故乡流井的大街上倾听老牛哒地哒地的脚步声悠然飘过;可以问邱四家的烧饼在今天卖出去多少;母亲不吃羊肉,羊肉汤馆的二哥为挣不着老太太的钱挖苦母亲,母亲对晚辈的戏谑总是那么宽容。母亲叙述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能察觉出她老人家挂在嘴角的自豪!在没有人惊扰的城市里的一隅,母亲支起故乡柴草烘煮的大锅,锅里飘出二哥家的羊肉汤味,回忆在打谷场最后的时刻,生产队长宣布晚上聚餐,所有的乡党都会把肚子吃得鼓起来,打着饱嗝相互追逐。母亲能把很多我淡忘的细节如给我缝补棉袄一样串联起来。母子就在大厅里嘿嘿地笑,天底下最好的宝贝让我们得到了一样。
母亲有时啦起清澈的河流怎样环绕着村庄,山上的花椒叶是最好吃的,母亲在春天里总是把它们和豆瘪子一起做成渣豆腐,十分出味;不必说永不干涸的泉水没有城里自来水的怪味儿,秋日里挂在树梢的火红柿子母亲最喜欢吃;冬日的火炉旁和乡亲们拉呱也是一种最好的享受。如今母亲到了这个残酷的城市。白天我去上班去了,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母亲只有在阳台上看外面的风景。火车的鸣叫让母亲厌烦,大片的楼房遮掩了母亲渴望看到土地的目光。母亲就一个人念叨故乡的一切。母亲把对故乡的回忆作为向这牢笼一样城市抗争的方式。
我们母子终于可以在客厅里闲聊的时候,故乡全景就移到客厅里来了。一切是那么熟悉,可又是那么陌生。母亲从村东说到村西,从二奶奶说到四大爷,从奇怪的小桥说到山上的怪松;驴脖子山的传说和沙岭上金银花一样让人着迷。啦着啦着母亲就欢快起来,我好象漫步在流井街上,呼吸着故乡泥土的香味,想着这个石头砌起来的村庄在群山怀抱里如今该是怎样一种景象。故乡每天和娘一起陪伴着我,娘也在故乡的神韵里挣脱城市的束缚。我感觉母亲就是移动的村庄。带着故乡的故事、青草的清新和老墙的历史沧桑。在母亲的喜悦的悲愤里我们念想着远处的村庄。以前我一个人思念故乡的时候更多的是凄凉,和母亲念想故乡就有说不出的滋味!
然而母亲终究要到J城去了,母亲去那个城市也许会和妹妹一同回忆故乡吗?一个好心的网友要把母亲接到她那里去,让我十分感动,但我最终没有让母亲去她那里。还是到妹妹那里去吧,母亲把移动的故乡带到妹妹那里,每天母亲叙说流井的故事的时候,妹妹或许就是母亲走路累了需要歇息的一个石头,或许是母亲喜欢的花椒叶。没有回应的回忆是苍白、呆板的,母亲需要看到移动的村庄鲜活起来。
人总会慢慢变老,对我这样四处飘零的人来说,到那里去寻找和母亲一样共鸣的村庄,我的故乡移动到哪里才能是个归宿哪?我不知道。
而母亲在J城接听我电话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苍老了……
作者地址:山东省泰安市路阳街九号济南铁路工程集团泰安工程公司施工技术科
戴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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