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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正在餐巾上走动

(大陆) 

 

红色正在餐巾上走动

正在餐桌上复活─—

 

刚烹好端上来的猪血、鸡血

还有各种扣肉、焖肉、炒肉

还没等人们把它们夹起送入嘴里

它们就吱吱地站立起来

从餐桌上朝每个人的血管里奔去

从餐桌上向每个人的头脑里走去

 

红色正在餐巾上走动

正在餐桌上复活─—

 

我的身体里立刻发出一片被屠宰的号啕声

再仔细听去,里面不仅有它们被宰的哭喊

似乎还有人类被它们屠宰的骂娘的呼救声

 

红色正在餐巾上走动

正在餐桌上复活─—

 

它们说,它们反正早晚都是来送死的

不如趁早杀个痛快、死个明白

它们自发地掀起了史无前例的

讨伐人类残杀禽兽的起义运动

它们在我的中枢神经上鉴发了一道

捉拿杀害它们凶手的通辑令

(命令宁可错杀所有也不放过一个人子)

它们狂笑着,杀红了眼睛,洪水一样扑来

就这样杀向了人类,杀进了我的肠胃里

 

红色正在餐巾上走动

正在餐桌上复活─—

 

我们的孩子、妇女、老人

大批而成吨成吨地被它们杀死了

那突遭毒手的惨叫,在我的体内蔓延

我的所有呼吸系统和骨胳的关节,每个

细胞、每根毛孔,每丝痉挛全都被这

肉饼、血浆淹没、扼制、击穿、碾碎

我的四肢被这巨大的引而牵动颤抖起来

牙齿陷入渺茫,耳朵是一片废墟,脑门上

有报废的工厂,头发坠入楼群的倒塌之中

我无力去解救自己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

我只想把这一切都呕出来、吐出来

 

红色正在餐巾上走动

正在餐桌上复活─—

 

面对这一席肉宴,我厌恶

(我不仅拒吃平时就忌讳的猪肉,此时

连我最喜欢的牛肉之类也一概厌恶)

我难以象另一些人那样

照样去夹、去吃、去喝、去乐、去饱

我无法不让大家扫兴,我再也不能理智

我一腔呕过去,呕出了肉粒、皮屑、毛骨

呕出了泥汤、水锈、尿碱、再生细胞、刀

呕出了它们复活的身体、翅膀、尾巴、枪

象吐出了一滩新的国家、新的世界和民族

公开向人们吐出了一支反人类的复仇大军

它们带着从我胃肠里绑架来的许多人质

当众要向我讨个公道,要我交出杀它们的

凶手(最好是元凶),如果不交出来

它们就要把人质一个个绞刑、割肉、杀头

 

红色正在餐巾上走动

正在餐桌上复活起来─—

 

究竟谁是凶手?说!快说

我知道这里的人(包括整个人类)都是

连我也是(我不吃猪肉

可我以前也没少吃别的肉类)

我说是我!真的是我

它们却不愿意接受这是事实,不敢相信是我

(因为是我把它们呕吐出来的

是我把它们一口救活、解放了他们……)

 

红色正在餐巾上走动

正在餐桌上复活起来─—

 

另一些亲人和朋友看我这样呕吐不止

有的也做出不同程度的条件反应

甚至有的比我呕吐出的禽兽还多、还狂妄

它们复活之后喊着震天的杀声,冒着硝烟

向人类射出准确的子弹,砸下锋利的大刀

它们潜伏于人们的思想中长期地杀人放火

出没在人们的灵魂里全面地实行法西斯政策

它们要把人类赶尽杀绝

从根本上消灭人类的祖国

 

红色正在餐巾上腐烂

正在餐桌上走向虚无─—

 

我从这次呕吐事件之后

我不仅不敢再吃任何一种肉食之类

而且不敢再闻一点荤味的东西

更不敢再看别人吃肉

我由厌肉到厌油到厌食

由厌食到厌酒厌菜

最近只是喝一点点水来充饥

有时从空气中吸收略微的维生素

现在又突然觉得水也不干净

空气也不干净

世上能干净食用的、呼吸的

已经没有了

我完全绝望

医生给我的诊断也是

我只能等死了

那种腐烂之后才是真正的干净

剩下骨头才干净

连骨头都烂掉了

唯有虚无才是真正的干净者

 

我以为杀人者

是从吃肉开始的

 

红色正在餐巾上腐化

正在餐桌上走向堕落─—

 

离开餐巾和餐桌,离开食肉和呕吐

红色从我们的思想、灵魂、精神、肉体中

得到的仍是全新的死亡和全新的复活!

    1995年1月8日于盘锦空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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