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旁边是玉米地
稻田旁边是玉米地
张生全
也可以这样说:玉米地旁边是稻田。很多年以来,玉米地和稻田就这样,紧挨着,以他们的方式。当然,玉米地要高一些,稻田要矮一些。因为水总是往低处流的,稻田需要足够的水分,而玉米地不需要,玉米地就把矮一些的地方让给了稻田。还有,稻田要平一些,整洁一些,玉米地则大大咧咧,对地形没有特别的要求,只要是泥土,只要能让他站稳脚,高低起伏,或卧或仰,玉米地都不在乎。稻田嘛,她是水质的,有一些娇惯,掂念着要有根田埂来保护,有一些爱美,喜欢把一面镜子挂在身上,还有一些不讲理,鸡狗蛇虫从她身边踩过,总要小心着放脚,怕湿了一双脚。
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安静的。稻田睁一汪明晃晃的水,水中有云的影子,有飞鸟的影子,云的影子和飞鸟的影子都非常清晰,非常直截,像是一下子便能够穿透整个水田的内心,直达她的底部。玉米地则苍茫着脸,凹陷的是眼窝,突出的是眉骨,在陡峭的山坡上。他的头顶,常年是一堆乱蓬蓬的玉米秆。整整一个冬天,风吹来吹去,玉米秆干透的叶子飘来飘去。
春天总是要来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春天的到来会改变他们的秩序,和安静。不会的。稻田旁边是玉米地,或者说,玉米地旁边是稻田,多年以来,他们一直就这样。春天的到来会让他们再次想起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名字叫:稻田。玉米地。从春天走到秋天,他们所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完成一次对他们名字的书写。这很普通,对我们来说真没什么意思。他们却不一样,他们总想着要把名字写得好看一些。玉米地粗枝大叶,那一竖就写得特别重,用了很大的劲。看起来不合比例,其实他自己很得意。他喜欢这粗,这重,他对自己的写法充满自信。玉米!他觉得,这个名字干脆,响亮,有着瓷器一般洁净饱满的光芒。于是他挺了胸膛,在那些高低不平还很瘦瘠的泥土上。而稻田无疑更有想象力一些。她蘸了水,小心翼翼地往前趟,每走一步都带起一片迷离的云烟。她喜欢空灵,她要藏了自己,她用了很多的水,但那淌出去的仍然是一块浓得化不开的绿,水味很重的绿。就像是一截刚削好的青瓜,让人忍不住就想咬上一口。这不是她的错,她把头发往上一捋,阳光的流言此起彼伏,那个夏天,有一些阴谋正在策划。
但是玉米,还有水稻,他们有着黄金一般的纯正品性。他们不怕流言,不怕阴谋,风来就哗啦啦发笑,雨来就刷拉拉哭泣。他们不需要竭力隐藏他们的欢笑和哭泣,苍黄的日子过去了,青涩的日子过去了,光亮的日子也过去了,他们紧挨在一起,拉着手。
我不是要说一种“农业文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农业文明”成了一个贬义词,它与腐朽迟钝拴在一起,构成了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的那一片萧索的荒村。不,我不是要怀旧。我要说的是,玉米地旁边是稻田,或者,稻田旁边是玉米地。多年以来,他们就这样了。多年以后他们还能不能这样,我不能确定。就像我不能确定水是不是永远会往低处流一样。如果有一天,水要往高处流了,那么稻田就会缺水,就不能再种水稻了;而玉米地,过分的水涝又会使得玉米们的腰肢变得软弱。真的,到了那时候,我不知道玉米地,还有稻田,他们能不能够继续持有这样的姿势……
作者:张生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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