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东散文
大风掀翻出租屋
冬天总是来的那么突然。在北方,让你体会最深的就是寒冷。北风像锋利的刀子一样,不经意间就刺进你的骨缝。而我总是那个最先与寒风交谈的使者。在破旧的小出租屋里,凛冽的风不再是单纯的匕首,它已经是那个始终在路上等我的人了。
我是十六岁那年来到这个城市的。一个人扛着破行李,像只胆怯的麻雀,在车涌人流的街道上寻找自己能落脚的地方,几经碾转,费劲周折才来到老乡租住的地方,那是一个贫困的郊区,一个一个的小平房连在一起,就像因为拥挤和揉搓而变形的破稿纸。在这里落脚的都是外地人,住着这个城市里最狭小破旧的房子,干最脏最累的活计,拿着最低的报酬。我看着他们,想着自己就要成为他们中的一个,就有一种无言的酸楚,涌上心头。
而最难忘记和让人刻骨的是我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个夜晚。好心的老乡把他用来堆放杂物的一个小偏厦子借给了我,透过棚顶的窟窿就可以看见天上的星星,夜晚的孤独和思乡的哀愁,使这个陌生的小屋变的更加黯淡,凄凉。想想留在家中的病中的母亲,她的呻吟,一声一声敲击我的耳鼓;想想留恋的校园,朗朗的读书声,似乎依然就在昨天。然而我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了,现在,我只是一个民工,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身体,在这个大的可怕的城市里,寻找属于自己的几枚硬币和小小的安身之地。就这样两眼望着网状的天棚,听着老鼠们欢快的弹奏.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进入了在这个城市的第一个梦境:恍惚中像是一所美丽的大学,绿油油的草坪,潇洒博学的教授正在向我招手;又恍如病中的母亲,坚强地支起身子,在园中为我种植希望。梦毕竟是梦,天气的无常也常常让人措手不及。正当我沉浸在梦里的时候,不知何来的风,夹杂着怪叫隆隆而来,星星早已隐藏了它们蔚蓝安静的面孔,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而我的梦境也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的狂风掠劫的不知去向。整个小屋在摇晃,像一艘在风暴肆虐的海上颠簸的小舟,而风的匕首,又无情地扎进我的身体,夹杂着沙砾和呜咽,天地间瞬时昏暗一片———
我像一只吓呆的小鸟,躲在墙角的深处。连大气都不敢出。小时候我是最怕刮大风的,每逢大风天,母亲就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而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在狂风席卷的远方的一个小屋里,没有眼泪,没有呼救。除了风,没有任何人的声音;除了恐惧,没有任何思想。
风还是没有停的意思,似乎还有点雨,如同是上帝的哭泣,但我知道肯定不是为我。左边的屋檐已经被风撕开了,像一头猛兽的风一下子扎进来,与我撞个满怀。眼中的细纱,牙逢里的尘土,这一切都是天的馈赠,恐惧,绝望,在这个异乡无助的夜晚纷纷落脚我幼稚的心灵。和你想象的一样,风最终卷走了屋顶可怜的椽木和零落稻草,在昏暗的四角天空里,我依然在等待,在寻找,那曾经注视我的满天繁星,我并没有躲路而逃,并没有在命运的利爪向你伸来时大声地惊叫。我依然在那随时变成土堆的框子里,等待天亮的那一刻---
等老乡在清早推开他的房门时,看见了他借给我的厦子只剩空徒的四面老墙时,就开始惊呼他的家人,他甚至来不及推开单薄的木门,而从墙上翻进来。突然间他呆住了,挣大了眼睛。他看见被瓦砾和尘土以及断木覆盖的屋子里,不,他看见了连老鼠都逃散的废墟里---我的眼睛。除了这双闪动的眼睛,他已经不能再发现我的任何人的踪迹,我在废墟里,也许是真正的废墟,也许是即将醒来的废墟吧。他把我从角落里扶起来,眼泪倾泻而出----
从那个清晨,我成了一个民工,成了这个城市里的一只灰色的麻雀。日子总在不经意见在人们的脸上和心上刻画痕迹,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多年,我依然住在那个被我翻盖的小屋里,依然夜听风雨,昼挥锨。依然在这个喧闹的城市里独自与寒冷交谈。
那个夜晚永远的过去了,但是那肆虐的风依然在我心中狂叫。 生活可能就像多变的天气一样,随时有狂风和暴雨,但是只要你无谓地坚持,勇敢地面对,就不会在恶劣的天气里沉沦和消失。只要你执着地与苦难交谈,日子就会拥有更美好的滋味;而人生不论在什么样破败的屋子里,也总会开满绚丽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