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飘飘 | ![](fice/SYSTEM/20.gif) | 注册:2004-1-5 17:10 | 等级:用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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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 地 幽 思
这是家乡建在半山腰上的一块墓地,这里很静,静得让你的思维也会凝固。这儿三面被松林环绕着,那向阳的一面,可以看见远处雾蒙蒙的城市,其实,这个墓地就是属于那座城市的。 前几年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许多墓碑,现在墓地显然扩大了许多,连墓碑也造得同工艺品般的精致了。本来,今年的雪不大,总感觉到是个无雪的冬天,来墓地的前一天下了一场雪,便感到了有北方冬天的味道了。 墓地,静而深沉,静得能达到彻底净化人心灵的程度。为什么不呢?人人都过惯了喧嚣的城市生活,忙忙碌碌而又乐此不疲,不累吗?累久了,来这儿净化一次感觉会挺好的。我穿梭在墓地之间的雪道上,每印下一个脚印都会发出“吱吱”的声响,我尽量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安息在这里的众多灵魂的清静。 这里没有什么规定,任你是什么人,都可以在这儿祭祀和踯躅。在墓地的左边,我发现一块类似于公益广告的牌子,那上面写道:“当你在墓前烧纸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应该为你的逝者留下一片净土?”够深刻的了,没有什么不准什么的规定,只有这一段美丽善良的警示,让人们自己去思考,自觉地遵守一切应该遵守的规章制度。果然,在这里,没有看到烧纸的痕迹,每个墓碑下面都是一束束裹着雪的花,当然,大部分都是塑料的,这种花可以常开不败的。我想,不管是什么花,这不过是生者对死者的一种典祀、一种寄托、一种思念罢了,如果墓下面的灵魂都是不朽的,一定会感觉得到吧? 忽地,墓地响起了悠远的琴声,其实这声音并不大,对于这静静的墓地却足可以说是一种震撼了。我循着声音看过去,不知何时,左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墓旁站着一个穿黑衣围红巾的女子,背后是断不清人的年龄的,但从那披肩的长发,我知道她的年龄不会太大。我听出来了,这声音来自她立在墓前的一个小型录音机,播放的是一首叫《流水》的古琴曲,这本是一个很好的曲子,但在墓地里边响起,听上去带着几分凄楚。据说此曲是战国时期的伯乐所做,他常常在琴中寄托无尽的情感,曲子柔和委婉,听着曲子,似乎就可以看见流水忽而穿过急流险滩,忽而悠然自得地旋转嬉游的样子……那墓下葬的是她的什么人呢?又为何为他(她)播放《流水》?也许,这是她心灵深处的秘密,她在谛听着一种心灵的忧伤;也许,这是一段缠绵而又生动的爱情故事,她永远也不会同别人讲述的。可我想知道,那是一颗什么样的灵魂呀。什么样的灵魂会享受这么美妙的古曲呢?我还不能做出明确的回答,因为我从来就不曾窥视过女人的内心世界,何况,一个陌生的女人。 我想起表姐曾说过的一句话:人死后,躯体被焚烧的过程,就是被炼狱的过程,人的灵魂便被洗涤了一次,任其怎样的肮脏也会变得纯净如初。小时候,表姐说什么我都是相信的,现在我不信了,而且,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灵魂。人的躯体都被溶化了,物质的东西已不复存在了,那虚无缥缈的思想会游动?会永存?而我又要问了,即便是这个世界上有灵魂,也应该有好坏之分哪?女人的灵魂该是轻盈的,男人的灵魂该是沉重的,贪官们的灵魂就是肮脏的,好人的灵魂就是洁白的呀,怎么会是一样呢?表姐的“灵魂纯净”说,我更是不赞同的,人有禀性,灵魂也应该有禀性的。好人的灵魂会静静地安息,甚或已经进入了轮回的再生;那些肮脏的灵魂,是不是必须要进行新的祈祷,在漫长的等待中,视其好坏,一个个地、被挑选着才能进入下一个轮回的新生吧?我真不明白,人,这么聪明的动物,怎么就没有发明出一种可以拷问生命与情感的仪器呢?有了这样的仪器,可以测试得到灵魂的好坏的,至少在埋葬之前,在被火焚之前还是能辨出善恶的吧?洁白的灵魂理应受到尊重,肮脏的灵魂是应该受到惩罚的,为什么依然要鱼目混杂,好的坏的放在一起,污了这个“有灵魂”的大清世界呢?墓地是不会拒绝任何死者的,那些被净化过了的洁白的灵魂呢?灵魂也会谌容吧?但是,这些善良的灵魂,对那些被腐败得变了色徒有“君子其表”却是“荒淫其实”的贪官们的灵魂,能谌容得了吗?我百思不得其解,一些人的尸骨明明埋在了这里,但他们的灵魂是不是被远远地驱除了?因为,他们无颜埋在这里,他们没有最终的归宿,他们终将成为孤魂野鬼,因为,他们的灵魂是肮脏的。可我又真的希望,这里不应该再有无聊的贬低、匿名的信件、无端的诽谤、强加的罪名和许许多多的冤假错案。 表姐还是始终坚持她的“灵魂说”和“灵魂纯净”说,以至于她最终皈依了佛门,她说:灵魂变得纯净后,是会保佑一个好人一生平安的,也可以将一个恶人掀翻马下。灵魂是会感知到这个社会上的好与坏、美与丑、善与恶的,若不然,那些隐藏了很深的贪官们会纷纷中箭落马?冥冥中,我似乎悟出什么。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宁愿相信灵魂应该是有的。 我默然地飘动着一缕带着凄楚的情思。 不觉中,我从幽思中醒来,面前的女人早已不知去向,那《流水》似乎还在耳边萦绕。又下起雪来了,四周的松林轻轻地摇动着,树上的积雪纷纷扬扬翩然而下,像飘动着的灵魂。而那灵魂的颜色,也该是白色的吧?我想。头,在混沌中炸裂出一个惊异,一瞬间,我产生了心灵的皈依和寄托。身心溶尽、人随雪飘……眼前的雪,便化作了春雨,涤荡着迂腐、邪恶、腐败,直至春雨变成了春潮汹涌,淹没过我的头顶,倏地,又顺流而下,直扑向那座尘埃缠绕的城市…… 我懂,我不过是净化了一次心灵。 那些戴着愈来愈高的乌纱帽的“乌纱族”,还有那腰缠万贯的富豪们,还有那人与人之间的恩怨宿仇,终有一天,都会烟飞尘散。注定,这里将成为所有人的归宿。可同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何分出了高低,分出三六九等?有些竟是骨肉兄弟,也在缠缠斗斗?呜呼,人是最悲哀的!就是今天,也会有人走出墓地,下得山来,刚刚被洗涤过的心灵,又会染上了滚滚红尘,又会坐在餐桌上胡吃海喝,又会端起枪口向内的冲锋枪,开始了义无反顾的窝里斗。 其实,我们在净化自己的同时也在具体地塑造着自己,也会在不经意中用灵魂的形式锻造一次自己;让意志更坚毅,让思想更硬朗,让正气更凛然,让世界更清纯。 走出墓地,总好像是遗失了什么。是的,遗失的是人最不愿意丢掉的虚伪。忽地觉得自己一下轻了许多,忽地觉得自己真的有了灵魂,并狠狠地痛了一下,我死后,能安葬在这儿吗?这儿其他的灵魂会接受我吗(最起码现在我是纯洁的呀)?我想能,因为我不是官呀!我会像《流水》一样的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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