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探討　專欄

　　中國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經濟學家在過去二十多年的經濟改革進程中經歷了一個痛苦的邊緣化過程。一個極端的例子是，當1992年中共十四大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寫進十四大報告，從而正式拋棄計劃經濟時，北京大學經濟學院的資料室主任憤而跳樓自殺身亡。

1978年中共改革開放前中國經濟學界的狀況

　　1949年中共在北京成立共產政權之時，中國的經濟學界由兩大板塊組成，一是中共體制內的馬列經濟學家。他們部分在蘇聯接受過馬列經濟學的毒害，部分則是在中國共產黨控制的地區受到的馬列經濟學毒害。例如，陳雲因留學蘇聯而受到馬列經濟學毒害，以致於他終生未放棄馬列經濟學和計劃經濟制度。有例為證，八十年代，陳雲的兒子（陳方）在其妻子（宋任窮之女）的幫助下，聯繫到美國學經濟，結果遭到陳雲這個頑固的死老頭子的強烈反對。顯然，陳雲是擔心兒子受到“資產階級經濟學”的毒害，想保持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純潔性。李先念則是在中共內部受到馬列毒害的馬列經濟學家，他在延安時曾是陳雲教授馬列時的學生。

　　另一板塊是1949年前接受了現代經濟學教育的經濟學家，包括在國外接受現代經濟學的經濟學家。例如北京大學的陳貸孫和華中理工大學的張培剛都是在西方國家接受的現代經濟學教育。

　　就學術上說，馬列經濟學的錯誤和荒唐不值一駁。但是，馬列經濟學家憑藉中共政權的力量很快在全國高校、中專推行馬列經濟學教育，並引進蘇聯的馬列教授毒害中國學生。例如，中國人民大學在五十年代有大批的蘇聯馬列教師毒害中國學生。筆者在中國人民大學計劃統計系攻讀碩士學位時（1984－1987）即知系裡的國民經濟計劃教研室裡的老教師或直接或間接地是蘇聯馬列經濟學和計劃經濟思想的嚴重受害者。這些馬列教授試圖在80年代毒害我們，卻遭到了我們的強烈抵制。我們私下裡將他們稱作“臭氣簍子”。

　　中共在五十年代、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毒害中國經濟學界的結果是，1978年鄧小平搞改革開放時，中國的經濟學界大多處於抵制、觀望和懷疑狀態。當時祇有少數現代經濟學家支持改革開放。而這些支持改革開放的要麼是1949年前在中國或外國接受現代經濟學教育，要麼是50年代在中國學習“當代西方資產階級經濟學批判”時接受了現代經濟學因而支持鄧小平的改革開放。

中國馬列經濟學家的調整適應和邊緣化過程

　　馬列經濟學家面對中共改革開放的大勢，部分地採取了調整適應的策略，有些調整適應是因學術水準的提高而真誠地調整了學術觀點，適應了改革開放的客觀情勢，這些人不會被邊緣化。另一些人的調整適應則是為了“與黨中央保持一致”而口是心非、表裡不一的調整適應。這些人的被邊緣是必然的事情。例如筆者在中國人民大學任教時的頂頭上司經濟研究所所長胡乃武經常將“與黨中央保持一致”掛在嘴邊，但我們知道，他的反私有企業、反私有企業家和反生產要素分配論的觀點是根深蒂固的，這樣的馬列經濟學家儘管口頭上支持“三個代表”重要思想，心裡絕對是反對“三個代表思想”的。

中國的馬列經濟學家的邊緣化過程有三個階段

　　（一）1978－1982年。這一階段中共允許私有經濟和市場調節少量存在。那些熟記馬列教條因而反對

私有經濟和市場調節的馬列經濟學家如果到1982年中共十二大時還不能調整適應，則會變成“反黨分子”，因為“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為輔”寫進了中共十二大報告。

　　（二）1982－1987－1992年。這一階段，中共開始逐步否定“以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為輔”的板塊理論，並將“有計劃的商品經濟”寫進了十三大報告，“國家調節市場，市場引導企業”也進了中共文件。由這些訊號來研判中共，可以說，即使沒有6.4和鄧小平南巡，“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也會在十四大報告（1992年）或之前的中央文件中出現。

　　這一階段是計劃經濟學派的致命打擊時期。然而馬列經濟學家仍然可以自慰的是，公有制為主和按勞分配為主仍然寫在中共文件。

　　（三）1992－2002年。在這一階段，私有經濟迅速發展壯大，實際上到2002年，各種非官方的估計都顯示，中國的非公有制企業所創造的GDP都超過50%。換句話說，中國的經濟再也不是公有制為主了。奇怪的是，中共十六大報告仍將公有制為主寫進去了。估計是為了安撫左派，並且擔心一旦取消“公有制為主”，會牽一髮而動全身，導致共產政權全線崩潰！

　　中共十六大的正面意義是，用生產要素分配論來取代了馬克思的按勞分配論，因而實質上否定了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基礎“勞動價值論及其擴展－剩餘價值論。對中共十六大報告中的此種反馬克思主義的修正主義行為，馬列經濟學家們一定是心知肚明。黨性強的會“與黨中央保持一致”，忍痛笑納中共十六大報告。黨性差的則會公開變成反黨分子，因而被徹底邊緣化。

　　可以預見，由於中共十六大肯定私有企業和私有企業家，中國的私有經濟在未來幾年會更加壯大，而公有經濟則會進一步破產。公有制為主遲早會從中共文件中消失。馬列經濟學家在未來幾年會徹底退出歷史舞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這門課即使幾年內仍在中學和大學的課程安排之中，其內容也會改得面目全非。若干年後，中學和大學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課會徹底取消。

（初稿於中國人民大學經濟研究所，2002年修改增補於澳大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