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白文库]    

涂沐 - 小文正传


小文正传(下篇第二章) 魅影迷踪

涂沐bluestarrysky@sohu.com


第二章 魅影迷踪

ACT I  还乡 

    杨立功下了火车,换了汽车,沿途遥望着窗外的风景。
    刚入九月的东北山区,沉浸在一年里最好的季节中。绿油油的田野尽头天空上是纯净无暇的蓝,白桦树和大杨树一排排地在他眼前略过;清风吹起,带来的是苞米成熟的馨香,流水淙淙,漂来山里微红的枫叶。
    他回到了县城里,步行着回家。乔家住在城郊,离车站并不远;一路上他看着熟悉的红砖绿瓦,还有整齐高耸的柴堆,心情就自然而然地好起来。快要到家,走进熟悉的胡同口的时候,鼻孔里忽然闻到了不知是谁家杀了猪煮肉的香味,还有一群陌生的小孩,大呼小叫极其兴奋欢乐地打闹着从他腿旁边涌过,他不仅欣慰地内心里发出对家乡最真诚的热爱,他在想,这里真是民风淳朴,乡音亲切。
    “张大勇,你个逼养操地败家老爷们,你打麻将打死好了,有能耐你就不吃饭不拉屎,我一分钱也不给你,要是赢了是你有能耐,输了你就把你的鸡巴掏出来,轧下来看人家要不要!”一个年青的女人站在街道中央,一只手抱着个肥头大耳的娃娃,另一只手指着对面房子里的玻璃窗在骂。杨立功刚想经过,一只又黑又臭粘满了泥的鞋突然雷厉风行地从打开的窗子里飞出来,朝着那个女人的脸就冲过去。那女人好像早料到有此一招,抱着孩子娴熟地一躲,鞋落空了,那女人扯下旁边挂在篱笆上的一个晒着准保打种的面瓜,嘴里骂了一声:“操!”就挥臂把面瓜沿着鞋子来的轨道抛了进去,那姿势,那劲头,让杨立功觉得她要是参加奥运会,我们国家女子田径又会多一块金牌。
    屋子里的人火了,一声怒吼,从窗户里爬出一个人来,那炸烂的面瓜黄黄的白白的一大滩果肉和汁液沾了他一头一脸,那个人捋起袖子就来打那个女人。杨立功苦笑着喊了一声:“大勇,桂花,你们别打了!别吓着孩子!”
    这对冤家惊讶地转过头来,打量了半天,还是女的眼尖,热情地喊道:“唉呀!这不是大功哥吗?你不是到美国去了吗?”
    张大勇抹了一把脸上的面瓜瓤,憨憨地笑着迎上来说:“大功哥,你咋回来了?”张大勇几年来已经变成了一个威猛粗壮的大汉了,和他死去的爸爸一模一样。

    杨立功回到家是看姥姥和姥爷的,家里的大人都在城市里上班,只剩下老两口和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小宏。姥姥一见到杨立功乐得都合不拢嘴,忙着张落着去做饭;姥爷也笑眯眯地问长问短。杨立功很快被左邻右舍的邻居和小孩子围在院子的葡萄架下面,大家都用一种难以置信或兴奋激动的神情观察着这个虽然是从外国回来但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同的人。张大勇和李桂花夫妻二人在一转眼就忘了刚才的争吵,女的抱着孩子,男的抱着西瓜来到乔家的院子里。
    “大功哥,你在美国有没有受欺负啊?我在电视上看了,美国那噶瘩(注A)特歧视咱中国人!”张大勇洗了脸,掏出旱烟来卷上抽,很有见的地对杨立功说。
    “我没去过美国。”杨立功惭愧地告诉他。
    “啊?你不是出国了吗?”桂花撕开胸前的外衣,无所忌惮地掏出她并不丰满的乳房,把乳头塞进怀中的婴儿的小嘴中,那小孩高兴地飧吸着,乐得圆胖的脸上晃动起两个肉蛋蛋。杨立功回过头去,笑着说:“我去的是德国。”
    “德国?德国好哇!德国人有钱!前两天来咱这里来了几个大胡子德国人,来买木头,那兜里,卢布一掏一大把!”张大勇想起这事就很兴奋。
    “对了,大勇,你家小孩儿叫什么名字?”
    “大名叫张乃强,小名儿叫赶趟儿(注B)。来,给你杨大爷笑一个,你可得打好你杨大爷的留须(注C),等你长大了,让你杨大爷教你说外语,咱也去美国,挣大钱!”
    “张乃强?又是小文给起的吧?”杨立功继续苦笑。
    “咱们县里的,周围村子里的,乡里的,屯子里的小孩儿,谁的名不是他起的啊?现在小文不比从前了,不愿意干大仙的行当了,想找他起名还真不容易哩;小文说了,他现在是人民教师,不是起名专业户。”
    “小文,小文……”杨立功坐在葡萄架下面,咀嚼着这个在他心里默念了千百遍的名字,重返故里,情景尤在,只是,记忆中的那个孩子,却不知在哪里。

    杨立功一回来,倒是累坏了老人。姥姥恨不得在一顿饭里把所有他爱吃的东西都做出来,姥爷爷也给乔笑茹打了电话,让她在转车回学校前先回来一趟。这么一折腾很快天就很晚了,杨立功回到自己几年没有住过的卧室,怎么也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周围熟悉的景物唤醒他怎么也舍不得遗忘的记忆。他只要一闭上眼,仿佛就感觉到自己的房门开了,那熟悉的脚步熟悉的声音就会靠近他。“哥,我想和你睡一个被窝。”可是杨立功一睁眼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他忍不住起身,走到楼上,书房的门是关上的,他经过的时候好像又看到一个嘴里塞满了食物,拍着胸脯蹦蹦跳跳的小孩子向他招手。
    “哥,你进来,我今天借了新的《圣斗士星矢》的画册,咱俩一起看!”
    杨立功慌忙点头,他推开书房的门之后,里面却黑着灯。他失望地拉开电源,踱步到两排书架中央的写字台前,他颤抖的手抚摸着古老的桌面上的一条线,那是张仲文小学三年级的候划下的,那时候他们还坐在一起写作业,可是张仲文却把他从学校里学来得那一套搬用到了家里,他在两个人各自用的桌面中央划了一条线,楚河汉界,谁也不许侵犯谁的领土,否则就要挨掐,张仲文从来没有把胳膊伸过界,而他,却也没有被张仲文掐过一次。
    猛然间他好像又听见张仲文在外面喊:“大功哥,你陪我玩街头霸王的游戏吧,我自己一个人玩没有意思!”他这一次没有推辞,他很愿意地在心里说:“哥陪你玩,哥什么都听你的……”可是他跑到门外的时候,发觉一切,仍然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杨立功很是难过,他不愿意再重复这些回忆,脚步沉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一抬头,发觉自己的屋子里有些不寻常,玻璃窗不知道怎么开了,外面的树影照进来,因为风吹而摇动着;他原本放在桌子上的一大罐小熊饼干的盖子也被打开了,他心里砰砰乱跳,可是他四处张望,那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没有。
    “不可能,不可能的。”杨立功摇着脑袋苦笑说。

ACT II  过往的影相

    学生们下了晚自习后,张仲文和Cindy盗用国家财产躲在办公室里看VCD,不知是不是为了培养Cindy勇敢无畏的意志和使她尽快地进入气氛,张仲文执意要看恐怖的鬼片。结果没到半个小时,Cindy就面无人色地佝偻着身体缩在写字台下面了,那难受的表情用一句歌词来形容就是:“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张仲文吃着虾条,喝着可乐,看得那叫一个兴高采烈。每当他看到有可怕的鬼怪追逐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人们的时候他就乐得又叫又跳,开心得不得了。Cindy在心里暗骂:“真是一个变态!”
    夜深人静,教学楼里的人都走光了。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对着电视机发傻。Cindy提心吊胆地说:“小张,我们回去吧……你妹妹一个人躺在那里,说不定,那个……那个鬼会……”
    张仲文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不耐烦地说:“别急,还不到时间呢。”
    “你确定吗?你就那么有把握?小张,我们还是回去吧……”
    “等一会儿,我看完僵尸是怎么复活的就回去。”张仲文兴致盎然,九条牛也拉不动。
    Cindy开始后悔听信张仲文的蛊惑跑到这里看什么鬼片了,她无辜地望着灯光并不明亮的办公室,忽然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缓慢但是有节奏的脚步声,嗒、嗒地一声声踏在水泥地面上,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显得分外诡秘和阴森。
    “小张,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
    张仲文也听见了,他飞身跑到电视前,关了机器。熄了灯,拉了Cindy就藏到了办公桌下面,在她耳边“嘘”了一声说道:“别说话!”Cindy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又何谈说话?两个人在黑暗中挤在桌子腿旁,静静聆听着那脚步上了楼,越来越近,最后来到他们俩藏身的办公室突然停了。Cindy一把抓住张仲文的胳膊,死死掐着,吓得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过了半天,一阵钥匙声响过,门“吱呀”一声地开了,暗淡朦胧的月光中一个黑色的影子走了进来。轻轻的,慢慢的,走到了张仲文和Cindy藏身的桌子前,突然停滞不前。Cindy抓张仲文的胳膊抓得更紧了,她已经完全不呼吸了!
    他们俩只听到头顶上有拉开抽屉的声音,找东西的声音。好久之后,他们听见一声幽幽的叹息,接着是一个女人细小说话的声音:“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一听此话,Cindy就直接吓晕过去了,瘫在张仲文身上。张仲文也惊出一身冷汗,暗想:“被发现了?”
    但是那个黑影并没有理张仲文和Cindy,,而是静止在书桌前。张仲文只听到她说:“二十八年了……二十八年……我们都变了,只有你没有变。”
    “国明,我们见面的日子不远了。”
    说完这句话,黑影默默地站在书桌前,几分钟后,她转身离开;一道亮光中张仲文发现她其实是开了手电筒的。那个单薄的身影和古板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刘玉英主任。她把什么东西重新放回了抽屉,咳了一声,悄悄地头也没回就和上门出去了。张仲文推了推Cindy说:“喂!喂!她走了!”
    Cindy一摇头喘着气说:“哎呦我的妈呀,吓死我了!她真走了吗?”
    张仲文从桌子下面钻出来,跑到门口,确定刘玉英走远了之后。开了灯,翻开那个抽屉,发现有一本很古老的教师参考书。Cindy也钻出来,她望着那书残破的封面说:“咦?刘瑛?这个字怎么这么少见啊?原来刘主任的以前的名字叫刘瑛,把这个瑛字拆开来,不就是刘玉英吗?”
    “还有更精彩的呢!”张仲文翻开那本参考书,里面跌出两张发黄的照片,两个人好奇地
看去,只见其中一张是“工农兵师范专科72届毕业留影”,上面是两排笑得天真灿烂的青年男女,张仲文和Cindy一个都不认识,另外一张是两个男生,还穿着军装,亲切地肩靠肩站在一起。其中一个脸很熟,张仲文想了半天说:“这不是今天的演讲大王周天华吗?”
    Cindy抄起那张毕业照,仔细观察了半天说:“开会我没去,演讲大王我也没见过,可是你看,你说的这个人在这里也有,上排右数第三个人不就是这个姓周的吗?”
    张仲文眯起眼睛一番辨认,点头说:“快!拿着照片,我们回宿舍去!”
    月在中天,墨洗的夜空下校园里灯火已经稀疏。这里的规矩是过了十点钟以后就熄灯,所以一大片校园里只用几栋楼前门卫的灯还亮着。走在冷风嗖嗖的路上,Cindy对张仲文说:“小文,你说我的钻戒还能卖上原来的价吗?” 
    “Cindy,你这么做值得吗?其实,你这样是很冒险的!”张仲文不理解地看着她。
    “哈哈,我冒什么险啊?”
    “我认识你的第一天,恰巧就在收发室里看见了那封电报,我把它藏起来了。”
    “什么电报啊?”Cindy不明所以地说。
    张仲文看了看周围黑乎乎的树木,秋霜里的楼房,换了话题:“算了,我们快走好了!”

 ACT III 火魂灯

    乔笑茹睡到十二点钟,不自觉地醒来了。她心跳得厉害,不由自主地下了床,她耳边又传来哔哔卜卜火焰燃烧的声音;心里面的声音又在呼唤她:“刘瑛,刘瑛……你在吗?”
    乔笑茹并不是完全没有理智,她内心本能地抗拒,她回应着那个声音说:“我不是刘瑛,我是乔笑茹,不是刘瑛,不是……”可是她的身体却似乎不受自己的控制,被一股烈火散发出来的热量吸引着走向楼下。
    说来也怪,她走在楼梯走廊上,感觉整间宿舍里好象一个人都没有,整个世界是一片虚幻,充满了眩目迷离的光与影。那些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飞出来的火焰蝴蝶轻盈灵巧地在她面前旋转萦绕,带着鲜艳夺目的色彩和凄美的光芒指引她的去路。笑茹追着蝴蝶一路下行,最后来到303室。火焰继续从地面和屋顶钻出来,却有心有意地汇聚形成燃烧的花朵和藤腕,铺在乔笑茹的脚下。乔笑茹的裙角和发丝擦过火焰,却依然毫发无伤,安然无恙。
    最后乔笑茹走进了303室的中央,那个男孩子转身,见了她,开心地一笑,还是用那样深情和诚恳的语调说:“刘瑛,跟我走吧,跟我回家……我等了你那么久了,现在没有人能够再把我们分开了,跟我走好吗?”
    乔笑茹在那男孩的目光注视下,逐渐意乱情迷,她痴痴呆呆地看着一丛茂盛的火焰,迈开脚步,朝着一片绚烂的光明中走去。那男孩伸出手,牵着笑茹,很是欣慰地拉着他,眼看两个人肩并肩就要消失在火焰里,一声呐喊响彻云霄:“喂!你找错人了!”
    男孩愤怒地一回头,他的眼睛和鼻孔里都是火,整个人都在燃烧,发出一声咆哮,张开嘴喷吐出一枚火珠直直地就飞向张仲文,说时迟哪是快,躲在一旁的Cindy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盆水迎着火人的面就泼了过去,水火相遇,烟雾弥漫。那火人见势不妙,旋转收缩,化为一道红光想往窗外逃散,张仲文眼急手快,抽出怀里纸折的一枚灯笼,把灯笼的小口对准那火团,只念了一个字:“收!”就听一声绝望的惨叫,火团红光尽失,流萤般钻进了小小的纸灯笼,点燃了里面的灯芯。
    笑茹愣愣地看着站在门口提着纸灯笼的张仲文,和因害怕而面色苍白的Cindy,打了个哈欠说:“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睡?”

    十分钟后,三个人把纸灯笼摆在桌子中央,在那微弱的火光中张仲文把那两张照片摆出来,很是神气地问:“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纠缠我妹妹?”
    “他姓刘,叫刘国明。他一直在找一个叫刘瑛的女孩,那个女孩是他的校友,也是他的心上人……”笑茹抢先说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张仲文买好气地说。
    “我,我在梦里听他告诉我的,他不是坏人……不,不是坏鬼,我可以保证!”乔笑茹举起手,面红耳赤地说。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小命都差一点儿没了?算了,宝贝妹妹,我不说你什么了;我还是觉得《蛊惑仔》比较适合你,你以后不要再看《人鬼情未了》!”张仲文白了她一眼。
    Cindy再次拿起那两张照片,他指着那张双人合影上周天华旁边的人对笑茹说:“就是他吗?”
    笑茹睁大了眼睛点着头说:“就是他,他就是刘国明!”
    灯笼中的火焰激烈地摇晃起来,。乔笑茹恋恋不舍地捧起那个纸灯拢,轻柔地对那小火苗说:“你有话要说,对吗?”
    火苗点头,充满了渴望般跳跃起来。
    “哥,他也很可怜的……你放他出来吧,让当面把话说清楚;我感觉,这件事里面一定还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一定还是一个凄美浪漫的爱情故事……”笑茹哀求地眨着眼睛。
    “傻子也看出来了,凄美浪漫的爱情故事,凄美浪漫能当饭吃啊?”张仲文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把一丝忧虑藏在眉心,还是反手把纸灯笼的口掀开,轻声说:“你出来吧……我也有话要问你的。”
    火苗得了自由,呼地一蹿,冒出几尺高,翻到地上的角落里,一个男孩在光亮中出现。他还习惯性地拍拍身上的尘土,系了系领口。果然,他和照片上的刘国明一模一样。他张口就说:“我要来不及了,我要找到刘瑛,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前几天是七月十五,鬼门大开,死去的灵魂可以来到人间探望亲人朋友,明天是关门的最后期限,所以你着急要找到你的刘瑛对吧?”张仲文倒是了解他的心态。Cindy听见这么可怕的话,脸上也是一阵灰绿,她伸伸舌头,看了一眼旁边早就见怪不怪的笑茹。
    刘国明望着笑茹,难过地说:“刘瑛,我找你找了好久啊!”
    张仲文一听他这么说,拿起照片看仔细寻找着,再看看笑茹,忽然一拍大腿叫道:“怪不得,原来你长得这么像她!”Cindy按着张仲文所指看去,也惊叫一声:“妈呀,可真像!”
    原来那毕业合影上有一个脸庞模糊的女孩,眉眼之间和笑茹有八九成相似。笑茹也凑过来,看了半天撅起嘴说:“我什么时候留过那么老土的发型?”
    “这在三十年前,可是最流行的样式。你也别瞧不起,说不准过几年又流行回来呢。”Cindy若有所思地告诉笑茹。
    “刘国明,你要是还想再见到你的刘瑛的话,就告诉我们倒底是怎么回事,或许,我们还能帮得上你。”张仲文不想卷进女人们对发型的争论,转过脸很有大仙敬业精神地告诉她。刘国明努力思考着,犹豫了半天说:
    “我只记得我们马上就要毕业分配了,我们的老书记告诉我,我可能分配到省教育局里去;可是我不喜欢城里,我只想一心和刘瑛回乡下。那天晚上我约了刘瑛在实验室谈这个事,希望她能支持我,可是我晚上七点多的时候赶到实验室的时候,那里突然着火了。天华告诉我刘瑛在里面,我着急,就跑进去找她;可是我进去以后哪里也没有见到她,还好刘瑛没在里面,后来火大了,我跑回门口的时候,门被烧坏了,怎么也打不开了,我最后只听到爆炸的声音,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天华?是不是照片上这个人?”张仲文亮起照片给他看。
    “嗯。”刘国明老实地点头。
    看过无数悬疑推理小说电影和电视剧张仲文、乔笑茹还有Cindy听完了他的陈述,面对面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一会儿皱眉头,一会儿瞪大眼,再一会儿他们都带着辛辣的笑容转过脸对刘国明一起说:“你真傻!”

ACT III  钻石里的生命

    第二天一早,张仲文交待给笑茹几件事办后,就带着Cindy来到他表亲戚家的珠宝店。那看店的张仲文的表姐见了他笑逐颜开,对愁眉苦脸的Cindy却是置若罔闻。不过看来大家都很忙,没有时间说家常,张仲文直接把Cindy的那颗大钻石交给她说:“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你看看,给个实价!”
    这表姐果真是行家里手,接过那透明美丽的钻石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她很是不快地说:“小文,你不是在和你姐姐我开玩笑吧?”
    张仲文旁边的Cindy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担忧地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被张仲文一把按住,他对表姐说:“姐,我有话和你到屋里说……”表姐没也推辞,把张仲文让到了屋里;没多久两个人兴高采烈地出来了,表姐很是慷慨地说:“小文,你这东西我看了,不错,是好货,一万块钱你满意吗?”
    张仲文转头试探性地看了看一旁紧张地流汗的Cindy,Cindy真是个实在人,她睁大眼睛无知地只是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激动,连话都不会说了。
    “好啊,表姐;那咱们就这么定了。钻石先放你这里,那钱……”
    “我手头上没有那么多现金,不如我明天去银行取给你好了。”表姐看起来很紧张。
    “也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表姐你办事我放心!”
    于是张仲文领着心跳加速眉飞色舞的Cindy离开了珠宝店,一出门Cindy就高兴地尖叫起来:“他妈的!没想到你董大哥买给我的钻戒那么值钱!一万块啊!”
    “是啊,我也没想到它真的会那么贵……这下你安心了吧。钱我明天取来给你,你不用担心。”张仲文用审视的眼神看着脸红红的Cindy。
    “我就知道你董大哥舍得在我身上花钱,我这一辈子算是没跟错人!”Cindy吐出一口气,习惯性地伸出右手看去,可是无名指上已经空了,她眼睛里闪烁出泪花,她用袖子狠狠一抹脸,还是那么开朗地说:“张仲文,你自己一个人身上带那么多钱不方便;不如你直接去邮局,把钱汇给你董大哥好吗?我给你地址。”
    “好啊。”张仲文很是大方地同意了。
  
    乔笑茹按照张仲文的授意做了三件事情。第一件是捏起鼻子摹仿她的姑妈乔月兰的声音给师范学院招待所里的周天华教授打了一个电话,邀请他今晚八点到党委办公室里“谈点事情”;第二件还是捏起鼻子摹仿她的姑妈乔月兰的声音给英语系的主任刘玉英打了一个电话。还是邀请她说今晚八点到党委办公室里“谈点事情”。前两件事情都很顺利,男的傲慢但还是有礼貌地答应了,女的在电话里咳嗽半天最后隐约说了一句:“好的。”
    第三件事是到英语系的收发室里去用张仲文的工作证领走所有的信件和电报,凡是从一个叫柳河的地方送来的加急电报就扣下来……可是乔笑茹并没有发现那里来的电报。于是她无所事事地走在英语系的走廊里东张西望,无意间看见一个小黑板上写了一排字,说英语系教师李淑琴假期结束后无故旷工,至今未来系里报到和上课,扣除奖金通报批评云云。笑茹看了之后叹息一声,心想这个Cindy虽然开朗可爱,可是就是糊涂得过头,心里除了她的董大哥就再没别的心眼了,一定是她忘了来开会和签到,所以“榜上有名”。
    她回到宿舍之后看着那个纸灯笼里的小火苗,用少女的娇媚轻轻地说:“帅哥,陪我说说话好吗?”
    可是好像在大白天里鬼是不能出现的,那火苗静悄悄地燃烧着,无动于衷。
    “哎……你放心好了;你别看我家小文看起来很弱智,也很臭美,但是他可是修炼了两千三百多年的蛇精呢,他一定帮你找到你的刘瑛,还会告诉你不知道的真相。”
    “不过我真是奇怪,向来见钱眼开的小文这次一毛人民币都没见着,可还是挺关心你的事情的,唉,太阳从西边出来,几千年就这么一回,赶巧都让你碰上了!”
 
 ACT IV 迷路并被罚款

    周天华的学术演讲到了第三天,去听的人越来越少。他心里不太高兴,正想找党委书记乔月兰谈一下调动学生们学术观摩气氛的个人见解,没想到却主动接到了乔月兰的电话。他觉得夜里八点钟的时候一校之首找他到办公楼里去谈话,必定有什么关于他的行政决策上的机密。于是在晚上酒足饭饱之后找出一件得体的衣服换上,头发上打满了摩丝,梳得好像被老牛舔过一般油亮亮湿淋淋,兴高采烈地出了招待所的门。
    有一条花园小路直接通向党委办公室的楼,周天华看见月色中的树林和月光下依然青翠的草地,忽然一股诗意涌上心头,他想自己好久没有散过步了,不如在这林间小径上闲散一会儿,反正时间还来得及。
     于是他悠然自得地在小路上散起步来,对偶尔遇见的路过的学生点头示意,露出师长的微笑;那些学生见了他也都很敬畏地点头。虽然他听不见几步之后学生们疑惑的“这老家伙是谁啊?”的感叹,但还是对自己的平易近人感到欣欣然。
    一路欣赏着白桦和落叶松,小路出现了一个拐弯;林间的草地上有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踩踏草坪,罚款五十!”八个用红油漆刷上的血淋淋的字。周天华不屑地一笑,暗想:“这种三流学校,也就只想得出这种话了。”
     冷风乍起,吹起周天华的衣领。他觉得自己不要再耽搁了,心想这破学校的小花园也没什么好看的。于是加快脚步,沿着拐弯处的林间小路走下去。树木的黑影铺满了裸露出黑土的地面,天上好像也布满了乌云;周天华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又出现了一个拐弯,又有一个“踩踏草坪,罚款五十!”的木牌竖在他眼前。他抬起头四面张望,心里说没想到这学校的花园会这么大;他皱了一下眉头裹紧衣服继续前行。
    可是走了好久他还是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拐弯处,前面是一个木牌,上面写着:“踩踏草坪,罚款五十!”
    他害怕地朝林木深处望去,落叶遍地杂草丛生的花园里有一只只惊恐的大眼睛在盯着他看,虽然他知道那是白桦树树干上的斑纹。可是他还是被那种无形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他这次跑了起来,希望可以尽快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
    “踩踏草坪,罚款五十!”
    当他再一次看见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他狠狠一咬牙,捡起一块石头放在木牌上。狂奔起来,最后他精疲力竭地一屁股坐在那“踩踏草坪,罚款五十!”的牌子前,对着他自己摆上去的石头发呆。
    天更黑了,周天华吓得卷曲在树下。他掏出一只烟来,没命地吸;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恶梦。烟草的作用使他多少镇静了点,他摆出高级知识分子的无畏和著名学者的冷静决定再一次尝试;这次他回头原路返回,心里努力清除着迷信和恐惧。树木一棵棵地转到他身后,当他吸完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的时候;他眼前一黑,冷汗如流。他又来到一个拐弯前,这次他发现木牌的上的话是:“踩踏草坪,罚款五十;野外吸烟。再加一百!”
    这一来周天华被吓得连魂都没了,他“嗷”地叫了一声就拔足狂奔。林子里惊起几只雀鸟,发出难以辨别的怪叫。周天华在刹那间就觉得月黑风高,天地变色,人要是心虚就容易看见幻觉,他发现前面的树林竟然朝两边分开,中间闪出一条路来,路的对面是一栋似曾相识的建筑物,隐隐约约亮着光。他什么也不顾了,拼了命地朝有亮光的地方跑去。
    来到楼前发现这里好像就是当年他还是学生的时候用过的实验室,三楼的窗户里冒出滚滚浓烟,而整个三楼都蔓延了一片火焰。他刚看见这一幕时,马上就想喊:“来人啊!着火了!”可是看着看着他就变了脸色,浑身筛糠一样抖起来;因为他看见一个梳着长辫,身着绿军装的女孩子一步一笑地从烈焰熊熊的楼门里走出来,用一种别有深意的语调说:“周天华,你怎么在这里?”
    周天华越来越以为自己是在梦里了,因为在他眼前出现的是年轻时梦寐以求的姑娘,英语系的刘瑛。可是已经过去二十八年了,他前几日见到的刘瑛已经是一个因为疾病和劳累变得枯瘦苍老的中年妇女了,怎么今天突然又恢复了青春美丽?而着燃烧的大火和黑暗的实验室楼,还是那么熟悉?一种记忆中压制了他很久的本能让他说:“刘瑛,你快走,这里危险!”
    那个刘瑛笑着点点头,可是却倒退着,又一步步回到了燃烧的门前;回眸一笑,被火焰吞噬。周天华叫了一声:“不对!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可是更让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他看见楼的一边一个只有在他恶梦里才会出现的人急匆匆跑过来,带着紧张万分的神情对他说:“天华,你快去找人来救火啊!”
    周天华只觉得那双手拍在他身上是刺骨的冰凉,刘国明焦急的脸庞上是一片阴暗与苍白;周天华汗流浃背地说:“刘,刘瑛,刘瑛在里面……”
     “什么?”刘国明只愣了一下,就喊了一声:“小瑛!”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向了火光中。周天华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心想:“这是梦,这一定是梦,你回来吓我,我不怕!”说完他也跑到门口,一脚把半敞的大门踢死,然后抽起门栓,把黄铜大锁扣死在门上,指着门里就骂:“让你和我争!你凭什么和我争?二十八年前你得死,今天你还是得死!”
    他刚一说完,楼上楼下的火光突然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就不见了;烟雾散尽,周天华发现哪里有什么大火,只不过在门口和三楼的窗台上,有几只红烛静悄悄地燃烧着,在晚风的吹拂中眼看就要熄灭。他身后“啪、啪”地有人鼓起掌来,转身一看,只见一个高个子娃娃脸的年轻人和三个女人站在一起,很是嘲弄地望着他。
    “精彩,真精彩!周教授,你锁门的动作真熟练……”张仲文搓着手说。
    “你是……”周天华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个人,努力地回想他是谁。
    “周天华,这二十八年来我一直都在怀疑,为什么国明出事的那天晚上实验室的门是从外面锁死的,原来……哈哈,果真是你!”张仲文身旁面无血色的刘玉英主任撇起干枯的嘴唇,发出一声苦笑说。
    “刘瑛?你怎么在这里?”周天华不自觉地向后倒退着。
    一股热风从他身后吹出来,他冷不定一回头,只间被他锁死的搂门豁然大开;仿佛从地底深处流淌出来的熔岩火焰巨舌一样从楼洞里吐出来,那火焰之上隐隐约约出现一个身影,那是面露微笑的,他的同学刘国明。
    Cindy站在张仲文身旁看了好半天了,或许是怪事看得太多,她已经不那么惊惶害怕;他只是张大了嘴,呆呆地说:“刘主任,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刘玉英主任仰望着火焰半空中的刘国明,一颗浑浊的眼泪从干瘪的眼角流出来,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国明,你知道吗?二十八年了,二十八年我一直都不肯离开这里,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还在,你还留在我们的学校里;今天我终于见到你了,是不是,到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半空中的火人好像听到了她说的话,高兴地点点头。
    周天华畏缩着,可是一遇到刘玉英的目光却突然僵硬住,就像一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处可逃的老鼠。
    突然间刘主任使出全身的力气,镇镇地说:“周天华,国明是你从小到大的朋友和同学,可是你却为了分配进教育局里名额,在国明值班的晚上故意点着了酒精灯,在实验室里放火陷害他。你不过是想制造一次小事故,却没想到火势一起失去控制。国明对你说他要和我一起回农村,你很嫉妒,所以国明赶来救火的时候你就起了歹心,骗他说我已经进了实验室,当他进去救我的时候,你却在外面锁死了门,把他活活烧死在里面……你说,我的话,有没有一句假的呢?”
    “一派胡言!污蔑!完全是污蔑!”周天华惊恐万分,毫无理智地喊着。他想逃跑,可是火中飞出一群燃烧的马蜂,扇着火星嗡嗡地把他围起来,又扎又咬;周天华杀猪般狂叫着,朝着林间的小路上跑去,他挥舞手臂想摆脱这些火烫的小东西,一甩手间一个亮亮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他根本没注意,只是奋力狂呼,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校园的树丛里。
    “国明,其实我已经不在乎那些过去的恩怨了。二十八年过去了,我已经老了,丑了;可是你还愿意带我走吗?”
    空中的火人笑意盎然地点头,地下的火焰神奇地翻滚跳动,刹那间花为无数盛开的火焰之花。而火焰的尽头出现一道亮光,刘国明自信而又深情地朝刘玉英主任在招手。刘主任哭了,她挽了挽自己的头发,迈着蹒跚的脚步朝火光中走去;笑茹着急地对张仲文说:“小文,你不救她吗?叫鬼把魂勾走了,刘主任不就死了吗?”
    张仲文摇摇头说:“不需要了。”
    就在刘主任慢慢走向那一片火光的时候,她身上出现了变化。她弯曲的脊梁渐渐挺直,皮肤被火焰擦拭出健康的雪白,花白的头发也重新生出了黑色;一个年青美丽的姑娘走到了刘国明面前,两个人幸福地对视着,然后转身对张仲文和乔笑茹挥手,好像在说谢谢。最后刘国明在火光中牵起刘主任的手,两个人坚强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逐渐收缩的火焰里,如同所有相爱了一生,充满了默契的情侣一样。
    “你知道吗?他们在活着的时候,可能一次手都没有牵过呢;那个年代里的人,男生和女生都不会在公开场合说话。”张仲文告诉乔笑茹。可是乔笑茹却转过身去对Cindy说:“Cindy姐姐,你别哭了,他们的场面是感人,可是也没有你和你家董大哥幸福啊!”
    Cindy抬起头看看圆得完美无缺的月亮,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苍白的脸上流下来,月光中如同钻石在闪耀。
    “别哭了,好姐姐,咱们回去睡觉吧!”笑茹去拉她,可是她一动不动。张仲文拉过妹妹,远离Cindy对她说:“她不能回去了,她也要走了。”
    “什么?去哪里?都这么晚了……”笑茹挠着头说。
    “其实你看见的Cindy姐姐,在今年夏天暑假的时候就因为车祸已经死了。她之所以还回学校来找我们,就是因为她想找人帮她做一件事情。她死后,董大哥把她最爱的戒指留在了她的手上;而这个痴心的女人为了帮助她的老公买房子,冒着在日光下魂飞魄散的危险去卖她的戒指。今天我帮助她达成了心愿,而七月十五的鬼门也要关上,所以她也不得不走了……”
    “啊?!”这次乔笑茹的嘴张的比Cindy的还大,她望向哭泣的Cindy,只见Cindy梨花一枝春带雨地点点头,苦涩而又勉强地一笑。
    “小张老师,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还以为……“
    “她家里给我们系发了很多加急电报通知她的死讯,可是我为了让她可以高兴地完成心愿,所以一直把电报都扣了下来。笑茹,其实除了你和我之外,再没有人可以看见她,我在你的脸上使了符水,目的是让你安抚她;也是不想让你起疑心,坏了计划。现在我们功德圆满,到了向大姐告别的时候了。”张仲文说得严肃,乔笑茹听得发傻。
    一阵秋风吹起满地的杨树叶,Cindy黯然地对笑茹说:“笑茹妹妹,感谢你和你哥哥的好心;希望将来你能找一个好婆家,再见了!你要保重啊!”说完她感激地一笑,也朝着宿舍的楼门跑去,最后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突然很八婆地掐着腰转头说:“你个死张仲文,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心领了,可是我要告诉你,我知道我的嘴很大,可是老娘的嘴大不大不用你管,什么世界第八大奇迹嘛!姑奶奶我听了心里很是不爽,你要是再不积口德,小心一辈子打光棍!”说罢挥起袖口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鼻涕,在一道白光中消失在门口。
    笑茹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惊恐,抑或是无奈;她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变化着。张仲文拍了她一下说:“傻妹妹,走吧,别站着发愣了……回去睡觉!”他拉着乔笑茹也朝门口走去,乔笑茹嚷着:“这不是鬼门吗?我不走!我不去!”
    “人行人道,鬼走鬼门……你怕什么?”张仲文说罢拖着她进了寝室楼,走在黑呼呼的楼梯上乔笑茹突然想起一件事,理直气壮地问张仲文:“那天晚上和我们一起聊天的小王老师呢?他也看见Cindy了,你怎么解释?”
    “算了,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怕你晚上睡不着觉。”张仲文路过303的时候好像在和谁点头致意,可是乔笑茹除了一片黑洞洞的走廊,却什么也再没看到。
    晚上睡觉的时候乔笑茹死活都要睡在张仲文的屋子里,张仲文没办法把床让给她,并寻思着去挤哪一个帅哥同事的被窝比较好。他临出门的时候乔笑茹问了一句:“小文,Cindy的钻戒卖了多少钱?我也要我将来的老公送我一个那样的……”
    张仲文嘿嘿冷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硕大的透明的钻石扔给笑茹说:“拿去玩吧!”
    “怎么?这个不是已经卖掉了吗?”
    “我卖给你吧!十块钱,可不能再讲价了哦。”张仲文带疲惫不堪的笑容。
    “你是说……董大哥买给Cindy的钻戒是……?”
    “地摊货,工艺品市场上十块钱抓一把,能抓几个给几个。”
    “那,那,那Cindy还想给他老公买房子的钱怎么办?你可是答应了人家的啊!”笑茹从床上蹦起来,气看起来急败坏。
    “唉,所以命里不该我张仲文发财。”张仲文无奈地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白花花的东西,抛给笑茹。笑茹接过来一看,叫道:“My God!”原来那是一块白金劳力士男用手表,虽然摔在地上粘了草叶和泥土,不过似乎并不妨碍它卖个好价钱。
    “你从哪里搞来的?”
    “我们名誉副院长家里这种东西多的是,我们帮他散散财,也算是行善积德啊。”张仲文刚说完这句话,脸色一变,“哇”地呕出一口酸水来,他痛苦地捂住了胃,坐在了床上。笑茹责怪地说:“你晚上又忘记吃药了对吧?”

    第二天师范学院里又爆出奇事,这是既去年物理系教师因为漏电身亡后的第二件神秘新闻;名誉副院长周天华在学术报告的第三天夜里离奇精神失常,早起跑步的学生在花园的小路上发现了蜷缩在草窝里的他,只见他一边口吐白沫,一边手舞足蹈地说:“踩踏草坪,罚款五十!”
    而英语系却在一大早成立了治丧委员会,因为他们系的老主任刘玉英,在昨天晚上因为肺癌逝世了。让大家奇怪的是,她身边竟然一个亲戚也没有;也没有人知道她得了绝症,她坚持与病痛斗争的日子里,竟然一分钱医疗费也没报销!

  ACT V 镜中人

    杨立功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回来了乔笑茹,他迂回婉转地问笑茹小文怎么不回来,乔笑茹很是生气地说:“他?留在学校里抓鬼呢,忙都要忙死了;哪里有时间回来看你?我这一辈子都不要去再他那个鬼学校了,吓死活人的!对了,大功哥,我姐呢?她怎么没回来?她给我捎回来什么好东西了?”
    回答完笑茹连珠炮一般的问题,基本上一下午就过去了。杨立功做了一个决定,明天一早就去张仲文工作的学校去看他。杨立功知道张仲文在躲着他,可是他能躲一辈子吗?杨立功很急切地想知道张仲文现在是什么样子,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管两个人见了面会发生什么,至少他要把他装出来的一大桶小熊饼给张仲文送去。
    傍晚的时候天阴了,空气里湿湿的,好像要下雨。

    那天下午张仲文被安排去上二年级的英语四六级辅导课,因为他想赶在六点钟的动画片时间之前讲完放学,好回去看最近热播的《宠物小精灵》,所以大发淫威地把原本四点钟开始的课程提前了半个小时。这样一来学生们去食堂抢晚饭的时间就没有了,搞得他们怨声载道叫苦连天。张仲文才不管呢,他唾沫星子横飞翻江倒海地讲足两个小时后,又搬山移岭地请来大量练习题压向可怜的学生们。并要挟他们说如果谁下次上课做不完的话,就不要再来了。结果在一片大哭中他兴高采烈地回到宿舍去看电视,却发现突然停电。他凶恶地四处觅食。结果因为时间太晚,哪里都搞不到饭,他喷着火冒着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翻天覆地地想找吃的,可是只在行李箱里最底层发现了一个纸盒,但里面的小熊饼干只剩下一块了。
    那小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看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舒服的地方。
    张仲文委屈地撅着嘴,拿着这最后一块饼干,躺在床上。
    小熊对他微微笑着,好像在说:“你在想什么呀?你不是很喜欢吃饼干吗?”
    张仲文翻身下了床,站在写字台前的镜子前,深思起来。他想了好半天,最后还是脆弱地摇摇头,对那小熊饼说:“算了,别逞强了,还是看看他吧……”说完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泪眼朦胧地把水一股脑喷在了镜子上。

    杨立功陪老人和笑茹说了会儿话,就上了楼。他坐在自己的桌子上摆弄起他给小文带回来的巧克力小熊饼;他把很多包饼干拆开来装在一个大的玻璃罐子里,那些黑眼睛棕色的小熊满满的地都装到了罐子口。他心想小文从来没有没有见过这么一大罐饼干,要是他看了,一定会乐得流口水。他一边想象着张仲文明天惊讶的表情,一边得意地笑出声来;时钟响了七声后,他想下楼去打个电话。走过客厅的落地镜的时候他很无意地看了一眼,只觉得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晃而过,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停在镜子前面端详了一番。镜子里就是他自己,再没有别的。可是他转身拿起电话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响起“噔、噔、噔”脚步上楼的声音,这莽撞急躁的速度和频率让他起了疑心,他放下电话,朝楼梯口看去。可是那里也空荡荡的,不像有人走过的样子。
    但他不死心,想去看个究竟。当他再次路过镜子的时候发现镜子上不知怎么沾了很多的水迹,他摸了一下,小心翼翼上了楼,轻手轻脚地来到自己房间门口。果然,他的房间里传来咯支咯支嚼饼干的声音;他心跳加速,一下把门撞开;只见一个人影匆忙地一晃,杨立功看见张仲文抱着饼干罐子幻影一般闪过,跳进了衣柜。他板起脸来,走到衣柜门前说:“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衣柜里没有动静,他又喊:“投降吧,你的鬼把戏已经被我识破了!”
    衣柜里还是没有动静。杨立功笑着打开了衣柜的门,可是里面只有那一罐饼干和几件衣服,并没有人。杨立功皱起眉头,他低头钻进衣柜里,仔细寻找着;可是这狭窄的空间里一览无余,根本藏不下人。他抱起那一罐小熊饼叹了口气,哀伤地说:“小文,你要是回来了,你让哥看看你吧;你不是说永远都听我的话吗?你要是真听我的话,就别藏着了……”
    杨立功话音刚落,眼睛就被一双热呼呼的手捂住了;接着他就听见一个带哭腔的声音说:“哥,你想我么?”
    杨立功回头一把那个人搂住说:“你说呢。”
    一生最擅长花言巧语的张仲文见了他哥一句废话都没有,死死地抱着他哥哇哇地就放声大哭起来,他所有的委屈、想念、苦恼都混合在这倾盆的鼻涕眼泪里,一点都不差,一滴都不少,悉数撒尽杨立功的怀抱里;他哭得只能用一个爽字来形容,一声声让杨立功心里都痛,他抚摸着张仲文的头说:“傻孩子,你哭什么?”
    张仲文根本就不说话,一个劲地哭;好像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多,此时不哭,再无他时。
    杨立功见眼泪不停,索性由着他,只是他抱着他的时候用温柔的语言说:“小文,哥明年就领到学位了,我回来接你,咱们俩一起到国外去,还像我们在大学里那样,住在一起。哥知道你笑梅姐对我的心意,可是我还是舍不得你啊,我只想和你天天在一起,和我的小文,我的小文大仙在一起……”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张仲文哭得更厉害了。杨立功抱紧了他继续说:“我给你装了一大罐小熊饼,里面有三百六十五块饼干,你要是一天只吃一块,等到小熊饼吃完的时候,我就回来啦。你要乖乖地听话,在家里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张仲文的哭声停止了,他擦了擦眼泪,还是什么都没说。眼睛里是全绝望和恶毒的光芒,充满疑问,也充满了讥笑;不过他双臂拢起杨立功,环绕着他的脖子,忽然绽开热情的笑颜,努力地吻了杨立功一下,然后夺过他手里的饼干,头也不回地跑向门外。杨立功追出去,只见张仲文的身影在楼下客厅里的镜子前仓促地一钻,人像消失在空气里一样不见了。杨立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追到镜子前,可是镜子始终是镜子,他只能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影像。他呆呆地问自己:“我在做梦么?”
    可是他身上的泪痕还是热的。
    他的嘴唇,也还是热的。
    还有那一大罐巧克力小熊饼,无端就消失了。一张附送在方便面里的卡通画片,掉在镜子面前,那是张仲文收集了八百多张的宝贝。杨立功颤抖的手把它拾起来,紧紧地握在手心。

ACT VI征服侏罗纪(第二集)

    自从鬼见愁刘玉英主任仙逝后,学生们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物理系的新生们,他们以为从此就可以摆脱法西斯的阴影享受自由快乐的大学生活,可是孩子们天真的笑容的还没有在脸上弯曲绽开就凝固住了;他们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材出;出了虎穴又进了狼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等一系列词语的涵义。
    张仲文老师虽然课教得不怎么样,但是其刻薄恶毒残忍之程度较之同学们在所有文艺和影视作品里所领略过的那种反面教师形象有过之而无不及;同刘玉英主任比较起来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物理系同学们的每一节英语课都上得是那么提心吊胆血泪斑斑,而且张仲文老师的一项发明还被所有的英语教师们在全校推广普及,并受到教务处和苦于课堂人丁稀少的老师们的热烈欢迎,那就是著名的“缺席迟到寝室惩罚连坐制度”。众所周知,大学生们上课并不像他们考试的时候那么积极,又因为交际应酬比较多,所以隔三差五地翘一下课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可是张仲文老师就像一个过气的歌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演唱会上歌迷流失那样,精心看护着他课堂上的每一位听众。他每堂课都不厌其烦地点名,所有没有请假条就擅自缺席的人一律在名单上打上红叉,累计到一定数量他就会很腼腆地告诉你:你可以下学期可以来补考了!可以这么做的用意十分明显,群策群力用集体的力量杜绝旷课!
    他还发明了“随机循环课堂测验计分法”和“课后作业分组鉴定法”等一系列让人无法在课堂上放松神经和复制作业的措施。所以大家提起张仲文三个字都会不约而同地愁眉苦脸,再加上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中他出了一张可以说是灭绝人性的试卷,用59分的戏剧性数字毁灭了无数少男少女的欢乐假期。所以全体同学根据他的外形和性格特征冠予他“仙人砬子”的美称,意思说他是一棵高耸带刺的仙人掌,见谁扎谁,冷酷无情。
    第二学期张仲文虽然威名在外,可是仍然有人在他的课上铤而走险;张仲文一双阴阳眼里早就发现学习委员鸭嘴龙再用做课堂笔记的姿势写她专业课的实验报告。心想你这小丫头真不知死活,于是翩然走下讲台,从她面前漫步而过。鸭嘴龙心惊中来不及收起,心想这下惨了;可是张仲文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就不在乎地走过去了。鸭嘴龙心想:“原来见我也是在学习,于心不忍,放我一马!”
    张仲文咬牙暗笑:“妹妹,我等你做完!”
    临近课间休息,鸭嘴龙挥汗如雨终于大功告成;张仲文详装无事来到她身边,倒也和蔼地说:“你写什么呢?给我看看好吗?”
    鸭嘴龙骄傲地把实验报告交到张老师的手里,她绢秀的字体,细致的画图,条理分明的论述和精确严谨的数据,一直都是她引以为荣的无形资产。果然,张老师只看了一眼,小脸上就呈现出师长的赞许和满意的微笑,鸭嘴龙知道她的每一份作业都是一件艺术品,哪怕是外行看了,虽不懂内容,也会为其形式美所而打动,心里也不免萌生出少女的欣喜来。可张仲文看着看着,突然鼻孔抽动,眼睛一红,浑身颤抖,一瞬间又是一个大喷提打了出来,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他来不及转身,他的一滩鼻涕连带口水和各种感冒病菌,毫无保留地喷向鸭嘴龙的杰作,黄的白的粘的湿的,一点也没浪费和失去准头,全都正中她漂漂亮亮整整齐齐还带着护肤霜香泽的实验报告。顷刻间她一堂课的心血全成了张老师卫生纸,老师只说了一句:“呦,真对不起你!”就那一摊污垢放在她书桌上,然后似笑非笑地冷眼横扫全班,好像在说:“看见了吧?这就是在我的课上搞副业的下场!”
    张仲文再其后的又一个学期里,又用诱捕法没收了各类小说杂志漫画三十七斤。所谓诱捕法就是先在教室里逡巡观察有谁在看和上课无关的书,先不动声色甚至视而不见,等到学生们以为他真得很忙没有时间来没收或者不想管的时候来个突然袭击,人赃俱获。
    可能张仲文真的是过于嚣张跋扈,多行不义;搞得天怒人怨;他终于在夏天要到来的时候,胃溃疡发作,进了医院。当学生们得知这一喜讯的时候,全班沸腾,欢呼万岁。可是班长霸王龙却只用一句话就又粉碎了大家的美梦:“他好像知道自己今天要住院似的,昨天就把期末考试的题出完了……而且据说他是要到北京去动手术,临行前正好可以回来批卷子。!”
 
   ACT VII 炼狱中的灵魂们

    张仲文的胃病终于发展到了要动手术的局面,全家都在检讨。但是无论怎么争议,最后的结论就是他长期不良的生活习惯和家里人的无知纵容是造成大仙也住院的主要原因。在制定了一个以后长期有效的控制张仲文生活的计划后,伟大的母亲乔月兰给她在北京的同学打了长途电话,因为她的这位同学是某医院的院长夫人,动手术这回事光有钱是不能够顺利方便解决问题的,重要的在于人力资源的及时利用。不管张仲文愿意不愿意,他被他妈妈从电脑显示器前拉下来,在乔笑茹的幸灾乐祸中,姥姥姥爷的眼泪中,塞进火车,抬上病床,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里并没有传来张仲文事先扬言的惨叫,大仙麻醉苏醒后只第一件事就是问:“北京申奥成功了没?”妈妈不知道是被儿子的爱国热情感动的,还是位自己身上落下来的肉少了一块而心疼的,扯着他的手泪如雨下。
    张仲文在医院里活活躺了两个星期,这段时间他从络绎不绝来看他的亲人朋友嘴里得知乔笑梅和杨立功一周后就会回国。他们结婚的房子包括家具摆设的风水是张仲文早就看过的,接下来就是让他掐算一个好日子好给他们择日完婚。张仲文看着篮球杂志上乔丹,眼皮也没抬一下就说:“23号!”大舅二舅一听大喜,眉飞色舞地又是打电话又是找笔记录;张仲文看着病床前那堆积如山的他不能吃饿水果和点心,哼了一声暗说:“臭美什么啊!”
    好不容易熬到出院,乔月兰又有一堆同学朋友要去拜访,张仲文对自己母亲的交际情况是很了解的,他住在酒店里闲养着,虽然寂寞无聊,但也耳根清静。直到有一天身子骨觉得舒坦了,就拨了一个电话……

    “这么长时间也也不给你哥哥我打个电话!在网上碰见你你个死小子就忙着泡MM也不理我!欠揍啊你!”张仲文被郭锐一脚踢进了出租车。
    张仲文微笑不语地打量着郭锐。短短的一年多时光使郭锐变了,他象所有年青的都市打工族一样,衣着光鲜,发型冷酷,虽然他英俊成熟的脸上增添了一些被社会打造所留下的玩世不恭与疲倦沧桑的痕迹,但他那明亮的眼睛里还是有着遮掩不住的坚韧与寂寞。
    “你这是要把我搞到哪里去啊?”张仲文坏坏地说。
    出租汽车停在中关村的一栋标致的楼房前,郭锐高兴地带他上了楼。
    “阿锐,这房子好大啊,能在北京一口气买下这么一大套房子的人,好像不怎么简单啊?嘿嘿,阿锐,你发达了吧?”张仲文一双贼眼在郭瑞的复式的公寓里瞟来瞟去,看得郭锐心慌意乱。
    “这也不是我的啦……是朋友借给我住的。”郭锐明显有点心虚。
    “哇噻!你的朋友真好,借给你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房子,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朋友呢?”张仲文撒开臭脚丫子,连拖鞋都没穿就高兴地在红木地板上连蹦带跳地冲进客厅。真皮沙发真是柔软舒适,张仲文在医院里拘束了太久,好不容易得了机会,终于要放纵一把,要不是他身上刀口没有完全好,他真得会上窜下跳七十二变。郭锐无奈地笑笑,给他拿来脱鞋:“快穿上,脚下面凉。”
    张仲文审视着这间房子,他发现咖啡杯子有两个是有人用过的,口朝上翻着。茶几下面是一本全英文的电影杂志,在张仲文印象里,郭锐是不怎么看电影的。郭锐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盒奶油草莓冰其淋,轻笑了一下放在张仲文面前。张仲文内心里忍住对美国冰其淋愤怒的眼泪潇洒地说:“我不能吃。我胃不好……”
    “小文,你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郭锐严肃地盯着他看。
    “算了,不瞒你了。你看——”张仲文掀开自己的外衣,把身上的刀口给他看:“厉害吧?伤疤可是男人的勋章!”现在他完全没有了进手术室前那份半死不活。
    郭锐咧着嘴惊讶地感叹道:“原来你动手术啦?什么毛病啊?”
    “剖腹产!”张仲文羞涩地说。
    “滚你的!快说,你得什么病了?”郭锐脸上终于隐现出会心的笑意。
    “子宫癌!”张仲文委屈地喊。
    “别以为你开了刀我就不敢打你!”郭锐笑得脸通红,挥拳做要殴打状。
    “你打吧,尽管打好了;我这把身子骨现在一打就散,这下可好,我下半辈子就有人包赔医疗营养费了。”张仲文皮笑肉不笑地说。可是郭锐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就道歉地笑笑,闪到离张仲文很远的角落里去讲话。张仲文从来见过郭锐会如此惊慌失措地面对他,他看着郭锐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心里疑窦丛生。郭锐很客气地挂断了电话,继续强打精神对张仲文说:“小文,你是胃病对吗?”
    “嗯。”张仲文也收敛了笑容,点头说。
    “我就知道,就你那生活习惯,早晚会搞出病来。现在动了刀子,以后自己要长点记性。”
    “我想抽烟。”张仲文看着茶几上的烟灰缸,呆呆地说。
    “你啊……”郭锐无奈地摇摇头,他起身到对面的抽屉里拿出一盒中华烟,整盒扔给张仲文说:“你小子,憋了很久了吧?”他自己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白色硬包装的石林烟来,抽出一支点上,然后把那精致的打火机递给张仲文,幽蓝色的火苗上张仲文望见郭锐深夜般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是,一丝丝悲哀与浑浊。
    张仲文激动地抽了几个星期来的第一口烟,舒爽地靠在沙发上。两个人似乎都很疲惫,默默地抽着烟,好久不说话;那缓缓冒上天空的青烟,就像他们的青春,在麻醉与欺骗中燃烧后,换来短暂的快乐与陶醉。
    “阿锐,让我参观一下你的房子吧!”张仲文突然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兴致勃勃地说。
    “有什么可看的啊……”郭锐苦笑。
    “喂!不是你在金屋藏娇吧?还怕我看到?”张仲文话音未落,已经自作主张地在房子里逛起来了。郭锐无奈,只好陪着他。张仲文打量着这装修时髦,宽敞舒适的大房子;心想这一套下来,在北京的地段上怎么也得六位数。他郭锐就是一个外地来得打工仔,短短一年就攒出来这么一身家业,其中奥妙真是值得推敲。
    郭锐见张仲文面露疑惑,赶忙解释:“我都说了,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房子,借给我住的。”
    “现在这里就你一个人住?”
    “不,我的那个朋友偶尔回来看看。”
    “女朋友吧?你是不上榜上富婆了?”
    “瞎说,哪里有什么富婆会看上我啊。”
    “哦,那就是富翁了。”
    “你这小鬼,说话怎么老没正经的。”
    说着说着两个人来到卧室,里面是一张足够睡两个人的大床。张仲文见到床头的小柜子上整齐地摆了一排卡通连环画,是小叮当机器猫。张仲问眼睛一亮,跑过去拿起一本随手翻着,漫不经心地问:“阿锐,你以前对这小孩子的东西是不感兴趣的,现在怎么越大越天真了呢?”
    “嘿嘿,看着玩呗。”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小毛头给你的机器猫小闹钟你还留着吧?”张仲文四处搜寻。
    郭锐苦笑,他蹲下来,打开一个柜子,从一个纸盒子里拿出来那个蓝色的,擦拭得又新又亮的闹钟。“还在这儿呢……”
    张仲文一把夺过来,把玩了一会儿说:“你怎么不把它放在床头呢?看看时间也好啊。”说着把小闹钟端正地摆在郭锐的床前。可是郭锐却突然青紫着脸走过去,拿起它,冷冰冰地说:“我不喜欢把它放在这里。”
    张仲文眼睛里绽开恶毒的火焰,他笑着说:“为什么?是怕它看见什么吗?”
    郭锐颤栗地扬起头,他阴郁地说:“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张仲文“哼”地一声,眼明手快地掀开郭锐床上的被单和枕头,果然不出所料,床垫下面有一打避孕套,还有小瓶装的药水一类的东西。郭锐脸色大变,可是一切已经晚了,张仲文该看到都看到了,他无力地低下头,继而又高傲地抬起,轻描淡写地说:“你什么时候养成了乱翻人家东西的习惯了?”
    “这就是你的那个老板给你买的房子吧?”张仲文直勾勾地盯着郭锐看。
    “我说了这房子不是我的,我只是住在他这里。”
    “承认了,你和他同居对吧?”
    “是又怎么样?”
    “阿锐,你把自己给卖了对吧?”
    郭锐一听到那个“卖”字,发怒的狮子一样地冲到张仲文面前,有力地扬起胳膊,一个大巴掌就扇在张仲文的脸上,“啪”的一声又响又脆,张仲文消瘦的脸庞上马上就呈现了一个又红又黑的大手印,并且被他强大的力量震得倒退了几步。张仲文也被这突然的袭击给打懵了,他仰着脸,那样伤心地看着郭锐,两行眼泪潸然坠落面颊。
    郭锐打得手发麻,他一瞬间的激动过后,害怕地看着张仲文,哆哆唆唆地颤抖着嘴唇说:“小文……对不起,对不起。”
    “打得好。”张哈仲文掳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
    “郭经理,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在人家的房间里乱翻,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再见!”张仲文一咬牙从郭锐面前走过,脚步匆匆地直奔前门就要离去。
    郭锐不敢去回头看他,也不敢去挽留他,因为他怕面对张仲文。面对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可是心里面的火苗一闪,在张仲文打开门前的一瞬间,他从嗓门里挤出一句话:“……小毛……姚乐宇……现在怎么样了?”
    张仲文的手停在银色的门把手上,伫立在走廊上,回头说:“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不去问他自己啊?”
    “小文,你知道,我不敢,我不敢见他。”
    “怕什么?你有什么可怕的。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张仲文转头,泪光中绝望地问他。
    “是啊……我有什么可怕的?小文,你猜的没错。我现在是和我公司的老板在一起,不过我们不算同居;这房子是他的,是他让我住在这里的;他挺喜欢我的,可是他有老婆,不能让别人知道有这种事,他只是偶尔来,从来不过夜的。”郭锐握紧拳头,很清楚,也很理智地说。
    “那你喜欢他吗?他给钱,你献身对吧?反正人不同,钱都是一样的。”张仲文这次说话和郭锐保持一定距离,他不想再挨第二下。
    郭锐一屁股载在床上,颓唐地用两只手支住头,抓着头发,突然用一种很兴奋很调侃地语气说:“小文,你记得吗?我在大学的时候天天打工做家教,洗碗的工作是一小时五块钱,教初中生是一小时十块钱,哈哈,可是我到了北京后,有一次竟然在一个小时里就挣了三千块钱,我发现,原来我还是有更多价值的。”
    “于是你就……你就为了钱,出卖身体,出卖自己?”
    “小文,你别怪我贱。现在我发现,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活在这个大城市里,处处都要钱;有钱才有生活,有钱才有自尊。我不像你,有家,有背景,还有兄弟姐妹,朋友亲戚;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我不要钱我要什么?你说啊,我不要钱我还要什么?”郭锐哭了,说着说着就哭了。看来他好没有流过眼泪了,所以一次流出来的眼泪都大颗大颗的,晶莹闪烁,水分充足。
    “可是,你要钱,想过好的生活,不一定非得这样吧?要是叫姚乐宇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你?”
    “呸!我对他已经死心了,他和我不一样的,他不像我这么无耻下贱,喜欢和男人上床;而且我们已经毕业了,我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了……在你送我走的那天夜里,我就已经下了决心,小毛是个好孩子,我不能再纠缠他,耽误他;从今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你撒谎。”张仲文几步来到他面前,捧起那个机器猫的小闹钟,举到他面前。
    “你什么把它藏起来?你为什么还在抽五块钱的那种烟?为什么,我要走的时候,你却还是想问我他怎么样了?你还在想他,你的心里的小毛,从来都没有离去。你是在麻醉自己,欺骗自己,你在寻找快感来压抑你对他的想念……”
    “你别说了……”郭锐站起来,一把抱住张仲文。他心里最后的一道的掩盖物也被摘除了,他紧紧抱住张仲文,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起来。张仲文也抱住郭锐,他没有出声,可是也委屈难过地流着眼泪。两个大小伙子就在那封闭的空间里,渐渐降临的暮色里,有声无声地哭泣着。
    时间悄悄流过,带走了往事,带走了眼泪,也带走了余温未尽的记忆。
    黑暗中郭锐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推开张仲文。找来纸巾,给自己也张仲文擦去脸上的泪,他有些紧张地说:“小文,我不能留你了。我老板回来了,他很多疑的,要他看见你的话,我会很麻烦。”
    张仲文点点头,用嘶哑的声音说:“阿锐,我马上就走,我不为难你。不过,有一句话我要对你说。”
    “什么?”
    “其实不管你做了什么,你在我心里都是一个很好的哥哥。我不会瞧不起你,也不会对你的生活做任何评价……因为,其实活在这个世界上,大家都一样在自欺欺人,自私自利,阿锐,我比你更无耻,更懦弱。”张仲文说完这些话,勉强地微笑着,挥手示意郭锐不要送了,他摸到门口,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走了出去。留下泪痕未干,迷惑不解的郭锐呆呆地沉默在灰暗沉寂如同棺材一样的房间里。

    凌晨的时候,郭锐赤裸的身体旁传来刺耳的鼾声。他挣扎着睁开双眼,想翻身;可是却被一败涂地只胳膊死死地抱住动弹不得。他笑笑,伸出一只手去找烟;旁边的人好象也醒了,很自然地起身抓住他的肩膀,压在他一丝不挂的身上;郭锐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炽热与器官的变化。当那个人撕咬着他的每一片青春健康的皮肤的时候,他仰头看见从窗帘缝隙里射来一线曙光照在床对面的桌子上,那里有一个机器猫小叮当,圆圆的脸上嘴吧大大的,用聪明可爱的眼睛机灵地望着他,那浑身蓝色有一个大口袋的小东西在幸福单纯地微笑。他的耳边仿佛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阿锐,你最好了。”
    “阿锐,我是你的小毛啊,你的,小毛啊……”
    郭锐努力想看清楚那个机器猫闹钟,因为他恍惚间发觉它好像只在对他说话。那个机器猫的表情带着一种深埋在他的记忆里,久违的微笑,那微笑温柔地撒想他,暖暖的,如同带着香草味道的男孩子的肌肤,甜甜的,如同洁白的粘着芝麻的小酥饼。
    就在他绽开会心的笑颜,迎接这遥远的温暖的时候,他的身体却被强行翻了过去,被一个滚烫的胸膛倾压在床单上,在他无可耐何地转头之前,还看见小叮当在高兴地咧嘴,仿佛在叫他:“阿锐,阿锐……”
    在痛苦到来的同时,郭锐的眼角流淌出一颗孤单的眼泪。渗进他用手抓住的被单里,很快没了踪迹。

注解
 A 方位代词 地方或地点
 B 来得及,不用着急的意思
 C 实际上是和前面的谓语构成“打留须”,意思说奉承、讨好
  

发表于:2002-01-26 21:05:00

[授权类别]B类授权
[版权声明]依照《爱白文库版权保护办法》相关条款,特做如下声明:
作者保证其是此作品的著作权人,并且此作品首发于爱白文库。作者和爱白文库共同享有作品的版权。其他媒体需要转载,必须得到作者和爱白文库的同时授权。

】【打印



读者评论 (非爱白文库观点)

明白
Oh,My God!今天过年啦,狂欢开始!今夜无人睡眠!我干!我干!我干、干、干......
[2002-1-28 14:21:58]



拷贝
什么意思
加入周天华的故事有必要吗?还是你手下的故事太多,往一块攒的?
[2002-1-28 14:25:00]


天际飞鸿

没有接着往下看,我觉的郭锐不应该变成这样,我还是喜欢那个高傲、外冷内热的郭锐。
[2002-1-28 15:46:29]



对于 郭锐, 我是那么的不情愿和无奈......

只是,我希望他不光是为了钱,还有感情的存在......

希望他以后的运气会好些,你不觉得他太不幸了吗?
[2002-1-28 23:41:52]


 

发 表 评 论
署名:*
邮箱:
标题:
内容:*
 (请遵法纪并注意用语文明)

© 1999-2005,爱白/华文同性资料中心(ICCGL),All Rights Reserved
Operated and Maintained by ICCG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