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 不 放 过
绝 不 放 过
采薇
在路上的时候,我喜欢东张西望。千万别以为我是一个精神涣散的家伙,其实我的专注正表现在东张西望中。
乍暖还寒时,我就开始惦记着那一丛“红珊瑚”了。在西山道和建设路交叉的十字路口旁,有一大丛梅花。应该是春梅吧,我留意到它年年在春天开放。每天上下班乘坐35路公交车,总要从那里经过,我就喜欢朝那花儿望上几眼。它离我差不多有三十米远,这个距离刚好可以不远不近地欣赏到它的全貌。如今,花势正盛,耀眼夺目,仿佛夜空下燃烧的篝火,映出晚霞一般绚烂的色彩。因了那色彩的明艳,人们很容易地就能看清它窈窕的身影,在晨光中或在夕阳里(我只能在这两个时间里看到它)英姿飒爽,春风得意,衬得脚底下的草坪更绿了。春梅以它的美丽与热情把路边沉睡的梧桐唤醒,梧桐树抱着花生米大的小拳头向大千世界作揖。我知道,那一丛梅花,过不了几天就要隐没在万绿丛中了,惬意地笑看百花在它身后争春。而它早已尽得“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的风流。我对那一丛妖艳得如红珊瑚一般的春梅含情脉脉。只几秒钟,车就驶过它的身旁,我回头向它张望,恋恋不舍。
我又把目光投向高大的梧桐树,虽然它没有像春梅那样尽得妩媚与风流,但是我知道,它很快就会施展魔法一般地,从那一个个芽苞中铺陈出巨大的绿荫,在夏天为人们撑出一片凉意。我还特别喜欢看它青色的果实在风中荡来荡去,像一个人年少时的梦想。轻灵。
我东张西望的目光又捕捉到一个俏丽的身影,市委深院内一株粉红的玉兰正怒放着硕大的花朵,疏而不密,清俊高雅,俨然结在树顶的荷花,与那丛“红珊瑚”形成迥然不同的风格,很难让人分出伯仲。
目光由远处拉到近前,马路边上,市委院内的一丛翠竹,图书馆栅栏里的松柏,四季常青,看来总是一般模样,但仔细瞅,它们的颜色略有改变,春天裹着一层鲜嫩,夏天一片翠绿,秋天色彩转为暗绿,冬天白雪覆盖时,尽显出苍劲高洁。岁寒三友,齐聚在马路边上,迎来送往,染得行人衣袂飘香。
一只喜鹊倏地钻进我的视野,在梧桐树枝上蹦来跳去。“你这只小精灵,是住在凤凰山公园门口的树上吗?那三个鹊巢,哪一个是你的家?路上的车水马龙没有打扰你的清梦吧?你是鸟国派往人间的大使吗?傲慢轻狂的人类为你准备隆重的礼节了吗?你在笑我早生华发?我也暗笑自己多情呢。”我对那只喜鹊眨眨眼睛,算是打个招呼。
车向右拐了一个弯儿,就到了文化路上。真让人着急,清明节都过了,路旁的合欢树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真可谓“晓扣柴扉久不开”,合欢树像一个专爱睡懒觉的人,完全不理会大梦谁先觉!好在,我最了解合欢树的脾气,知道它正在蓄积力量,准备一个盛大的花会,每年从5月到7月,甚至到了8月,文化路就成为全市最好看的街景。我无缘睹日本的樱花,只在冰心先生的文章中领略到日本樱花的美妙,我想,合欢树开出的花朵一定不亚于樱花,它不仅颜色绚丽如晚霞,而且芬芳淡雅香气袭人,更难得的是花期很长,花势极盛,即使夜来风雨,花落满地,也完全不必担心什么,过不了几天,又是满树红霞,仿佛贵妃酒醉后灿烂的笑脸,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好看的并不是花瓣,而是细如缨络点缀鹅黄的花丝,团团簇簇,层层叠叠。因为对生的树叶昼开夜合,人们称之合欢,又因为花形像装饰在骏马额前的缨络,所以,人们又称之为马缨花。我喜欢叫它合欢,我认为这个名字很诗意。我还曾经专门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合欢,合欢》。
趁着合欢树沉默的时节,我还是欣赏一下它裸露着每一根末稍神经的躯干吧,也是各有风姿呢。有的看来很挺拔,像英俊少年;有的看来很舒斜,仙风道骨;有的仿佛蜷缩着身躯,像个敲钟的怪老头。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它们开出的花朵同样美丽诱人。我憧憬着。
一路走来一路看。忽然想起一句名言: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以我现在的心态来看,那简直就是谬论,是一种错误的心态导致了人们对身边美景的忽略。“老婆都是别人的好。”与前面那句话好像风马牛不相及,实则异曲同工。文人的语言总是绉绉的,老百姓的语言实打实。还是歌德那小老头可爱,说了一句:“这世界看起来无往而不美丽。”让我这不轻易远足的人深感安慰。美就在身边。
“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北宋山水画家郭熙算是悟得了山的妙处。之所以如此深得要领,一定是与熟有关。一味地迷恋远处的风景,必然是走马观花;仔细留意身边的事物,才能明察秋毫。
在路上的时候,我喜欢东张西望。东张西望的时候,我想起写一篇文章,题目就叫《绝不放过》。不是因为有仇,而是因为有爱。
2004年4月7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