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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沐 - 小文正传


小文正传(中篇第二章)使者

涂沐chillnight@263.net


                          第二章  使者  The  herald

      来自黑暗的陌生人,开启受难的灵魂的心灵之门,以恶魔的名义,传播天堂的福音。

         
   10
    罗飞鸿请张仲文吃饭,真是大方。不过,有一张厚度不大但密度不小的脸皮的张仲文也只说了一句:“这怎么好意思呢?”就干干脆脆地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去了。
    吃饭就吃饭呗,罗飞鸿还遮遮掩掩的,非拉他坐了出租车跑了好远来到市区一家门脸不小的菜馆。据说这里的狗肉很有名,都说闻到狗肉香神仙也跳墙,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张仲文一激动就爱流口水的毛病又犯了,他努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兴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罗飞鸿和他胡扯。
    果然不出所料,几杯啤酒下肚之后,罗飞鸿把话转到了张仲文身上。
    “小文,打第一天我见到你,你看出来你是个有内秀的人。你虽然年纪小了点,可是你做事情真让这帮哥哥们佩服,就说咱班选举班干那天吧。谁敢得罪辅导员啊?也就是你张仲文,正直!没话说!不但把班长那屁官一抛,还为咱班同学出了口气;以前都说英雄出少年,这次我真是见识到了!”罗飞鸿的脸很奇怪,喝了酒之后似乎更加苍白,他的金丝眼镜下面一双机灵的眼睛转来转去,看得张仲文浑身不自在。
    “其实我就是不愿意当什么班长,而且,这样一来,对我们班上的一些人实在不公平。”张仲文说着话嘴也没停,筷子在精致的狗肉丝狗皮肉冻之间游走,神情十分之愉快。
    罗飞鸿站起来,伸出细如葱白如玉的手,很专业地给张仲文倒满酒。把自己的筷子往小碟上一搁,鼻孔了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说郭锐是吧?他当班长我的确没话说,他那个人很有能力,会办事;可是我最看不上那种人狂傲的样子,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高考的时候分数高一些吗?还有,小文,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上自习课的时候,他当那么多人的面吼你,一点兄弟的面子都不顾。也就是你脾气好,换了我,哼……”
    “我是有点生气,可是都是一个宿舍的兄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说还要在一起住好几年呢,这点小事忍一忍啦。”
    “别看郭锐一天到晚装酷装得要命,他这个其实人鬼着呢。你知道咱们系申请特困补助都有谁吗?就有他郭大侠郭锐大人一个,你看他那穿着打扮,象是困难户的样子吗?就连孟涛那农村来的都没说自己穷,要申请什么特困,他一个大城市来的大少爷,却挤着踩着别人去抢那几百块钱,你说他黑不黑,缺德不缺德?”罗飞鸿说的义愤填膺,让张仲文吃了一惊。
    “怎么郭锐申请特困补助?”张仲文放慢了手中的筷子。
    “哼……厉害吧!”
    “他不象穷到那个程度啊。”张仲文回想着他眼中所见过的郭锐,生活琐事,一点一滴映入脑海。郭锐带来的东西是很少,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衣服,可是也都不见得是什么破旧便宜的东西;他吃饭和孟涛差不多,在食堂里打一些普通的饭菜,和大家没什么分别,唯一不同的是从开学到现在从没见郭锐逛过一次街,买过什么东西,更没有听他说起过自己的父母亲人。因为郭锐不愿意和大家聊天,很少说自己,见到他不是在班级里上课学习,就是在宿舍里看书,再就是根本找不到他人影。他也不参加集体娱乐,一天到晚都不见他脸上有什么喜怒哀乐的表情,可是即便是这样,张仲文也没觉得郭锐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是啊,郭锐是有点与众不同。我看得出他心里有心事,很重,可是既然他自己不愿意说,我们也不好管人家的私事。”张仲文困惑地摇着头说。
    “你别看他不爱说话,很会拉拢人的!你知道为什么姚乐宇啊孟涛啊为什么那么喜欢围着他转?”
    “是啊,姚乐宇就象个跟屁虫似的,天天跟在郭锐身后。他那么大个人,什么都不会干,把郭锐都快要折腾疯了。”
    “姚乐宇刚来的时候,他爸爸把装了很多钱和重要的东西的一个夹子给丢到了厕所里。就是郭锐找到的,把姚乐宇他爸给感动坏了,千恩万谢地带姚乐宇和郭锐吃了顿饭。姚乐宇你是知道的,小孩子第一次离开家门,傻子一样,他爸爸见郭锐那么仗义,就非要姚乐宇认郭锐当哥,结果姚乐宇还真不客气,真把郭锐当哥使了。姚乐宇懂什么啊?郭锐给他点甜头,就以为人家真的是社会主义亲兄弟,哼,那一套我见得多了,还不是顺水人情得便宜卖乖,要那小孩感恩戴德,以后把他当棋子玩?”
    “哦……”张仲文用钦佩的眼光看着罗飞鸿。
    “哎!小文,学生会要招收新生你知道吗?”
    “听说了,怎么,小罗,你有打算?”
    “我光有打算有什么用?里面没有人替我说话,就算混进去去了,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命?小文,你就不同了,你可是有背景的,什么书记辅导员你都不在乎,学生会那些牛头马面还不是要看你脸色?你要是把握好机会,将来在系里院里乃至学校,岂不是前途无量?到时候,恐怕兄弟我还要靠你照应了。你看这次我本来想进学生会宣传部的,可是听老生吐露消息,这次只在生活部和社会实践部里招人,我已经联系好了,要进学生会没有问题,可是你想想,那两个地方有得混吗?根本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嘛!不过要是上面有人说说话就不同了……小文……你觉得我着个人值得交吗?”
    张仲文听着听着直犯困,话终于唠到主题上了。他挥舞着筷子微笑着叨着菜,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念着:“吃吧,吃吧,吃下去都是自己的,天下没有白吃的狗肉……”

    11
    
    饭吃过了,要说的事情也说完了。罗飞鸿把张仲文送上出租车,交了钱,却没上车。张仲文好奇地问:“小罗,你不回去啊?”
    “嘻嘻,明天周末啊,我今晚到师大去看我的朋友,不回去了!”
    “什么朋友啊?那么神秘?”张仲文鬼鬼地说。
    罗飞鸿贴进张仲文的耳朵:“小文,男人嘛!有些事情不用直说啦。等你有空我带你到师大去,那里美女我有熟的,到时候亏不了你!你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一定抢手!”罗飞鸿说完习惯性地理了理头发,抬了一下眼镜,他站在夜晚的路灯下,更显得白净精干;可是张仲文不知道是因为狗肉吃了太多,还是啤酒喝得太猛,竟忽然在胸口上涌起一种恶心的感觉。
    回到寝室,只见孟涛在那里愁眉苦脸地对着一道数学题发呆。
    “我靠,你有没有搞错,你做这玩意儿干什么?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的爱好!”张仲文从小时候对数学有恐惧症,自从他高考结束之后就再也不想见到那些什么函数曲线三角四角的。阔别多日又在宿舍里见到仇敌,分外眼红不说,脊梁上被电击一样生出几分麻意。
    “这是我去家教的时候学生问我的,我要搞会了明天再去教人家。”孟涛咬着嘴唇冥思苦想。
    “家教?是不是就是你去骗骗人家小孩子,然后再让他们的爸爸妈妈付给你钱的那种事啊?”
    “嗯。嗯?什么叫骗!我可是很认真地在教他们的,我自己遇见不会的题都要带回来研究。”孟涛红着脸解释道。
    “老孟,你不用紧张……嘻嘻,挺厉害的嘛,才开学就打上工了,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用?攒够了回家说媳妇啊?哈哈!”
    孟涛正在习惯张仲文的油嘴滑舌,他很正经地说:“我厉害?我哪里有什么厉害的,郭锐已经接了三个家教了,他现在一天从下午五点跑到晚上九点呢!”
    “他疯了!”张仲文皱眉。“郭锐很缺钱用吗?”
    “好象是。前天他交了资料费,就开始吃面包。一直吃到今天中午呢。我想问他是不是不宽裕,要是没有钱我可以先匀给他用……可是我只说了一半他就把话支开了。我看他那不高兴的样子,也没好意思再问。”
    “对了,老孟,你有没有听郭锐讲过他家里的事?”
    “没有啊。我也想问你呢!大仙,你那么灵,都看不出来吗?”
    张仲文低下头,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周末的晚上宿舍里的人总是很少,罗飞鸿没有回来,谭群又翻墙到物理系的宿舍去打麻将去了,江忠竟然被人拐带走去看录像,估计是盯上了后半夜的加片。几个最爱热闹的人一走,就连扑克大战也没组织成功。孟涛和张仲文都要熄灯睡觉的时候,郭锐才轻轻地打开门,风尘仆仆地回到宿舍。他好象很累了,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要上床睡觉,睡觉前他一个劲地喝水,好象很口渴,可是既然口渴他为什么不一进屋就喝水呢?孟涛是穷人家的孩子,知道郭锐的心理,他爬起来,很小心地说:“郭锐。”
    “什么?”
    “你没吃饭吧?”
    “吃过了。”他永远是对别人的声音抱以不耐烦的腔调。
    “你这样不行……你要是……我是说……我们可以……”孟涛不知是怕他,还是自己不善于表达,总之一句很简单的话被他说得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你别说了,睡觉吧。”郭锐的语气很冰冷。
    孟涛为难地看了看用被捂住头的郭锐,自尊心受到伤害,丧气地又躺下了。张仲文没吱声,心想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饿死你活该!想了想他来还气了,一翻身下了床,推了孟涛一下,对他说:“老孟你别睡了,我请你吃好吃的!”说罢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大袋法式烤红肠,一堆旺旺雪饼和椰奶蛋卷外加两个黄元帅大苹果。这些东西他平时是不外露的,今天宿舍里人不多,外加他根本就是别有用心,所以特别慷慨。孟涛本来还在嘟囔都快半夜了还吃什么吃,可是一见张仲文变魔术般竟然拿出那么多他见都没见过的美味来,一下子很感动也很激动,张仲文潇洒地把那些东西往孟涛床上一扔说:“吃吧,随便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知道你晚饭吃的早,早就该饿了!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孟涛抓起蛋卷就往嘴里塞。张仲文也撕开一袋雪饼,故意嚼得很响,其实他一点都不饿,一肚子狗肉还不知道要消化到什么时候呢,可是他就是想让郭锐听见,让他闻到,让他受刺激,让他可怜的味蕾和胃液分泌体液,让他知道,自尊是有代价的。
    孟涛吃着吃着看了一动不动的郭锐一眼,向张仲文使眼色。张仲文一摇头说:“吃你的就是了!管那么多闲事!”
    无边的黑夜中,多少受难的灵魂在等待拯救,又有多少灵魂可以被拯救呢?
    就在孟涛狼吞虎咽,张仲文煽风点火的时候,宿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廊的灯光里出现了一个人影。他掂着脚走进来,用很小的声音说:“哇!这么多好吃的啊!”
    进来的是姚乐宇,他好象刚睡醒,睡前洗过的头发毛耸耸地支起来,好象他戴着头饰在扮演一个儿童剧里的小动物。他还穿了一件可笑的肥大的睡衣,上面还是机器猫小叮当的图案,一脸茫然地看着孟涛和张仲文,好似他们在做什么坏事一样。
    “吓我一跳,你就能先敲门啊!”张仲文说起话来口气恶劣,实际上是在嫉妒他那件睡衣。
    “对不起。我就是看看阿锐回来了没有。”他一转身,朝假装睡着了的郭锐走去。他一只手上拿了一个塑料袋,伸出一只手指小心地戳了戳被里的人。可是没有反映;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大胆地推了推郭锐的肩膀,嘴里轻声说:“  阿锐,阿锐,你睡着了吗?”
    “你又干什么!你烦不烦啊!”郭锐一下子怒火冲天地坐起来,大喊一声。吓得屋里的人都一哆唆,姚乐宇没有心理准备,吓得一松手,塑料袋掉到了地上,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孟涛在吃香肠,差一点儿就咬到舌头。
    “你有完没完!深更半夜的你也来烦我!我欠你什么吗?”郭锐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神色狰狞。不过帅哥生起气来也是很好看的,张仲文忍不住这么想。
    姚乐宇受了惊吓,惨白的脸上滚下汗珠,他一只手在睡裤上不自觉地抓着,“阿锐,你别生气。我知道你今天没有吃晚饭就出去家教了,我给你留了四个小糖饼,呀……都摔碎了!”他懊悔地伏下身子,把塑料袋拣起来,心疼地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递到郭锐发青的眼前,忐忑的双手还在发抖。
    “阿锐你吃吧!有芝麻的,很甜,我妈妈说晚上不要吃甜的东西,你吃完了可要记得刷牙啊!”姚乐宇不但有一个圆圆的鼻头,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我晚上吃过饭了,你自己吃吧。我要睡觉。”郭锐的话不再那么强硬,可是依然冰冷。
    “你吃吧!我都听见你的肚子在咕咕叫了,呵呵……”姚乐宇眨眨眼睛,还是举着那一袋饼不放。
    郭锐斜着眼睛看了他面前的这个小孩般的人,表情很复杂。不过他终于伸出手去,拿了那一袋饼。饼几乎都碎了,只有大半个还成形,郭锐翻手把它从袋子里拿出来,交给姚乐宇,缓缓地说:“你也吃。”
    “好啊,我也吃。”姚乐宇低头认真地咬了一大口酥饼,一抬头的时候在他的小鼻子头上沾了细碎的白色的面粉末,亮晶晶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郭锐好象在说:“你也吃呀!”
    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郭锐的脸淡然地扭动了一下,面颊收缩,稍纵既逝;虽然很快也很模糊,可是被张仲文捕捉到那是笑!那是郭锐第一次在人面前笑,会心而又无心的笑。张仲文心里出现一篇散文:“天啊,那种冷酷帅哥不经意的笑,就象乌云密布的天空上飞略过一只白鸽,就象深邃无边的夜晚划落的一颗流星,就象雾气弥漫的大海前方出现的一快陆地,就象假期刚刚开始时候别人送来的新游戏卡,就象坐庄时候起手凑成的十三幺,就象……”就在他“就象”的时候。郭锐已经从袋子里掏出细碎的面片,不出声地吃了起来,吃得不快,但是很香。姚乐宇问他好吃吗,他也没有回答。最后郭锐用手指把袋里的碎屑也粘着吃了,吃完以后,连声谢谢也没一声,蒙头就又倒在床上。
    姚乐宇撅着嘴无奈地看了看皱眉头的孟涛和暗自咽了口水的张仲文,想起什么地说:“今晚我睡小罗的床吧,我们屋里没有人。”
    “自杰呢?”孟涛问。
    “他喝醉了,打起呼噜好讨厌的!”姚乐宇苦恼地说。
    “哼……就怕今天晚上有人肚子打起呼噜来,更可怕!”张仲文狡狎地抿着嘴。
    “小文,肚子会打呼噜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姚乐宇抬起头,漂亮的大眼睛又在一眨一眨。
    “人的肚子要是不工作,休息得太久,就会的。”张仲文很深沉地告诉他。
 
    12
    “我不管!我就要吃那样的糖饼!那种带芝麻的很脆的小糖饼!”
    “我到处都找过了,根本没有你说的那种东西!张仲文,你不要放赖!你已经不小了,懂点事行不行!”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总之今天我要是没有那种小糖饼吃!我就绝食!绝食!”
    “哼!那你就绝吧!饿死你!”
    “你不要以为我在吓唬你啊!你不给我小糖饼吃,我就死给你看!”
    本来一个很安逸的星期天,杨立功非要把张仲文圈起来禁止他出去,要他看书学习;可是张仲文岂是善类,一进屋就叫着嚷要吃一种什么很薄很甜很脆的甜饼,杨立功想用巧克力小熊饼干和草莓三层奶油蛋糕劝降也不好使。一清早张仲文就在他们宿舍里大吵大嚷,把其他人都吓跑了。杨立功绞尽脑汁想让他安静下来:
    “不是我不给你买,是实在找不到嘛!”
    “我自己去买,我能找到!”
    “你休想!一出了这个门你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呢!还惦记着电子游戏吧!你不要做梦了,今天你哪也不准去,就在我身边好好呆着!”
    “可是我饿啊!你都不给我东西吃!”
    “难道这里没有吃的吗?早上买的早餐你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除了那种小甜饼什么也吃不下去!我就要吃小甜饼!小甜饼!我今天不吃那种小甜饼就会死!”
    “我不跟你胡绞蛮缠,爱吃不吃随你,总之你今天是休想出这个门!我很忙你不要烦我。”
    “我告你非法囚禁,虐待儿童!”
    “就你?你还儿童呢?有你这么可恶的儿童吗?哼哼,小孩不听话就要打……你可不要自找麻烦,你最好是乖乖地把饭吃了!然后我还要带你去洗澡!”
    “不去!”张仲文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
    杨立功很不理解地看着刚才还嘻皮笑脸的张仲文,莫名其妙地问:“你咋了?要你洗个澡就把你吓成这样?”
    “我最近洗过了。”张仲文不敢看他哥,盲目地翻着他最爱的《电子游戏软件》杂志。这个杂志在2000年以前还是很值得一看的。
    “最近有多近?上个月?”
    “不要你管。总之要去你自己去,别拉着我。”
    “你小的时候不是很愿意和我一起洗澡的嘛?怎么长大啦,身上多了什么不敢让我见的东西啊?嘻嘻……小文,你是不是还没发育……怕哥哥我笑话你啊!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杨立功看着窘迫的张仲文,乐呵呵,笑咪咪。
    “哼!哥,我是怕你看了之后自卑,以后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那是我给你留面子,你还不自觉……”张仲文把头一扬,强装神气地说。
    杨立功本来在写资料,一听之后立即放下笔,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弟弟说:“是吗?张大仙,那你就叫我这个凡人自卑一次吧,我真想见识一下我家小文到底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反正这屋子里就咱哥俩,也没有外人……”
    “你无聊啊你!”张仲文脸一下子变得比猴屁股还红,翻身不看他。其实如果眼前换了别人。例如林森青海大勇谁的,他可是真的敢脱裤子“一较长短高下”的,可是天知道杨立功怎么会对他说出这种话来,有意无意地却让张仲文一颗心乱跳,六神无主。
    “哦!张仲文害臊了!我家小文害臊了!哈哈哈!”杨立功怪笑三声,其实也就是他调侃张仲文一下而已,他最近特别喜欢看张仲文受气的样子,那种有一点委屈。有一点撒娇,还有一点胆怯的表情。特别让他有一种快感。他见目的达到,换了个腔调说:“你要是真觉得没有意思,不如我带你去上街吧。我知道你根本没心思看书,可是你也不能一天到晚总玩电子游戏啊。”
    张仲文自从来到省城还有好好地逛过,他不是没有钱,也不是没有时间,关键是他没有那个兴趣。他最向往的东西就自始至终就在他身边,所以外面的花花世界对他来说,没什么吸引力。难得杨立功主动对他讲要带他出去,只能和他哥在外面快快乐乐地玩一天,别说是逛街了,他恨不得让他哥和他周游世界。
    “其实并我不太想出去。”张仲文摆出一付无所谓的态度。
    杨立功一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明白了。“我给你十分钟换衣服,你还赖在那里的话我就去图书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话音刚落, 张大仙就驾起五彩祥云,在门口绝尘而去。《电子游戏软件》被扔得飞上了天,好久才落地。

  13
    北方十月的天气,是有杀伤力的。
    凄惶的秋风在大街小巷上穿梭着,凋零的树木萧瑟的影子在日光下一圈圈地旋转,这样的气氛会让幸福的人居安思危,会让孤独的人增值思念,会让将要冲印到记忆里的人和事栩栩如生,也会让已经记载到心目中的悲和欢窃窃私语。
    长春的天空并不干净,如果天阴,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刷锅水;如果天晴,就容易让人联想起塑料布。那时候解放大路还叫斯大林大街呢,因为是长春最为主要和繁华的地带,虽然这条大街有很多上破下坡,所以规划得还有那么几分人样。张仲文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地说给他哥讲着道路上建筑上的所谓”风水局“,哪个好哪个糟,哪个容易失火哪个容易失窃,好象长春人民的安危就掌握在他一个人手里似的。杨立功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不紧不慢地随意搭着话。本来他俩是坐了公共汽车的,可是坐了一会儿之后张仲文非要和他步行,说是看看风景,杨立功一想反正他们也不赶时间,天气也不错,就走走好了。
    只要再过一条马路,就是繁华的重庆路。可是车流汹涌,也没见那里有红绿灯,张仲文不管三七二十一,横穿斑马线。杨立功手急眼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惶恐地说:“你想找死啊!”
    张仲文回头嘿嘿一乐,“哥,你真行,你多和我逛几次街,非练出一身好功夫不可,我发现你虽然看起来很迟钝,但你抓我每次都很灵光。你那几下子以后都可以编一个杨式擒拿手什么的,也是武术届的一颗新星!”
    “滚你的!看着点车!”杨立功顾不得和他胡扯,连拉带拽地把他宝贝弟弟护送过马路。呼出一口气,刚想骂他,就见张仲文痴痴呆呆地望向远方。
    “我要吃那个!”张仲文遥指烤肉摊。
    “……”杨立功知道他再说什么张仲文也是听不进去了。
    既然吃了烤肉串那么也就不在乎鱿鱼卷了,吃了鱿鱼卷也就无所谓炸肉丸了。吃了那么多咸的东西当然就会口渴,可是大仙无论是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都不乐,死活要喝橙汁。吃饱喝足张仲文被装在纸壳箱子里的彩色绒毛小鸡所吸引,说什么也要买一只带回去养。可是挑了半天他又说“颜色单调”,不要了,要去逛书店。杨立功怀疑着他的动机跟着他来到图书超市,就见张仲文走过世界名著学习资料直奔卡通漫画而去。杨立功一句“只许看不许买“又把他赶到了电脑书籍前。当哥的心想“难不成他对计算机感兴趣?”还没想完就发现原来张仲文爱不释手的是什么“攻略”、“密笈”、“通关大全”,这才悲呼一声原来电子游戏也有参考书。连哄带骗张仲文总算是肯走了,可是一出书店的门就听他说:“哥,那是什么?”
    杨立功随声望去,只见车水马龙,并无任何新鲜之物。一会头发现张仲文早以土遁般不知所终,一拍大腿高呼:“上当!”可惜为时已晚。
    街道两旁高楼林立,店面无数。杨立功先从最近的游戏机房找起,可是张仲文似乎不会那么自投落网地往枪口上撞,杨立功搜寻好久,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他从游戏机房出来,见到人来人往,拥挤不堪。又气又闷,忍不心想:“这死孩子跑到那里去了!”他沿原路一点点仔细地找去,越是不见张仲文,就越是心急。最后在一个共用电话亭前站住,抱住双臂想守株待兔。半天过去,感觉还是没什么希望;可是突然转念一想,不禁笑出声来:“我这是怎么了?他那么大人了,还会走丢了不成?我瞎担心什么啊!”
    想着想着,笑着笑着,突然还是不安:“他乱卖东西怎么办?乱吃东西怎么办?他乱说话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杨立功啊杨立功!你怎么不看紧他呢!”
    不安之中也有冷静:“他不是小孩子了,他是大人了。他不需要你保护了,他做什么事情也不需要你看着。即便是他哥,也不用一步步盯得那么紧,你那么紧张干嘛?”
    冷静却产生焦躁:“不行!我得找到他,他第一次出来上街,我不看着他谁看着他?”
    “可是他跑到哪里去了呢?”
    漠然抬头,对面是一家音像商店。玻璃橱窗上贴着:“日本原装进口卡通游戏VCD”
    “Bingo!"杨立功低声自语。
    林林总总的货架前,张仲文魂已经没了一半。他做梦都没见过这么多精美的CD,这么多有趣的充满魔力的动画片和游戏光碟,光是那么默默地看着,已是人生一大享受。杨立功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他面前,刚想责怪他,却见张仲文对着那万恶的资本主义毒害祖国花朵的精神鸦片正秋波似水,神魂颠倒;高高的个子上长不大的脸孔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那么狡猾那么倔强地一往情深地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杨立功一冲动就说:“喜欢的话我给你买一个!”说完他打眼朝价格标签上一看:“我的妈呀!小小一张光碟RMB400大元!吃人不吐骨头啊!”杨立功羞愧地看着小文,祈求上天保佑他什么都没听到。
    “不要对你不懂的东西随便做结论。我会笑话你的。”看来张仲文还是听见了。
    “嘿嘿……小文,这怎么那么贵啊……”杨立功尴尬地摸摸头。
    “你放心好了,这种东西我是不会要你买的,我自己也不会买。”张仲文好象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深沉起来,说话也变得很抒情。
    “你知道就好……这种东西没有什么用的,看看就得了。”
    “可是我喜欢。我还是很想要。我不是买不起,只是觉得,我最喜欢的东西,要我最喜欢的人送给我我才高兴。”
    杨立功好奇地说:“那你最喜欢的人是谁啊?让他送给你呀!”
    张仲文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哥的问题,而是接着说:“ 这种很奢侈的东西,一定要那种真心爱我的人送给我我才肯要。因为爱是不会被盗版的,而且,那种从爱情盗版下来的感情,我也不会要!”说完很认真地看了杨立功一眼,竟然转身朝门的方向走去。
    最后那句:“那种从爱情盗版下来的感情,我也不会要!”象乌云中的一道闪电,划开杨立功心头堆积的各种疑问。“爱情?他在说爱情?他和谁有爱情?我怎么不知道?什么叫‘从爱情盗版下来的感情’?他在说什么?说的是谁?”
    “喂!别跑!等等我!”他没来得及想清楚,就眼看张仲文又要逃出他的视线,忙不迭地追上去。
    “我要过马路!”张仲文又站在街口看着对面说。
    “你到那边做什么?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我就要过马路,你不过我自己过。”张仲文又发脾气了。
    “好,我领着你。”
    那天他们俩走了很多地方,到底过了多少条马路数也数不清了。可是只要是在路上走的时候,杨立功的手就再也没有送过,他怕张仲文再跑没影了。而张仲文也没有反抗,在他哥牵着他的手走着的时候,他好象还沉浸在那些CD带给他的美妙幻想里,脸上隐隐约约地流露出一种痴笑,象喝醉酒一样。杨立功实在忍不住对他说:“你怎么了?突然变得象个小傻瓜似的!”
    “我傻?你才傻呢!你是个大笨蛋!大白痴!大傻瓜!你什么都不懂!”
    “好,好。我是。你说是就是了……”

    13
    人类的心中有多少原本复杂也原本简单的事,在时间的考验中渐渐被觉察,也渐渐被遗忘。执子之手容易,可是与子携老,是不是就很难……一生最美的片段,或许就是在有人牵着自己的手,横过一条马路的瞬间;也就是这短短的一瞬,人就已经长大,人,就已经从昨天来到了今天。

   14
  
    郭锐越来越让张仲文无法容忍。因为他的存在使得张仲文无法成为班级里最酷的人。
    精读课合班上,老师测验生词,为了考察全年级同学们的词汇量老师拿来全部新概念英语三册很随意大面积地挑了一百个 单词来考大家,结果张仲文很自信写对了九十九个,被老师一顿夸奖;可还没等他陶醉完,老师就又指出郭锐对了一百个。这名摆着是拿他给人当陪衬嘛!他张仲文固然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可是从来也没有让人拿着当过葱花使……在班级里他没表现出什么,可是心里骂翻了天。人家郭锐似乎心思上也没在意,整堂课都在很认真学习,却被张仲文认做:你狠!你道行高!看我以后让你好看!此仇不报非君子! 
    一下课姚乐宇就嚷起来:“阿锐,你好厉害!”
    一群女生也在窃窃私语,其实她们早就想对郭锐下手了,可是郭锐实在是不解风情,有意无意地把她们的片片春心一一拒于千里之外。不过女生们也并不着急,因为才大一第一个学期,来日方长着呢。
    “女同学们走吧,男生留下有事要说。”郭锐宣布。
    “不用说了。我们都知道了,挖沟是吧?”消息灵通的谭群苦丧着脸说。
    “挖沟?挖什么沟?”男生们问。
    “今天下午男生集体劳动,挖暖气输暖管道。”
    “不会吧!这种事也要学生做?咱们院把咱们当民工使啊!有没有天理了!”群情激愤。
    “这是院领导绝定的,总之今天下午一点钟集合,不来的就按旷课十节处理。”郭锐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没有什么表情,匆匆忙忙地走了。
    嘴上牢骚。可是到了一点八个男生还是一脸不愿意地跟着郭锐到后勤部门去领了工具。外院的新生五个系加起来也有几十人,干活的时候采取分段制,长长的熟暖管道从新盖的锅炉房穿过花园延伸向宿舍,也不知道郭锐的手气怎么那么不好,抽签的时候偏偏抽到了靠在丁香花丛最近的一个低洼地带,来监工的后勤主任一再强调要小心,不要把外院引以为荣的丁香花的根部伤到。那沟按人平均分配,每人一米宽一米长两米深的包干到户,什么时候挖好什么时候结束。
    对于孟涛和江忠这样来自农村的青年来说,这种活真是家常便饭,锄镐一挥驾轻就熟热火朝天地就干了起来,那泥土翻飞不一会儿半条沟就出现了,他俩还很热心地教罗飞鸿和谭群等城市来的人怎么使用那镐头和锹,说明怎么样才能挖得快挖得巧,他们身大力不亏,几下下来挖得也算有模有样,张仲文自幼就随其师傅挖花窖上山采药材,这种刨地挖土的本事也不逊色,倒叫众人对这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刮目相看。苦就苦了姚乐宇和李自洁这种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乖宝宝,拿着工具不知该如何是好,大眼瞪小眼,好半天过去他俩的“自留地”上只浅浅地翻开了一层皮,手上就磨起了泡,汗流浃背,绝望地看着周围的人,苦不堪言。
    众人辛勤地干着,终于孟涛第一个站在坑里仰天喊:“挖完了!”他头上的黑土堆成一座小山,身旁刀削斧刻的坑道整齐轨矩,深浅适度。他掩饰不住自己脸上的自豪,跳上地面,把锹一扔坐在地上喘着气。除了姚乐宇和李自洁那里大家也都略有规模,眼看完工不过是时间问题。这时候不知道谁在喊了一句:“呀!这是谁干的啊?”
    大家寻声望去,只见在英语系人群的身后,一把锹不知道是谁给扔了出去,锹的刃面划伤一棵已经调零无叶的矮小的丁香的主干,灰白的树皮里露出一大块奶黄的树肉,还在滴着汁液。
    “糟了!我刚才换镐头的时候没注意,顺手把锹往身后一扔,怎么就那么巧!”江忠懊悔地说。
    “你真是倒霉到家了!哪一棵你不能伤,偏偏害到这一棵!”罗飞鸿扶了扶眼镜,感慨万千。
    “怎么?”江忠追问。
    “你看,花园里一共有十四棵丁香树,其中十三棵是普通的紫丁香,只有这最中间的一棵是以前外语学院的老院长生前栽活的唯一一棵白丁香。据说品种很珍贵的,已经开了十几年了,是咱们外院的宝贝呢!叫你这么一锹就解决了!你真是辣手摧花!”
    “啊?那怎么办啊?学校不会开除我吧!”江忠冷汗直流,惶恐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天阴了,阵阵寒风吹起丁香干枯的树枝,瑟瑟做响,好象在声讨凶手,乌云蔽日,刹那间天黑地暗,大家都觉得心里发毛。张仲文抬头环顾四周,见风云变色,竟然凝眉一笑,嘴微微一动,却并未做声。只是在人群后漠然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罗飞鸿很懂行地来到那丁香树前说:“去找点水来!”
    江忠一听,见到救星般飞奔而去,不多时拎来一桶水。罗飞鸿细心地把丁香树上的皮合好,白白的手抓起一把土,和了水揉成泥,轻轻敷在丁香树的伤口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抹了一层泥之后,他又抓起一把杂草,揉成绳一圈圈把那泥层绑紧,在水桶里洗了手后说:“我看没什么事,咱们谁也不说就得了,而且这样应该救的活……现在要到冬天了,花园里也没什么人来看的……”
    “小罗……我帮你挖土吧!”江忠感激不尽地拿起了锹。
    就在大家都在看罗飞鸿救花的时候,郭锐已经挖完了自己的那一份地。就在这时候零零碎碎的秋雨已经打在人们的头上。他干完之后看了看姚乐宇面前的地,一挥胳膊,默不做声地就使又尽劲了挖了起来。
    “阿锐你不用帮我的,你要去家教,再不走该晚了!”姚乐宇有些脸红,都是一样的大男生,自己的活还要人帮,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一边呆着去,一会儿把挖出来的土铲到一边。”郭锐一边低头挖着,一边吩咐。
    “你们两个笨蛋!真是麻烦!”孟涛推开李自洁,也在郭锐身旁挖了起来。
    张仲文吐了一口唾沫从自己的坑中爬出来说:“你们都是好人,诚心要对比我是坏蛋怎么的?”说完也英勇地跳到孟涛身旁,挥舞起锹。
    雨下大了,一行人不再多话,真要是用心干活的时候,风啊雨啊倒也没什么感觉。
    齐心协力,一条大沟终于完工。来检查的人没挑出什么毛病来,最后用木板把沟盖好之后,大家就一身水一身泥地 跑回宿舍。进屋浑身已经湿透。孟涛抱怨着:“搞不好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却叫给我们赶上了,真倒霉!”
    “这不是雨。”张仲文笑笑说,“这是眼泪啊。”
    “哼,你个小鬼头,还挺会抒情的哪!”

  15
    深秋的雨冰冷刺骨,打在身上让人起鸡皮疙瘩,衣服一湿裹在身上更加难受。一进屋子张仲文就开始换衣服,从里到外脱光换上干的,大家都是如此,速度之快恨不得身上是一层可以一扒就掉的皮。郭锐真是个有心的人,在大家都在换衣服的时候给倒了热水让大家泡脚洗头发。一忙起来谁也顾不上谁了,直到脚也泡过了头也洗完了张仲文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他才惊异地说:“郭锐,你怎么不换衣服?”
    果然,带领大家从头干到尾,雨也淋的最多的郭锐还穿着他那件深蓝色的外套和黑色牛仔裤,湿漉漉的还在滴水。郭锐愣了一下,说:“就换。”可是他打开门出去了,半天后回来,也没有动作。罗飞鸿一进屋就给他在师大的朋友褒电话粥,最后外面虽凄风冷雨,他脸上春光无限好地跑出去了。干了一下午活他一点都不累,临走还是那句:“晚上我不回来啦。”
    张仲文见郭锐迟迟不肯换衣服,心中一亮。他对孟涛说:“咱俩到隔壁去玩吧,打扑克去。”
    “你转了性了?平时叫你玩你都不玩的!”孟涛也闲着无聊,不知该做什么好。
    “要你去你就去!“张仲文拉着孟涛来到隔壁。可是发现谭群等人已经和对门的几个日语系的人打上牌了。姚乐宇端着一个杯子,里面热气腾腾地散发出甜香。
    “怪不得你长不大,还喝奶粉呢!你别喝了,都一身奶味了,给我喝吧!”张仲文笑嘻嘻地姚乐宇说。
    姚乐宇把杯子的盖盖上,拿在手里谨慎地说:“等阿锐喝完了我再给你冲一杯吧!谢谢你们今天帮忙啊,要不然那么大一个坑,我就是挖到明年也挖不完!”他吐吐舌头,有些后怕。
    “甭谢我,谢你赖来的阿锐哥哥去吧。”张仲文不怀好意地一甩手,去看人打扑克了。
    姚乐宇拿着热奶,去阁壁,一推门门是锁的。他转身回来对张仲文说:“你们宿舍里没有人吗?”
    张仲文见时机已到,鬼鬼祟祟地来到他姚乐宇前,对他说:“有!不过,现在要你开开眼届!”说完他拉着姚乐宇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前,拿出钥匙。轻轻数着:“一、二……”
    “小文你干什么?”
    刚数到三,张仲文就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钥匙插到门锁里,一扭,用力一推把门打开了。
    郭锐正脱光了上身换衣服,他还没来得及穿上背心。半裸的上身完全呈现在两个偷袭者眼前,他想拿起外衣遮挡已经晚了,他俊美的后背和健壮的肌肤在日光灯下暴露无遗,典型的倒三角身材和结实的肌肉象古代希腊的雕塑那样奕奕生辉,可是脸上带着的却是惊恐的眼神和局促的表情。因为在他匆忙转身之前,张仲文和姚乐宇都清楚地看到他的背上密密麻麻的伤痕,而且他正面在小腹上,也有一到长约几寸的刀疤!
    “你们……”郭锐咬着牙,憎恨地看着他俩,秘密被揭穿,他有些愤怒。他穿上衣服,很不自在地坐在床上,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阿锐!你身上……那是怎么弄的?”姚乐余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到他身前,果敢地问。
    郭锐没回答。
    “阿锐!你说啊!……那都是……都是怎么弄的啊!“姚乐宇的眼睛有里泪花在涌动,声音发颤,他可能只太吃惊了,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管郭锐脸上好看不好看,竟然伸出手去翻郭锐的衣服。
    郭锐厌恶地一把推开他:“和你没关系,你滚开!”他用力过大,姚乐宇没有防备,被他一下子推倒在地上。可是姚乐宇拍拍灰,站起来,倔强地喊道:“你怎么总这样?你的事的确和别人没关系!可是我把你当作我的好朋友啊!难道你的好朋友关心你,想帮助你,就让你那么讨厌吗?”
    郭锐轻蔑地看了姚乐宇一眼,不耐烦地说:”我不用你帮我,你别大喊大叫的。”
    “阿锐……”姚乐宇哽咽了一声,呆呆地看着他。姚乐宇的一惯思维方式怎么也无法了解眼前的这个人,他为什么拒绝自己的好意,为什么总是那么冷漠,又为什么总是那么执拗。
    门关上了,张仲文依在门上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哪里掏出了一只烟,傲慢地点上,装腔作势地抽了起来。他吐一口烟说一句话:“郭锐,你何苦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呢?你要和我们生活很多年的,你身上的伤疤和你心里的事情终究要或多或少地暴露出来,你不可能一直掩饰下去,乐宇把你当哥们,你这样对他,是不是个男人啊?”
    郭锐还是没动静。
    “其实我明白你,你缺钱,经济有困难;你愚蠢的自尊心让你不愿意接触人,你怕别人施舍你;你也不愿意欠别人的情份。你装酷是在掩饰你的脆弱,你没有勇气去面对一种你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例如乐宇对你的关心和集体生活的那种分享感。 你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是过去混得惨一点而已,现在来到新的环境,你又何苦不放轻松一些,快快乐乐地做人呢?”
    “管好你自己吧!”郭锐急躁地反驳。
    “郭锐,你有烟瘾对吧?很久没抽了吧?要一枝吗?”张仲文很陶醉地吐着烟圈,向姚乐宇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姚乐宇知道张仲文有主意。乖乖地走向他,张仲文从烟盒里掏出一支来,暗示姚乐宇给郭锐递过去。姚乐宇小心地把烟放在郭锐眼前,郭锐的喉咙动了一下,死死盯着那白色的烟杆。
    张仲文抽的是红包的云烟,还算是一种味道比较强烈的烟草。香烟的气味很快就在宿舍里弥漫开来,刺激着郭锐的鼻孔和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终于按捺不住,抓过烟塞进嘴里。可是翻遍全身才想起他根本没有火。就在这个时候,张仲文带着得意的笑一步步迈向他。
    “没有火是吧?嘿嘿……”
    郭锐抬起头,他发现他看见的,正向自己走来的人,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张仲文。
    张仲文是一个一天到除了晚睡懒觉就是折腾他那个德语系的哥哥的小孩子。而现在的这个人,分明是一个在对他狞笑的恶魔,他的那一声声的脚步好象踏到了他的心上,很有节奏,很有力量。这个人眼睛对着他的眼睛,在那深不可测的暗黑色瞳孔里仿佛舞动着两条小蛇,吐着血红的芯子,一点点把引诱自己卸下伪装的声音送进耳朵里:
    “郭锐,抽吧……抽一支烟吧……”
    “把你的心事说出来……”
    “无论你有什么麻烦,你有朋友会帮你……”
    “来,我给你点上!”
    姚乐宇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当张仲文走到眼神发楞的郭锐的身前,轻巧地一播打火机,那幽蓝色的火焰亮起的时候,郭锐脸上出现了一丝痛苦。可是郭锐嘴上的烟点燃之后,他却笑了出来。狠狠抽了一口后,仰首如释重负地对姚乐宇和张仲文说:“好啊,你们想知道就告诉你们好了。”

  15
    黑色的羽翼遮盖住日光与月光,在这个没有祝福的世界里,绞索下迷途的羔羊向谁祈祷?

发表于:2001-10-12 16: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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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评论 (非爱白文库观点)

g7
Im the sixth reader!
[2001-10-13 8:58:34]



等得滴血

真是等得滴血,等得心力憔悴。不过,再等也是心甘情愿嘛!涂沐老兄,你就这么活到老,写到老吧!嘿嘿,是否残酷了点儿!这个周末我都在上班,有你大作相伴,倒也增添了很多乐趣!多谢!现在在干嘛?是否又在挥毫?真希望如此。让我等!
[2001-10-13 10:27:59]


恶魔教师
如果您感兴趣
欢迎光临爱白同仁社区的“同志故事区”
里面有整篇故事的说明和介绍。http://boyesnew.www74.cn4e.com/community/default.htm

[2001-10-13 10:51:32]


梦中留心
好让人牵肠挂肚,我也是写作的,自叹不如呀,别忘记了,你又多了一个朋友在等你呀。4893915
[2001-10-13 11:07:41]


木头人
涂沐君,怎么能以恶魔的名义传播天堂的福音呢?这句是不是写错了?
[2001-10-13 11:51:12]


叶晓舟

  太过分了哈,居然写到弄么精彩的地方就算完了,哈哈,你很会吊大家的胃口哈!
  老涂啊,我等的都要吐了哈,真的写的很精彩
[2001-10-13 16:44:08]


phoney
好棒啊,真是曲径通幽,别有一番洞天啊。
焦急等待下一篇!!!
[2001-10-13 17:38:09]


wisteria

这个中篇好象更加精彩啊!
[2001-10-13 20:31:26]


kyo
偶知道你都写完的说!可是为什么不能快点都贴出来了!
偶等的要吐血了!!!!!!
你看又吐了!!!!!!!
[2001-10-14 7:11:01]


小警察

呵呵,写的很好!不过涂林=恶魔教师??!哈哈
[2001-10-14 17: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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