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词》附录:狱中信5 1990年10月10日
鸟羽:
信读了,知道妙妙长势好,是个瞌睡王,感到很受鼓舞。这孩子会在冥冥中保佑我的。咬着牙忍吧,忠忠来信对我说:“相信我们还有后来的日子。”从《人民日报》上看世界格局,西方意识形态的影响还是越来越大。监舍里有一台老掉牙的黑白电视机,图象朦胧,位置高不可攀,并且一律收中央台。但仍能看到只鳞片爪的好节目。我曾把中央台先后播出莫扎特的《安魂曲》和大型记录片《大屠杀》的奇迹告诉检察官丁剑,他骂我造谣。
与人相处感到吃力,我大概只适合在精神漫游的途中,好在狱中偶尔也有好文章,《世界文学》上有帕斯切尔纳克的随想录。那些熟悉的艺术家,那些情感脆弱而丰富的动物,被关押、暗算,无声无息地消失。有位女诗人连睡觉也竭力把头钻到枕头下,以躲避现实恶魔的追踪。高尔基、马雅可夫斯基因无法在党、领袖和朋友之间作出选择而自杀,法捷耶夫被迫出卖良心,在将许多同行送进监狱、逼上绝路之后,满含热泪地用枪瞄准自己的头颅,他古怪地微笑着,喃喃自语道:“行啦,沙沙,这一切该完啦!永别了,沙沙。”
沙沙是法捷耶夫童年的昵称,“沙沙,”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比你幸福,我没有出卖过谁,目前至少还没有挨枪子的危险,我梦到过挨枪子,卜地栽入犯人们经常讨论的那个土坑中。我坐牢,仅仅因为艺术,尽管当局以政治的名义治我的罪。
可怜的沙沙,他在悔恨中死去,这头落入陷阱的兽类只能向自己纯真的童年告别,向黄土下的母亲告别,阴间也是遥远的,并不是每个到那儿的人都能遇上熟悉的早逝者,帕斯捷尔纳克大约是首先宽恕沙沙的人。
宽容些,廖胡子,你要再宽容些,别去猜测谁出卖了你,谁为你守住了秘密之类的问题。你应该只忠于自己的声音和心灵,象蒙克那个出自本能的《呐喊者》,无论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无论是被中国、美国还是法国政府统治,只要你目睹了大规模的屠杀场面,你的五脏六腑都会在刹那间发出失控的、非人的尖叫。这就是我的罪吗?我不该尖叫,更不该拿起笔来在纸上,在磁带里,在“让世界充满爱”的祈祷中尖叫。
但是我控制不住,我叫了。我当时为什么不用绳子勒住自己的喉管?我在混乱和空白中泪流满面,现在回忆起来仍然浑身发抖。我干了什么?我既不游行,也不演讲,从来都不是爱国者,却在六月四号凌晨成了中国第一个抗议惨案的诗歌作者,这是谁在开玩笑?
世界上的人很多,杀一点是可以的,但是请你不要在我的眼皮底下干,好吗?上帝!
冬天要来了,春天还远着呢。俄罗斯延伸在白雪里。空空四壁,人、幻影和铁窗,我就在这儿熬了这么久。
廖亦武(老威)所著的《中國底層訪談錄》《沈淪的聖殿》等書數度被中國當局查禁,而中國沒有一家出版社敢讓這部《證詞》問世。
從嬉皮士到反抗者 (王力雄)
長詩《大屠殺》(配樂磁帶,1989年六四淩晨製作,因此入獄四年)
幾十種川菜肉刑(讓人難以想像,催人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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