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谭军转过身来,一束紫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说,阿木,我们不能再这样的爱下去了。你知道吗?我们的爱不正常,我应该去爱女人,你也是的,别总拿自己当女人了,你不是。他说着这话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茫然的看着他。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我和谭军就像两个无助的孩子。他站在窗前仿佛十分迷恋的注视着窗外不停倾泻的雨。雨落在地上又不断的蒸腾到空中,我猜那是一片水雾朦胧的世界。我坐在沙发上盯着这个我所崇拜的男人的后背,他有着最完美的身材和最结实的肌肉,他全身上下没有哪一点不漂亮没有哪一点不让我着迷。我贪婪的看他,他贪婪的看雨。
电视里各种颜色在不停的交织闪烁,整个屋子除了那里闪出的诡异的光彩,其他的都是黑的,但是在我的眼里,谭军就是光明,有他的地方不用太阳也不用月亮,我的眼睛永远会跟随着他发光,谭军说要离开我的时候我没有说话,但是我感到我的胃里一阵绞痛。他的手指在我的嘴唇上轻轻的滑过,然后又叹了一口气,他转身到了窗前。
就在刚才我俩还如此亲密的靠在一起看完了一部爱情电影,我们俩都很动情,我记得他对我说,阿木我爱你,那时候我想,死了我都愿意。
谭军转过身来,一束紫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说,阿木,我们不能再这样的爱下去了。你知道吗?我们的爱不正常,我应该去爱女人,你也是的,别总拿自己当女人了,你不是。他说着这话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茫然的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否理解了他想要说的话。他忽然走过来了,他拉着我到了窗前,我顺从的跟随了他的手的牵引,我习惯了顺从他,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该依顺他,仿佛命里注定的那样。谭军拉我到了窗前,他手指着外面的雨。雨已经小了些但是仍然密密的落着,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觉得我的心也仿佛变做了那样的一个世界,里面密密的下着雨,细细的长长的冰冷冷的。
你看到了吗?他说,我顺着他的手指看,然后茫然的对他摇了摇头。
你看这雨,其他的所有的雨都是透明的晶莹的,你看那边,那边有个窗子斜射出一束紫色的光,你看那光里面的雨,是紫色的,像雾一样。我看到了,那里的雨果然是紫色的,那一团雨在从容的落着,仿佛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与别的有什么不同,然而那团雨的那种惊人美丽却仿佛闪电般在我的脑子里留下了瞬间但却无比深刻的印象。后来我才知道那团紫色的雨仿佛一颗种子,种在我的脑子里。后来还绽放出了美丽的花朵。
那只是一个错误的印象,我对他说,那雨仍然是透明的,和别的雨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你透过紫色的光看,所以成了紫色的。
不,阿木你错了,它们就是紫色的,为什么落在那团光里的不是别的雨而是这些雨呢,一定是有原因的,你知道吗?
黑暗里我盯着谭军的脸,我忽然在他的脸上读到了一种忧伤。我不明白谭军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但是我知道一定是有事情要发生了,而这事情是我一直害怕的,谭军要离开我了,这一次决不像他无数次说的那样了。他曾经有很多次说要离开我,但是从来没有真正实践过,他有时候会离开我,当我满世界疯狂找他的时候,他会忽然自动出现,他对我耸耸兼,说,阿木,我还是离不开你。但是这一次我感觉谭军真的要离开我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这个事实。
对于这件没有说出来的事实,谭军显然和我一样的痛苦,他预言又止,预言又止。但是我没有期料他会说出那样希奇古怪的话,我不知道他所说的什么紫色的雨,我只知道我所爱的要离开,尽管我为这爱已经承受太多已经付出太多,可我不愿意失去。
我们的爱就是这紫色的雨,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谭军说着过来拥抱我,我感觉他哭了,然后我也哭了,我和谭军站在地上,互相面对着,我感觉整个世界空了,只剩下雨和我们俩,我们两个像两个最孤独的孩子,失去了一切,手足无措,我们两个都哭了,我们的眼泪像所有的雨,安静的落下又落下。
那天晚上谭军特别的激动,那是我们俩度过的最后的一个夜晚,他仿佛十分爱恋我的身体,又仿佛十分惧怕我的身体,我安静的伏在他的身底下,他不出声的用他所有的方式爱我,他最后说,为什么你不是女人呢?为什么我不是女人呢?为什么我不是女人呢?谭军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真想立刻把自己变成一个女人,然而我不是的,我的身体和谭军的一样,我们两个是两个最健康的男人。
二
从我的青春期到来的那段日子我就开始感到恐慌,我惊恐的看着我的身体上发生着的变化,瘦小的我在高三那一年一下子窜到了一米七八的个子。女孩子们开始用热切的目光看我。我却总是在一种奇怪的本能的驱使下躲避开了。其他的我和别的男孩没有任何不同。我的身体很健壮结实,甚至可以说完美,姐姐经常捏我的胳膊说我除了肌肉就是皮。我踢球,听摇滚,同学聚会的时候我和大家一样起某个漂亮女生的哄。但当世界剩下安静的时候,我开始觉得孤独,我不明白那种孤独来自哪里,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谭军,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明白了我的所有烦恼来自何处。
我爱上了谭军,我爱上他的时候我对我自己说,不可以,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但是我还是爱上他了,而且义无返顾。
我爱上谭军的那段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日子,每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都想起中学时那些怀着热切目光看我的女孩子们,我想,她们大概和我怀着一样的心情,因为我知道我和谭军长的一样的好。
谭军开始没有注意到我,这让我一阵失落,上大三那一年,他迷上了摇滚。每天抱着把吉他跟一个学生乐队到他们租的一个小屋子里起练,我不敢去找他,却找到了那个学生乐队。他们给自己取了一个自以为很酷的名字,叫做冰焰,英文名叫icefire.他们有四个人,杨新,张健,锺一伟,陈暮。我在路上遇到他们,一个递了一颗中华烟,四个人歪着脖子看我,杨新冲我乐了一下,说,你小子是嘛意思?
我想跟你们混,我扬着头说/.跟我们混?锺一伟乐了,仿佛我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长的瘦小干瘪,却是一个需要卖力气干活的鼓手,他上下打量着我,一副轻蔑的摸样。
我们的人够了,陈暮看也不看我一眼,拔腿就要走。
等等,杨新开口说话了,你小子会什么?
我会弹吉他,我说。其实我真的会,我整个高中都在弹吉他。
你跟我们走吧,杨新说,并且带头抽上了我递给他们的烟,其他的几个人不再说话,杨新显然是他们的领队,从那天起我一直特别信任杨新。
杨新知道谭军我我的事,但是他自始至终的保持沉默,我们三个人之间仿佛有一种默契。杨新是一个个性粗犷的人,但有时候会忽然对我们表现出一种柔情。大家都休息的时候谁也不说话,我有时候看到他在偷偷的看我,那种眼神很奇怪。但杨新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每个人都这样认为,他性格爽朗,讲义气,而且还有很致命的一点,他很有钱。
除了杨新,其他的人都看着我有气,但我很快摆平了他们,当我抱起一把吉他,熟练的弹起一首十分难弹技巧性很强的曲子时,他们都开始由惊异转为惊喜,后来每个人在我的背上拍了一下,表示了他们对我的接纳。
谭军并不是每一场排练都来的,但是我场场必到,因为那样就不会错过每一个看到他的机会。有一次,我坐在角落里,我看到杨新站在谭军面前,两个人都是一米八零的高个子,杨新一边指我一边在说着什么,与此同时,大家在起劲的演奏的各自的乐器,嘈杂中我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但是我看到谭军回头看了看我,我对他招了招手,他对我点了点头,我和他就算认识了。
我和谭军刚认识那会他还有一个女朋友 ,有一次他还带她来我们的乐队,长的很干净的一个女生,那女孩儿好象特别忧郁,从我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从来没有笑过,她从来不化妆,但一张脸却出奇的明亮而且好看,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我见到她的那一次不久以后她就和谭军分手了,谭军从来不提他的女朋友。但有一次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他忽然提起了她,那天他喝的特别的多,他不停的说话。我送他回宿舍的时候,路上他忽然对我说,阿木,你要是女的多好,你是女的我就爱你。
为什么一定要是女的才能爱呢,我记得我说,他愣了一下,忽然扭头大吐了起来,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谭军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响在我的耳边。
从那天起谭军见了我就怪怪的,冰焰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总是和杨新在一块,我一个人坐着,有时候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谭军有一次回头看我,我没有回避的正视他,他看到了他眼里的困惑,我觉得困惑着的谭军真的是好看,他有着很浓的眉毛,眼睛深陷着,他的脸上没有一处不长的有棱有角,我觉得世界上再也找不出像他那样完美的五官,我看到谭军看我的眼神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一点点的融化了。我愿意原谅他,无论他怎么对我。
杨新说,谭军你过来,杨新把谭军拉到我的面前,他说,你们俩最近是怎么了,我看着别扭,别跟大姑娘似的行不行啊,妞妞捏捏的太难看了,我看了你们俩这样真想一人给你们俩一耳光!杨新说完自己先乐了,谭军也乐了,然后我也乐了。
从那以后谭军对我就特别的好,那时候我们两个住在一个宿舍楼里,他住三楼我住二楼。他总是有事没事往我这跑。我们屋的人都和他混熟了,谭军是个典型的北京人,特能侃,他一来,立刻天南地北,侃的昏天黑地。不过照例每个人都喜欢他,他一来宿舍里就变的特别的热闹。有人的时候我和他一样又快乐又健谈,但每当只剩下我们俩的时候我们的眼神就开始不对。我觉得我们俩都预言又止。但每次都又归于沉默,等到人进来的时候我们就又都恢复了眉飞色舞,谁也不知道我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我最清楚他是干什么来的。
我小心翼翼的不使用爱情这个字眼,不是我觉得我们的感情不够圣洁,不配使用这样的字眼,而是我觉得那两个字仿佛是魔咒,我一旦说出来,一切就将结束了。我知道我和谭军正在拥有的是爱情,可是我们俩都不敢说,我们更不敢让别人知道,因为我们知道我们一定会被唾沫淹死的,而且学校知道了也会将我们开除。
我和谭军都在寻找着单独相处的机会,有时候乐队排练完了,我们两个便单独留在那间屋子,有一次,我们并排躺在地板上,我们彻夜的聊天,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谭军要聊我的童年,对别人我从来没有说起过。我说我清楚的记得在我刚刚记事的时候没,父亲趁母亲不在把我刚刚十岁的姐姐抱到柜子上,脱她的衣服摸她。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看到姐姐躺在地板上被爸爸踢的全身颤抖,跟抽风一样,我悄悄的走过姐姐的身旁,我看到她身上的斑斑青痕,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管,因为父亲正气冲冲的看着我,我急忙溜到里面的屋子,我听到父亲在外面大叫,他说,让你不写作业!让你不写作业!
很多年以后我和姐姐都长大了,姐姐进了一所艺校。她很少回家,回家也只是为了看我,她对任何人都冷漠,只有看到我才会有笑容。爸爸在我上大一那一年忽然得脑淤血死了。妈妈哭的死去活来,姐姐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忽然开始想念我的姐姐,她在遥远的南方一个城市里,我知道她在和一个男人同居,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知道,她还每个月寄钱给我,有一次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姐姐忽然哭了。
我和谭军说这些的时候他始终一声不吭,我有一会以为他睡着了,但不知为什么我还是会讲下去。后来我沉默了,他也始终没有说话,忽然他坐起来了,他低头看我,脸上有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我想他大概是看到了我眼里的泪,他俯下身来吻我那一刻我真是惊呆了,他的嘴唇凉凉的盖在我的嘴唇上,那是我第一次被人亲吻嘴唇,而且还是被这样一个和我一样的男人。但是我很快开始喜欢这个吻了,我和他抱在一起,那一刹那,我们都觉得仿佛一辈子的孤独都在那一刻释放了,我们拥抱,亲吻,互相说我爱你,而且哭泣。
我也不知道我们在说我爱你的时候为什么会哭泣,我想大概谭军和我都明白我们的爱带有一种无法改变的悲剧色彩。当我们相爱的时候也是心痛的时候,因为我们无法相爱,没人承认我们的爱情,他们会叫我们同性恋,而同性恋是变态的。
谭军和我都不明白我为什么变态,我们只知道我们相爱,除此之外我们和任何人没有任何不同,但我们没有任何相爱的人所拥有的任何权利。我们不敢打电话,不敢一起自习,不敢送东西给对方,甚至在人多的时候都不敢看对方一眼,但我们两个还是感到了幸福。
我们找到了一种表达爱的独特方式,谭军有一段时间会隔几天给我买一只红玫瑰,我无疑是喜欢的但是我实在不知道把花放在哪里好,后来我知道了处置花的最妙方法,那就是把花吃掉。我总是把红玫瑰的花瓣一瓣一瓣的摘下,然后撕碎,放到玻璃杯里,然后再放上白糖,冲水然后一口气喝掉,我迷信的以为这样就能保留谭军对我的爱。
三
我和谭军的爱很快的升温了,我一天不见他就会想他,他也同样的想我,我们俩后来也不去冰焰了。杨新曾对我发过一次脾气,他说,你他妈的成天和谭军粘在一块也不怕出事啊,你他妈的到底是不是男的呀,我平静的对他说,我是女的,他被我的话吓了一跳,扭头走了。那以后杨新再也不主动找我,不过我还是会到乐队去,因为我知道他们需要我。
谭军对我说,阿木你好好学习,咱俩都去考托福,去他妈的美国,我们到那里去结婚,那时候谁也管不着我们,我们想怎么爱就怎么爱,他妈的。
我很喜欢谭军的这种性格,总觉得他特别的爽,像个男人,我听了他的话也特别兴奋,我们俩又即兴做了好多白日梦,但梦做完了也就完了,因为我俩都知道,我俩谁也去不成美国,我们的成绩不被开除就算好的,还去什么他妈的美国。再说,我俩也看不上美国,我们就愿意在中国这块地儿呆着,可中国偏偏是最容不的我们的地方。
我们很快发现我们像鼠疫一样的招人讨厌,以前谭军来我们宿舍的时候还特别的受欢迎,后来他们似乎发现情况不对,谭军来的时候全都自动撤退,和谁女朋友来时的情况一模一样,剩下我和谭军两个人的时候,我们俩只好相对苦笑。
我后来把我和谭军的事告诉我姐,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后来她对我说,阿木,随你的便吧,我不管你,这也不是你的错,谁让你有一个变态的爹呢。我到后来也没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我不知道她是指我有个变态的爹因此我也变态。还是意思是我因为有个变态的爹够可怜的了,干什么也可以原谅。但是我并没有把姐姐的话放在心上,但谁知道挂了电话没两天,她就从南方飞到了天津,他固执的说要见谭军。
姐姐谭军和我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觉得别扭,姐姐问起谭军的情况时,我感觉那样就像是给我相亲一样,无论如何我自己都觉得别扭,毕竟我和谭军都是两个大男人。谭军不停的看我,我知道他在求救于我,我只好对姐姐说,姐,你别问了行吗?我姐忽然发起了脾气,她说不问行吗?!你问问这个男人!他为什么要爱你!他爱你能给你什么!他能和你结婚吗?!你把你自己交给这样的变态你能幸福吗?!谭军猛的站起来往外走,我刚想站起来追,姐姐按住了我的手,小饭馆里,所有的人都盯着我们看。
姐 ,我求你了,我小声而委屈的说。
你不用求我,姐青着脸说。
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爱男人吗?我说。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所以不能爱所有的女人。我对她说。她睁大了眼睛看我,我直视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是的,我爱你,小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小时候爸爸摸你打你那时候我真的好恨他,我爱你,你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爱姐姐,而且你也不会爱我的,现在我爱上了谭军,我真的爱他,和他在一起我感到幸福,姐你知道吗?被一个人爱是幸福的,但爱一个人才是真正幸福的,我们相爱,那就是最幸福的,我现在很幸福,你就不要再夺走他了,姐。
姐姐发愣的看着我,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否明白了我的意思,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我的手,说,你去找他吧。我找到谭军的时候他正在宿舍的墙角里抽烟,我想夺他的烟,他很不耐烦的把烟仍了,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我追上去喊他,他没有理我径直进里他的宿舍,我在门口站了好久所有的人都拿奇怪的眼光看我,我知道他们都知道我是gay,但是我不管了,谭军才是最重要的。我站到谭军面前的时候谭军对我发了火,他说你他妈的烦不烦呀,你赶快滚吧,我不想见你了,你要是个男的就别来找我了。
我再次站到谭军面前的时候他不惊讶也不愤怒,他就怀着那么点高兴劲看着我,我知道他想要我说什么,我就说了。我说我是女的。因为他说我要是个男的就别再来找他,而每次我都对他说我是女的,他总是被我这句话逗乐。事实上也正是这句话让我们俩都烦恼,因为我们都知道我们都是男的,谁也不是女的。
那天我俩特别高兴,我们到一个馆子里去吃饭喝酒然后又去看通宵电影,我们俩坐在黑暗的电影院的最后一排拥抱在一起接吻,没人看见我们,这种感觉真好。
但我们的爱情太脆弱了,我们都知道我们强烈的爱着对方,但我们也都知道我们的爱太特别了,我们总是特别的敏感。
有一次我们吵架之后他一个星期没有理我,那是大四的上半年,大学的最后一年谭军又找了一个女朋友。当我看到他和她在大白天里在湖边拥抱着接吻时我感到心里一阵绞痛。我转身走的时候瞥见他扭头看了我一眼,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嫉妒便飞快的回了宿舍。那天晚上他来找我,他说,阿木,算了吧,你也知道咱们俩迟早要分开的,我们现在都大四了,我们还是各自找个好姑娘,就那样吧,我冲着他摇了摇头,他冲我耸了耸肩。
那以后我每天都在窗口看他,我看着他搂着一个姑娘从远处往宿舍走过来,我又看到他和那个姑娘吻别,那个姑娘离开,然后他上楼。我一直固执的不去找他,我似乎坚信,他是一定会来找我的。
果然一个月以后谭军就来找我了,他说我受不了了。那姑娘知道我们俩的时半句话都没说扭头走了。我冲他咧嘴一乐,他说,阿木,我们和好吧,从今以后我只对你一个人好,永远。我说没那么便宜,你已经一个月没理我了,我可数着天数呢。他说你这么精呀。我说那当然,别忘了我是女的。说完我俩都乐了。
四
有一段时间我俩迷上了买东西,每天都疯跑到街上去疯狂买东西,大多数都是吃的,要不就是游戏盘,我们唱买回来一堆一堆的游戏盘,搬回宿舍通宵达旦的看,钱没了我们就从杨新那里拿,杨新总是有钱的,而且他从来不让我们还。有一次我和谭军勾肩搭背的站在杨新面前,他冲我们一乐说,我他妈的真服了你们了,嫉妒!我不知道杨新到底是嫉妒我们其中的一个呢,还是嫉妒我们两个的爱情。关于我们的爱情我们倒是知道是常常遭人唾弃的,但是杨新似乎从来不觉得,我就是因为他这一点喜欢他的。他觉得人应该是自由的,想怎么活就是怎么活,谁他妈的也管不着你怎么活呀。他虽然从来不提同性恋的事,但是我知道他觉得同性恋也是一种活法,谁他妈的也管不着。
大四一年是我和谭军最快活也是最痛苦的一年。那一年我们的爱情超越了我们每个人所能想象的程度。其实我知道一开始是我爱上谭军的,但是后来我越来越不安的发现谭军爱我超过了我的想象。他的爱带有某种强烈的同时又焦灼的沉重。有时候我们俩在一起,我们并排坐着看电视,他会忽然转头看我,我看他时他又低头,我问他怎么了,他不回答,我问急了,他就变的很不耐烦,等我看他的时候我发现他在哭。他说阿木,你会离开我的。你有一天会离开我的。我说我不会离开你的,他说会的,阿木,,会的,你不要太天真了,你真以为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天荒地老下去?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就要毕业了?我们会留在一个城市吗?我们工作以后还会像现在这样吗?没有人会让我们这样的,这个社会迟早会让我们死。除非你和我分开,然后各自结婚,否则他们是不会饶了我们的。就算我们坚持中国也没有法律让我们结婚呀!还有我妈,她会打死我的!
谭军说到毕业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是的我们就要毕业了,我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毕业这回事,我以为像这样的日子可以一日复一日的过下去,这日子虽然没有什么新鲜的,我和谭军都没有钱,但我觉得能和他在一起,任何生活都可以被叫做天堂。
提到毕业,谭军和我都开始愁眉苦脸。我们俩成天为这事吵架,谭军坚持要回北京,而我则希望他和我一样留在天津,我希望我们能在一起。最后我妥协了,我说好吧,如果你去北京我也跟你一起,他说我老妈会吃了你的。然后我沉默了,我和他都沉默了好长的时间。然后谭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向我道歉,我摸着他的头发说没关系的,谭军,记住我爱你,让我们暂时忘了这一切吧。
毕业前我和谭军决定过一段疯狂的日子,让所有的这一切都见鬼去。
我们决定在毕业前花掉我们所有的钱,于是首先租了一个很高档的房子,三室一厅的,然后把电脑,音响,游戏盘,和所有我们能想象到的豪华享受都搬到那个房子里去了,我们日日夜夜的把音响开到最大,里面放着我和他都喜欢的音乐。晚上我们播放宁静的钢琴曲,我和他在黑暗里做爱。
我们通宵达旦的玩游戏,累了就躺在地板上听音乐,聊天,饿了就吃我们在超市里买回来的堆的一地的食品。谭军和我那一段时间真是快乐极了,快乐的我以为自己掉进了天堂,快乐的我恨不的自己立刻死去,以换得那一刻的永恒。
谭军和我在那个房子里像两个小孩子,纯洁的另我们自己都感动。
我们恢复了冰焰的活动,因为和那帮哥们泡在一起让人有激情,我和谭军都喜欢那种有激情的音乐和有激情的人,而杨新他们就是的。他们写起歌词弹起吉他或者唱起歌来的时候真的是热血澎湃的,那时候我感觉,全世界最纯洁的人就是我们了。
谭军那段时间特别的爱唱歌,由于冰焰的出色表现,很快成为天津地下乐队的一只主流,所有的迪厅和歌舞厅都对我们敞开大门,那时候我们真是花钱如流水,因为我们快乐,而且我们有钱可赚,但接下来的一件伤心事却毁了我们所有的梦想。有一次,冰焰在天津最大的一家迪厅演出,那是谭军唱的最投入也最动听的一次,他唱着唱着就忘了一切,忽然就拉起正在弹吉他的我,他对那里面所有的人大声的说,这是阿木,我今天所有的歌都献给他,阿木!我爱你!他大声的叫着,接下来的场面可想而知,先是整个乐队乱了分寸。人群还没来得及反映,就听见一个声音在叫,他是个变态!同性恋!把他砸下去!然后人群扑上来,乐队所有的成员都遭了秧。谭军被揍的最惨,当人群都散去的以后,我看到谭军全身都是血,他倒在一堆电线上,一双眼表现出我刚认识他那会儿那种困惑,那种眼神真让我心碎。
我抱着谭军泣不成声。杨新他们沉默的看着我们。毫无疑问,以后再也不可能有冰焰了,所有的地方都将对冰焰关门,我后来想起这件事总觉得对不起杨新,因为他最大的梦想就是他的音乐还有icefire,如今一切全都完了。他的乐队还有我和谭军的爱情,在那一年夏天,全部陷入了绝望。
冰焰散伙了,杨新最后一次来看我们的时候我和谭军正坐在地板上发呆,他走进来,谭军继续面无表情,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坐在地板上,我们三个人都沉默,后来杨新说,得了,就当一切都是梦一场吧,以后我再也他妈的不搞音乐了。我毕业的时候就在学校附近开个酒吧,有空还是过来玩吧,你们俩。杨新说这话的时候我心一
对他真的充满了愧疚,我想说什么他摆手说算了,阿木,我懂,你不用当我是傻瓜,乐队所有的乐器都卖了,钱全分给他们仨了,我对不起他们,以后再也不要提icefire了。
以后你真的不搞音乐了?谭军忽然说话了。
真的,杨新笑了,不过谁知道呢,他又说,这个时代他妈的有追求的有几个呢,我想先混混再说,也许哪天忽然音乐在我的脑子里又活了,到时候我找你们你们俩要够意思可别装做不认识就行。
哪能啊,我和谭军同时说,我们俩打心眼里喜欢杨新,我想他也知道,而且我也知道他喜欢我们俩,但是他对于我和谭军的爱情竟然自始至终没提一个字。
事实上,我们心里都清楚,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在大四那年那个火热的夏天,一切都结束了。
五
然后就是那个下着雨的夜晚,那天晚上在窗外冰冷的空气中漂浮着一团紫色的雨,谭军把它形容为我们的爱,那天晚上是我和谭军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那是最后一次,我的手触摸他的身体的温度,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那种温暖曾经一度驱走了我的孤独,帮我找到了灵魂的居所。
我和谭军整晚沉默的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而那曾经是我们最大的享受之一,听着雨声入睡被我们认为是最美的事情,我永远记得那个夜晚,谭军和我相互面对面的站在地板上,我们两个就像两个最孤独的孩子,失去了一切,手足无措,我们拥抱我们激动我们哭泣我们绝望。
第二天,谭军就不见了,这一次我没有去找他,我知道这一次我是永远的失去他了。我打电话给姐姐,我在电话这头哭泣,姐姐始终不发一言,第二天,姐姐飞回天津来看了,她见面第一句是,阿木,你瘦了。
谭军既没有留在天津也没有回北京,他去了一个遥远的城市,他说他要永远离开我,离开我们绝望的爱情,他说他要一辈子去寻找,寻找我们曾经失去的东西。
很久以后我收到了谭军给我的一封信。我收到那封信的时候窗外下着雨,我撕开信封,一张薄的几乎透明的纸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我拣起来,发现那是一张粉红色的纸,那上面用紫色的墨水写着我最熟悉的字体:阿木,记得我们分别的那个夜晚吗?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我躺在床上真想和你一起死去,可我知道我不能死,我要寻找我们曾经失去的东西,我要弄明白我们没有得到的幸福究竟是什么东西。也许有一天我弄明白了就会回到你的身边,也许你看到的是一个崭新的谭军,不管怎么样,我爱过你,我向你保证是那种最纯洁最真挚的爱情,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失去彼此。如果我今天或者明天对你说我还爱你,你信吗?离开的第二天我写了这首诗给你,我想除了你没有人能再读的懂它了,送给你吧,希望你好好的读它。
紫雨之恋
如果你喜欢这世界上便会有紫色的雨
它们滋润着你的衬衫
在你的身旁升腾起梦一般透明的紫色的雾
那些雨滴就仿佛雾中的花朵
让你嗅的到紫色的爱的馨香
如果你喜欢这世界真的有紫色的雨
凉凉的冰丝一般的穿透你的皮肤
刺破你的血管
在你的身体中循环奔流
可是你忽然觉得紫色的雨就是你的血液
就是你
还有那紫葡萄一般的瞳仁
望出去
整个世界都弥漫着那朦胧的爱的馨香
那紫色的香味凝结在你脚下踩者的紫色砖块上
凝结在路旁的花上
花边的树上
树边的墙上
墙内的幽雅的别墅上
一切都是紫色的
而所有的紫色都带着爱的馨香
直扑着你的鼻孔
渗入你的肺
你的五脏六脾
它们让你迷醉让你痴倒让你欲仙欲死
如果你喜欢这世界上就会有紫色的雨
它们能融化一切
使你的唇上绽放出紫色的吻
用它去亲吻你的爱人吧
奉献出你的一切
做他的奴隶
同时又奴役他
如果你不喜欢这世界上仍然有紫色的雨
它们在你的身边斜飞
那种美丽让你目眩神迷
如果你痕它咒骂它躲避它只会让它更加的美丽
只有紫葡萄能嗅到它们的馨香
而绿色的红色的黑色的水晶般的葡萄
在他们的世界里
它们紫色的水里开放的阿芙蓉
只是邪恶的绽放它那凄美的色彩
可是你仍然惊讶的看到
它们鲜艳欲滴
美的无与伦比
它们就是他的爱
就是他对他的爱
我想我是微笑着读完这张粉红色的纸片的,我打开窗户,将它一片一片的撕碎,就像当年我撕碎谭军送我的红玫瑰花瓣一样,但是这一次我没有把它们吃掉,而是将它们扔到正在下着雨的窗外,这些粉红色的小纸片瞬间化做无数玫瑰花瓣,在冷雨中飞舞,旋转,坠落。我想那大概就是我和谭军的爱情,鲜艳,热烈,凌乱,破碎,孤独,绝望,美丽,凄凉,在雨中旋转又坠落,不停的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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