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忧伤

采薇

题记：又是一年春好处，杨柳烟正轻，阳光明媚，南风频吹。一边憧憬着姹紫嫣红，一边回首走过的岁月。想来，在小马哥的“新散文”论坛上混了近一年的时间，网络给我的生活带来太多的改变，于是就想趁机写点什么，但总是不知从哪里下笔。颇费思量。忽然想起那天……

那天，先生问起：“你为什么写作？”我以为先生是反感我的写作才这样问，所以，就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那么，你为什么写作？”先生倒是直言不讳。一曰为了表达和抒情；二曰写作可以使他博得一些微名。当然，前者是首要的,是目的；后者仅仅是副产品，并非刻意。

之后的两个星期时间里，我就常常禁不住地思索这个问题：我为什么写作？终是不能明确地回答。我只能清晰地回答出，我的写作始于忧伤。

我越来越清晰地回忆起那个飘着雪花的午后。我送儿子去学画，之后，本打算到市图书馆去读一些杂志，但是又想起午后的图书馆通常拥挤得连座位都没有，就打消了去读书的念头。百无聊赖之中，便一个人乘车溜达到了新华东道的街头上。

漫无目标。只感到天空越来越灰蒙蒙的，像低矮的屋檐，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路旁是一家家的饰品店，里面琳琅满目的小饰品很是惹人怜爱，于是信步而入——曾经我是那么地喜欢这些小东西，不惜血本地要把它们据为己有，或挂在胸前，或系在腰间，或缠在腕上，或别在头顶，或摆于书案前，或者就是买来送给朋友们。它们是那么地充满了生活的情调，于我有着无穷的魅力。但是好久好久，我没有亲近它们了，仿佛已成隔世。

我的目光螳螂捕蝉一样盯着那些小物件，服务小姐热情的目光就黄雀在后一般地盯着我。她总是极力怂恿我说，喜欢就拿下来试试。君子动眼不动手，怕是那样一试，我口袋里的钞票便会跑到她的腰包里去。其实，我只想欣赏那些小物件，欣赏它们就是欣赏艺术家的独具匠心，欣赏一个个漂亮的女孩儿，欣赏一片片美丽如花瓣的心情。我明确地知道，那些小物件已经不适合我了，为牛奶和面包而忙碌奔命的我，不会再去购买那些价格远远超过价值的东西。服务小姐的热情让我快速逃离饰品店。

其实我正通过那些小饰物，借尸还魂，回忆起遥远的温馨旧梦。

一路信马由缰，徘徊到了“可儿”文化用品商店，楼上楼下地转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必须要买的东西。最后还是情不自禁地把脚步停在饰品摊儿前。道路很窄，仿佛随时都可能碰到身边的那些小物件，里边的人更是拥挤不堪，就好像今天买东西不要钱似的。我被一个鲜艳夺目的中国结吸引了目光，朝它走去，不期然，额头撞着一个凉丝丝的东西，一阵曼妙轻柔的音乐同时传入耳鼓，吓了我一大跳。抬头一看，原来头顶上方，垂挂着一串蓝色的风铃。那串风铃，像童话中晶莹剔透的宝石，那曼妙轻柔的撞击乐，就仿佛是从格林童话中传出来的。恍惚中，想起自己的年少时代，快乐，纯洁，而又天真，喜欢在风中看云卷云舒，喜欢在水中追逐鱼虾嘻戏，喜欢在想像中和心爱的人儿捉迷藏……

思绪万千，精神迷离，愣愣怔怔地迈着机械的脚步，差点儿就和一个女孩儿撞个满怀，我在“惊艳”的时候，听到那女孩儿轻轻地喊了一声“老师”，把我从梦游的世界拉回到现实中来。猛醒后，惊觉我已不再年轻，现实中我也不再拥有做不完的梦。现实是，我的生命树如此荒芜，荒芜得接近于原始，我却麻木地在一爿饰品店中留连……

心情越来越沉重。重新来到街上，发现天空中正慢悠悠地飘着雪花，一丝丝凉意沁入肺腑。慢慢地徘徊，徐徐体会一种怀旧的心情，像是自己独演着一部《花样年华》，电影里面流淌着的忧伤的调子，正符合我此时的心境。不知不觉中，溜达到先生的办公楼下。尽管家里也新买了一台电脑，但是周六和周日，他还是宁愿一个人躲到办公楼里去写作，他希望不被我和儿子打扰，他需要宁静。看看腕上的表，距离接儿子的时间尚远，心情萧瑟的我，特想到那间藏着先生身影的办公室里去暖和一下，和他聊聊天，起起腻，可是想到他会反感，我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赶公交车的时候，脑子里蹦出一句话来：女人爱忧伤。忧伤的情绪占据着我的心灵，它像影子一样，甩也甩不开。

再一次徘徊，徘徊在儿子的教室门口，我开始回顾与反思自己的生活。从前，老是觉得自己的生命像一条藤，不知不觉中把他当成了生命的支撑。十年，我像一个孩子依恋大人一般地依恋于他的怀抱中，最喜欢他呵护备至的娇宠，喜欢听他一边批评我一边嗔上一句：“笨。傻闺女！”虽然有些专制，但我的心里却漾满了幸福。彼此就像是挂在身上的钥匙链儿，不离不弃。现在想来，如胶似漆也罢，相敬如宾也罢，终需是两棵独立的树。先生应该尽力去实现他的人生追求，我也应该自己打理出一份儿生活的情调来。

那个鬼使神差的下午，那个让人诅咒的孤独的萧瑟的飘着雪花的下午！它让我饱尝了落寞与忧伤，仿佛沉睡之后的苏醒，复活了我多愁善感的灵魂。咀嚼着苦涩的滋味，我写下了《女人爱忧伤》。本来只是一篇心灵日记，却被先生发现后粘到“新散文”论坛上去展览。大概是忧伤得太真实，尽管文笔是那样的粗糙，却被一位编辑拿去给更多的人展览。

一座生命的里程碑从这里树起。我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引着，走上一条必定充满泥泞和荆棘的迢遥之路。经过一段时间的山重水复的跋涉，我逐渐看清了那条路，不仅充满泥泞，也充满鲜花；不仅遍布荆棘，也遍布着鸟儿的啁啾声。就这样走下去吧！仿佛月光下的散步,悠闲自在；也仿佛抢夺卢定桥的红军之旅,风雨兼程。有一天，再回首这一段人生历程，说不定也是“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的美妙风景呢！

我不知道别人为什么写作，我只知道我的写作始于寂寞，始于忧伤，始于一次忧伤之后的顿悟。当然，还有一些不愿对人说起，也不便对人说起，不足与外人道的原因。现在人们爱说“生存状态”这个词，或许写作就仅仅是我现在的一种生存状态吧，不为什么，聊以打发无奈的时光。权当是小女子的一次外遇。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要结束写作的话，一定不是结束于江郎才尽（因为我本无江郎之才，也就说不上才尽），更不可能是结束于成名之后的急流勇退（我知道这样自娱自乐的写作也不可能成名）。那么，必定是结束于忧伤。多像一句诗：我从寂寞中来，我必将回到忧伤中去。

谨以此文，总结自己一年来的网上写作，并兼答先生的疑问。

2004年4月3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