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小白石
                                 ——斜阳岛小记

    
    这是傍晚。
    透过一个安静的，只泊着三五只渔船的码头，我看到褐色的岩石，齐着海面。当船驶来，涌起的浪便没过岩石，而当船行去，浪也随之退却了。阳光强强弱弱，波涛起起伏伏，岩石也因之凉凉热热。暮色低垂的天空是半明半暗的，如泻湖，有点潮湿，极薄的云彩在潮润中也染上了淡淡的泪渍。遍地的仙人掌从容地开着黄色的花朵，深蓝的海水旁，有着被激流冲刷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巨大的鹅卵石，颜色斑斑驳驳，有锈迹、苔藓、空贝壳、一抹柏油，以及各种植物的根根须须。
    岛的形状宛若一只碗，中间凹陷下去——它兴许还想继续往下探索，却被海的脊柱抗住了它的重量。四周是深深的湛蓝的海水和悬崖，没有防堤波的海岸，白浪滚滚而来。风，是凉的，夹着淡淡的鱼腥味——而这也是另一种美。满眼的苍翠随着岛上唯一的一部手扶拖拉机一个右拐，泥墙黑瓦的老房子便突然显现了。树下的吊床，低头坐在村口织网的安详的老人和妇女，以及竹杆上迎风吹着的红红绿绿的衣服，岁月，在距涠洲只一个小时的航程外，便已放慢了脚踪。
    在登上那艘渔船之前，我并不知道在仅距涠洲岛不到三十海里的地方，竟有着这样一片桃源。这岛的黄昏，便是一片巧夺天工的彩色画布。如歌的色彩，粗犷的笔触中带着细腻和温情，隐隐的星辰在天际镶嵌点缀，一切安排得既精心又无意——也许，当初海底将这座岛喷涌出来时，这岛的暮色便已是如此这般。
    你在岛上，也就置身于了一片森林、一枚贝壳深处、一座没有红绿灯和巨墙遮拦的城市——既在世界的最初始处，也在大家所共有的，与生命紧密结合的地方。这座岛，这里的渔民，他们根本不朝向任何地方，甚至不与某种意义接近，就像一切事物的粗胚——完好地保持着不为人知的新奇。繁茂的丛林、强烈得几乎可以溶化一切的阳光、鱼腥味、还有密麻得没完没了的晒床和网……除了晾着衣服变来变去外，它们有着超越在时空之外的永恒。
    这岛本就是大海一位遗世独立的女儿。如今，她或许仍是孤独的，可这孤独是必要的，它也奢侈——在现今拥挤不堪的社会形态里。
    我本不想描写这个岛，描写这遮天盖地的浓荫、从脚底突然窜出的蛤蚧和壁虎，描写居于岛屿中央的二十多户纯朴的渔民。因为它的美、静谧、安详、以及无与伦比的给灵魂以自由遨游的空间。我害怕接踵而来的“开发”一词。那种由此衍生的不肯安静，一片大好江山便使人无法静观自行了。这片绝美的北海近郊，我几乎不忍写出它的名字和地点，但愿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要让塑料袋啤酒瓶和大呼小叫的人群给污染了。
    而如果，有如我一般误打误撞入内的游人，那么，到此地，可安静地探一探岩石四周那茫茫海水，随波徜徉一番，也可与它肌肤相亲，与渔民们一同在酷日下捕鱼洒网，将耳朵贴在岩石上聆呼那远古无声的海涛，那份寂静。只请不要试图用我们的文明去破坏他们的文明——因为它所拥有的只是沧海一粟，由火山岩层生成的无法触摸的一粟。尽管在风风浪浪中它的确有些锋芒尽逝，变得柔和、宁静、甚至疲惫了。
    就让它继续做它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