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理學研究 理學開山大師周敦頤 謝選駿 周敦頤,原名敦實,因避宋英宗諱改名敦頤,字茂叔。道州營道(今湖南道縣)人。生於1017年(宋真宗天禧元年),卒於1073年(宋神宗熙寧六年),謚號元,稱元公。曾建書堂於廬山之麓,堂前有一溪,以家鄉之濂溪命名,書堂因而取名為濂溪書堂,晚年定居於此,後人因此稱為濂溪先生,稱其思想為“濂學”。 一、周敦頤的思想 中國思想史上,宋明理學因為獲得明清兩代的官學身份,而佔有重要地位。宋明理學以中華精神為主幹,還多方吸收了佛家等思想,成為明清時代的主流思想。周敦頤被目為北宋理學的創始人,他的著作流傳於今的有《太極圖說》、《易通》(又名《通書》)、《愛蓮說》、《拙賦》等。據考證,已佚著作還有《同人說》,是對《周易》同人卦的解說,獨立於《易通》。在上述著作中,以《太極圖說》和《易通》之影響為大,體現了宋明理學的思想基礎,周敦頤因此被追認為“得聖賢不傳之學”的理學開山祖師。 周敦頤可以說是自五胡亂華起,直至隋唐等鮮卑混血的王朝(隋唐皇室的母系大多出自鮮卑首領,如拓跋氏、令狐氏、獨孤氏、長孫氏等等,推算下來,許多皇位繼承人的鮮卑血統還要多於漢族血統),以外來的佛教和民間的道教,磨滅、混淆中華道統精神以後,以中華精神反攻救亡的象徵人物。他稱得上是浸透了中華精神的一塊思想載體,是繼隋代王通、唐代韓愈而起的要以中華精神實現復國的絕世標桿。他的宇宙演化論,決不是簡單地抄襲道教煉丹術。作為宋代理學的開山祖師,他具有堅實豐富的中華精神,廣泛而精要地融化了儒家以外的其他思想資料,特別是對道家和道教思想頗有豐富深刻的瞭解。他的理學思想,就是在這樣的基礎上,巧妙地將儒、道融為一體而建立起來的中華精神復國的樣板。例如,其《太極圖說》,就是對《易傳》別出心裁的闡發。《易傳》是中華精神的凝練表達,先是作為儒家經典,後來又被道教列為重要經典,《太極圖說》的精神來源主要是《易傳》。 周敦頤的重要著作除《太極圖說》之外,還有《通書》,《通書》亦名《易通》,是部《易》學著作,全書40章,全文2601字,十分簡約,但論及的問題卻廣泛深刻。它不對《周易》進行逐卦逐句的解說,祇是選擇引用了《周易》中若干經文,進行闡釋,用以表述自己的觀點。《易通》也是對《太極圖說》的具體補充,二者相輔相成,共同展現了周敦頤思想的脈絡。 宋代理學的產生,可以追溯到隋代的王通和唐代的韓愈。 王通以復興中華精神的道統自居,但由於他對魏晉南北朝以來的佛學和道教融匯較少,尤其他生當鮮卑勢力依然甚囂塵上的隋代,所以不能流行。即使到了素以開明自詡的唐代,王通的儒學復興即以中華精神復國的運動,依然受到鮮卑貴族勢力的壓制。韓愈則以“闢佛”、恢復中華道統為畢生志向。但韓愈闢佛有功,融佛則不力,尤其未能建立足與佛學分庭抗禮的思想學說。 而隋代王通與唐代韓愈顯然因為時機問題而沒有完成的歷史任務,便責無旁貸地落到了宋代思想家身上。宋代理學因此可以說是中華精神的復國運動。中華精神不是一個封閉的體系,而是具有自我更新能力的智慧。作為六經之首的《周易》,即強調“交易”。中華精神的最大優點,就是它不拘一格地吸取世界文明的廣泛成果,像是容納百川的大海,佛教、基督教、伊斯蘭教,無所不包,用自己所能容納的對象來不斷豐富自己。同時,不失其大海的本色,也就是以中華精神為運動主體,而不是以中華精神為客體為僕從去朝拜他人的文化成果。 中華精神復國的春潮,使得北宋真、仁二朝皇帝統治期間,出現了一批承接韓愈“道統說”的學者。他們揭櫫了中華精神的復國旗幟,在學風上不重訓詁而重義理,而是借用儒家經典來發動建造自己的精神革命。 周敦頤堪稱首位起來闡發心性義理之學的人。他承衰起弊,在中華精神道統中斷千年的幽暗之中,使民族自信重新昌盛,重放光明。所以,幾乎必然的是,周敦頤生前的學術地位並不高,但他開啟了宋代以後新的中華精神之風,故其影響越來越大。南宋初期的胡宏評他“啟程氏兄弟以不傳之妙,一回萬古之光明,如日麗天……其功蓋在孔孟之間”。他的學說後來又被朱熹等人發揚光大,周敦頤被朱熹譽為先覺,被張載尊為道學宗主。 二、周敦頤的生平 周敦頤從小讀書深思,在家鄉道州營道頗有名氣。從先秦諸子到佛家道教,廣泛的閱讀使他接觸到了許多思想,這就為他日後精研中華精神的載體《易經》,創立理學,奠定了基礎。 其父周輔成,賜進士出身,官至賀州縣令。周敦頤十五歲時,其父去世。公元一零三一年,十五歲的周敦頤隨其母從營道赴京師開封,投靠舅父龍圖閣大學士鄭向。二十四歲,因其舅父的蔭子關係,被任命為洪州府寧縣主簿。一零四四年調任南安郡司理參軍。一零四六年,二程的父親大理寺臣程響就是在南安認識了周敦頤,與之交談,結為朋友,隨即將兩個兒子程顥、程頤送至南安拜師受業。是年冬,調任郴州郴縣(今湖南郴縣)縣令。一零五零年改任桂州桂陽(今湖南桂陽)令。因其在郴州和桂陽皆有治績,得到了賞識和推薦,於一零五四年改授理寺丞,知洪州南昌縣(今江西南昌)。1056年改太子中舍,簽書署合州判官,共計五年。一零六一年,遷國子監博士,通判虔州。一零六四年移任永州通判。一零六八年,轉虞部郎中,擢提點廣南西路刑獄,次年移知南康軍。一七零二年定居於廬山濂溪書堂,次年六月病死於此,終年五十七歲。 縱觀周敦頤的政治生涯,始終是地方官吏,如主簿、縣令、州判官、知州參軍等,並不顯達。後來黃庭堅因此稱頌他“人品甚高,胸懷灑落,如光風霽月,廉於取名而銳於求志,薄於徽福而厚於得民,菲於奉身而燕及煢嫠,陋於希世而尚友千古”。 他自己的詩,便是對上述評價的印證: 老子生來骨性寒,宦情不改舊儒酸。 這首詩是周敦頤五十歲(1066年)時作的,其時他在永州做通判官,從詩中可以看出他的財政狀況不佳。從26歲開始,周敦頤做了30年地方官,主要是司法官。此外,幾乎把全部精力投入了對中華精神的研究與傳授之中。他在精神上具有建樹:既是一個官吏,又是一位儒師,既自詡為中華精神正宗,又兼有佛骨和仙氣;身雖在宦海浮沉,常又寄情方外。著名詩人黃庭堅評其志向說:“茂叔雖仕宦三十年,而平生之志,終在邱壑。”(《濂溪祠並序》,《周子全書》卷19)。 三、周敦頤的影響 在理學發展史上,周敦頤被視為理學的開山之祖,為二程之師。他以《太極圖說》手授二程。而《太極圖》及《說》已經顯示了理學的基本結構。當然,某些清朝人和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者,喜歡指責周敦頤《太極圖說》之授受源流為不可信。因為精神復國常常是要令某些人極為討厭的。而和高僧、道人游山玩水,彈琴吟詩,卻並不能抹殺周敦頤作為中華精神復國運動大師的歷史地位。 據《年譜》說,他在郴縣為縣令時,“至縣,首修學校,以教人”;在合州五年,與士大夫廣為交結,“士之從學者甚眾”。在邵州時,更是大開講學之風。當時的荊湖北路轉運史孔延之在《邵州新遷學記》中讚頌他說:“周君好學博通,言行政事,皆本之六經,考之孟子,故其所設施,卓卓如此。異時宋史書周君之善,以為後世法,未必不以邵學為先。”(《周子全書》卷17)至此,周敦頤已被視為青史留名的中華精神之標桿了。周敦頤在邵州還寫了《邵州新遷學釋祝文》,其中稱頌孔子說:“惟夫子道德高厚,教化無窮,實與天地參而四時同……施其道,澤及生民者,代有之,然而夫子之宮可忽歟!”(同上)。這說明他也認為自己是復興中華精神、施行孔子之道的一代大師了。二程兄弟在周敦頤門下受業,為時不到一年,但受其影響卻極深。《宋史.道學傳》稱程顥“自十五六時,與弟頤聞汝南周敦頤論學,遂厭科舉之習,慨然有求道之志。” 程顥自述:“昔受學於周茂叔,令尋顏學仲尼樂處,所樂何事。”(《宋元學案.明道學案》)二程所學雖不完全出自周敦頤,但正如南宋的胡宏所說,周敦頤確實“啟程氏兄弟以不傳之妙”。 周敦頤死後,隨著程頤、程顥對他哲學的繼承和發展,他的名聲也逐漸顯揚。南宋時許多地方開始建立周敦頤的祠堂,人們甚至把他推崇到與孔孟相當的地位,認為他“其功蓋在孔孟之間矣”。帝王們也因而將他尊為人倫師表。元、清兩代,異族入主中國,漢人在政治上亡國,但在精神上,依然是中華精神──理學思想的一統天下。政治上的亡國奴並沒有淪為文化上的亡國奴。這不能不說是理學的歷史功績,是得力於前一個時代的中華精神復國運動的。其中,周敦頤之功不可沒。不僅如此,明清時代的理學,還傳播到朝鮮、日本、越南等漢字文化圈的外圍地帶(古稱“蕃邦”)即蕃屬地帶,蔚為大觀。而後羅馬教會的傳教士東來西往,也使得中西文明的直接交流成為可能。十七世紀以後,理學傳入歐洲,甚至大力推動過歐洲啟蒙主義運動的興起,如萊布尼茲、狄德羅、伏爾泰等人,都是理學的熱情學習者和傳播者,萊布尼茲還依據《易經》的陰陽爻變原理,制訂了著名的二進位制,使現今的電腦技術成為可能。這一切表明,中華精神復國運動,使中國文化的輸出成為可能,也使理學成為真正的世界文明史現象。而祇有這樣能精神自主、而非精神為奴的民族,纔可能實現文明的輸出。 周敦頤的思想,是中華精神復國運動的先驅,對爾後七八百年的中國思想發生了廣泛深刻的影響。《太極圖說》、《易通》成了理學經典,甚至比作《論語》、《孟子》。周敦頤提出的範疇,如無極、太極、陰陽、五行、動靜、性命、善惡、主靜、鬼神、生死、禮樂、誠、無思、無為、無欲、幾、中、和、公、明、順化等等,承先啟後,成為爾後理學的必備命題。而周敦頤以其思想與生平,成就了一代思者的風範,就像他的《愛蓮說》一樣,一直為人們傳頌,迄今已有千年。 四,《愛蓮說》 一零六三年,周敦頤寫了一篇文字雋永、寓意深遠、至今仍被人們傳頌的文章《愛蓮說》,用以寄寓自己的情懷。全文祇有百餘字: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以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愛蓮說》稱蓮花為“花中君子”,借以比喻中華精神復國運動。而在我們看來,牡丹作為花王,不過是李唐半鮮卑化皇室的遺俗。正如菊花,乃是中國本土文化的象徵。高尚的君子,就是不願意終身為奴的精神復國者,他要像蓮花一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香遠溢清,亭亭淨植”!當然,這樣的精神復國並不是簡單排外的民族主義,而是更為深遠的創造精神之綿延。 舉個例子。廬山曾是東晉高僧慧遠同陶淵明等人組織“蓮社”的故地,也是個佛教勝地。周敦頤在這裡寫作《愛蓮說》,與佛教故事不無關係。據考證,蓮花常被比喻為真如佛性,所謂“如蓮花有四德,一香,二淨,三柔軟,四可愛,譬如真如四德,常樂我淨。”《愛蓮說》在周敦頤的思想中,融匯了佛性說,用蓮花的特性比喻“出於淤泥而不染”之理想中華的聖人性情。在周敦頤看來,淤泥好比那污染聖人的人欲,為達聖人的至善,就須去污存淨,去欲存誠。 再舉個例子。周敦頤不僅接受佛教影響,也吸收道教思想,他的《太極圖說》,就把道教的陰陽說、修煉法,融入易學,加以闡釋,對儒家思想進行了革命性的再造。他的新精神,就是將佛、道思想中可為中華道統精神容納的東西,進行匯通。朱熹稱他有仙風道骨,為他作《墓碣》的蒲宗孟說他“與高僧、僧人跨松夢,躡雪嶺,……彈琴吟詩,經夜不返”。這都是因為,他具有“孤風遠操,寓懷於塵埃之外,常有高棲遐遁之意”的人格。正是這樣不落俗套的開放人格,而不是庸俗狹隘封閉且急功近利的排外民族主義,纔構成了中華精神復國的真正溫床,纔可能撫綏朝鮮日本越南,同化蒙古滿洲西藏,越過俄羅斯,直至征服歐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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