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下落的角度

这是个追求真实的、“没有谎言”的诗时代，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告诉我，现在能够在诗中“说谎”的反而来得更加珍贵了。这是一句反话，我得更进一步澄清一下。前边所说的“没有谎言”，是指有不少诗人口中的、笔下的虚伪几乎都是“真实的”，这大概可以用小时读书一个成语来代我说出那种含义——指鹿为马。而另外一点是这个时代是千奇百怪的（或者说以怪诞而沾沾自喜的），比如说诗人嫖娼美其名曰“感受生活最底层”（这种说法并不新奇，至于真假朋友们自行断定），飞沫制造工场（或称“流水集团”或“非文学诗人”）以写出没有艺术作品喜形于色地到处炫耀，制造“亲民”形象……而颇让人闭口而无法止住笑声逸出的是，骂人常常把人骂出名堂来，因而，找骂几乎成为这个时代能够“浮上来”的另一种速成法……

我越来越相信，这是个没有谎言的诗时代，一切都虚虚实实，假作真时真还假，有为无处有还无。那么，我开始对文字说谎了，我相信，这样更能显示出我的与众不同（或称别具一格）。

今天，我想说的谎言的对象是一个喜欢“说谎”的女诗人蓝雪儿。

我现在仅仅是准备开始说谎，而她说谎在前，因而，我愿意先尊称她为老师，但她是在诗歌中说谎，我却准备在评论中说谎，所以我得提醒一下，我说我的，你千万别当真话听或大可一笑置之，当然，我同样欢迎你来骂上一骂，这是时代教给我的，没人骂的人（或文字）不是优秀的人（或优秀的文字）。

我的第一个谎言是：在我认识的女诗人中，我曾经为她们细腻的、张扬的、灵动的诗歌深为佩服和喜爱，出于我喜新厌旧的本性，很难对一个诗人、一件事物或一首诗歌保持着较长时间的兴趣，但这点对蓝雪儿却有些例外，可以说，我对她的诗歌保持着较长久的兴趣。

没有信仰（或立场）的诗人不是好诗人。这是我准备说第二个谎言的按语。蓝雪儿是有立场有信仰的诗人，但她不会为自己的诗歌找帽子。在诗歌中，她的姿态是最招我喜欢的。她一不自以为是，对待诗歌的态度十分诚恳；二不学某些“新潮”的女诗人动不动“袒胸露乳”；三不装腔作势，不参与流派以“抬高”自己的“身份”，更不会作泼妇骂街状来哗众取宠。她心中如一，不仅老老实实对待语言，还老老实实对待诗歌的一切，我相信她一定会走进诗歌的春天中去。对于这个谎言中“她是老实对待语言……走进诗歌的春天”一说，我必须解释一下，这源于蓝雪儿诗观中说过的“老老实实对待语言，春天就来了。”这句话。平心而论，这话非常平淡，因而我认定是她的真实声音而非谎言，并且认为这话恰如其分地揭示了平淡是真的哲理。

有人说，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来弥合，那样谎言才可能成为“真实”，我在上边一句气说了两个谎言，你打死我也无法在一下子找出两千个谎言来圆场，因此，我索性把谎言进行到底，并且为我的谎言求例子、下定义，掩耳盗铃地企图把谎言讲成真话了。

第三个谎言：我曾说蓝雪儿早期的诗作中《哥哥，带我回家吧》及《风景之内的风景》是她的两首代表作，而拿之与她近期的一系列的诗作相比之下，就倍感逊色了。她近期的诗作，从《说谎》到《打火机上的女人》整体上更渐趋统一，宁静，娴熟，渐渐构成朴素、淡定而不失轻巧的写作特色。

案例之一：

累了你就休息去吧

我还想坐在这里和酒杯谈心

把谎言说成真实的悲伤

我喜欢酒杯触景生情的伤感

这样我才能得意的傻笑

说谎的能力也越来越强

你看那只又呆又傻的小鸟

挂于枝头的眼神

在我的谎言中泡得空荡荡的

这让我感动，我甚至想代它

流下几滴眼泪

而夜晚迅速就来了

一阵即将死亡的风

在窗前毫无活力地绕来绕去

一条单薄的裙子

开始不怀好意地四处张望

——（蓝雪儿《说谎》）

在《说谎》中，蓝雪儿脸不红心不跳地用拉家常式的宁静倾诉喃喃自语，把一个女性对生活（或情感）的迷茫说得让我深信不疑，她说谎的能力真的很强，我甚至感觉自己就是她手中的酒杯，触景伤情起来。而当那“条单薄的裙子/开始不怀好意地四处张望”时，我随之心往下沉，眼往窗外望去，感觉空荡荡的，满眼迷离……

在我的印象中，矫揉造作是最招人厌烦的写作姿态，而这种姿态大抵在一些自以为天才的诗人身上得到最大程度的体现。而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恰恰是一个天才空前涌现的时代，有人戏称这个时代任何人都可能成为诗人，而触及文字的“诗人”都那么渴望一夜之间成为“诗人”，与这些“诗人”相比，蓝雪儿是被这个时代遗弃的非天才诗人。她仅仅是一个女人，一个能够把谎言说得像真话的诗人。

她在诗中尽量让你了解她，推心置腹，用手向内掘深，然后掏出，把心里所有的谎言及真话赤条条地奉到你面前，让你一觅无遗。

我为她的谎言而感动，正如我对她的笑一样。她在《打火机上的女人》中，扣动打火机，用一点火光照亮内心，然后津津有味地向我诉说她的另一个谎言：

那个女人我不认识她

她总在你贴身的口袋里

你不点烟也情不自禁地

摸出来看看她

一天不知要看上几回

她一定象你家人一样

和你很熟识了

大街上女人很多

你说你一眼就能认出她

而且就是闭上眼睛也能看见她

有时候我甚至想

变成火机上的女人

也好每天冲你笑上十几回

这样的谎言常易使人上当，这或许因为我的轻信，或许因为蓝雪儿是我偏爱的女诗人。当然，这得碰上我这种容易上当的男人才能生效，倘若遇到老练的男人，我就不敢肯定了。当你听完这样的故事之后，你会不会像我一样下定决心，以后凡买打火机一定要买有女人图像的那种？如果没有，烟瘾再大，也不抽烟。这理由非常简单，我想到的仅仅是或许在某一天，当我想点根烟时，蓝雪儿冷不妨就会在火光中露出迷人的笑脸，冲我笑上一回也未可知呢……

蓝雪儿曾经如是说：“诗歌像淘气的孩子藏在墙角照镜子，成为秘密的观察者，把我的心事暴露无遗。”我相信这是真话，也正因为她在诗歌中保持一种淘气的孩子的心情，并且推心置腹地把心灵的秘密如此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这让我有一种被信任的感动与亲切，因而我也如对待一个淘气的孩子一样喜欢着雪儿，并把我对她的诗歌的看法一一说出来。

上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谎言，有点上瘾，但我现在想回头对我所认识的女诗人们说几句真话了：告别浮躁、嚣张的写作潮流，把心静下来，掘深点，再诚实点，就如蓝雪儿这样，把女性最动人的情感娓娓倾诉出来，并且保持一颗纯洁的、宁静的特性，我相信人们会多看你几眼，或者，向你靠拢……当然，如果你愿意把我刚脱口的真话当真话听的话，那么，你就大胆地再相信我一次：我对蓝雪儿的诗歌保持着浓厚的兴趣，因为她是一个假装说谎的、掏心窝的、重心灵的、可爱的诗人。

2004/3/16凌晨读蓝雪儿诗歌札记

附上蓝雪儿诗歌作品若干，真话假话（真诗假诗）请你自行判定，本人概不负责：

风景之内的风景

蓝天。白雪。阳光。一只火狐离开那个城市

喝醉的雪儿还穿着那双漏趾的鞋在雪地上奔跑

紫楝树下，目光挑着流血的夕阳，染透一枝枫

空气，时间，眼睛，这些都在那停摆的钟上

零度以下的眼泪，冰一样挂在睫毛上。风

吹不走我的脚步，吹不走我的半生缘，我要

以35号鞋码与另一次半生情，一起走尽雪地 

哥哥,带我回家吧哥

哥哥，不要呆城里吧

那些眼睛全是陌生的果子

那诗歌里的秘密，不要在这里告诉我

那鞋里再不要裹着生活的沙砾

我要把被日子扎磨的难受倒出

哥呀，在你臂膀里叫狂风吹不动我

是的，就这样，就这样子带我回家

哥哥，要你再抛一次鱼网给我看

你瞧，瞧呀!那喜悦象不象朝你晃动的羊角辫

好久没见你驾一叶小舟了

带我回家吧哥！去看那引网时不气馁的膀子

和吹散一团乌云的河面

哥哥呀，家乡的花骨朵一直等你回来时绽开

你看，树上有些果子已熟落在地  

感觉

外面有很多人走动着

嘈杂的声音

忽远忽近

本来  这些

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但我觉得

外面一个人一定很像我

其中一个声音

把我的名字

不停地喊着

我想这个世界

七个人

吃着一个人的饭

也有一个人替七个人把饭吃了

多数人

在自己的梦里活着

也有几个

梦做到一半就醒了

读一首诗

读一首诗，像读信一样亲切

那种出汗的心情，我不会描述

记不住读了几遍，这无关紧要

我只感到心跳慌乱，呼吸急促 

盯着诗行不曾眨眼睛黄昏就到了

我想起那读诗的夜晚 

盯着要起飞的词语

我要跟随而去 

好象下过一场好大的雨

我一夜都没打伞

昨晚我又梦见你了

梦里还在唤你的名字天就亮了

象依人的小鸟，却无枝可栖

嘴里喃呢着诗行的暗示

原来没有喝完的咖啡

那是我给远方留下了半杯的思念

2003.09.02

诗

寻找你 

像在沙漠里寻找一粒沙子 

在我柔情的蚌里 

一粒沙子。磨砺着我，疼痛着我 

很多年后，它成了珍珠 

将珍珠贴在耳边。我听到了 

海哭的声音 

无音的弦

弹琴的女人

把音符拉得比芦花

更纤细，更柔韧……

风弯下腰，

小镇上一角暗黄的瓦片

绑紧在折断的界面

一根单调的线紧紧揪住

她的手指

拉不动漏下的几瓣

像诗一样的，洁白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