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少爷和一个姓李的丫环到五里外的县城去拍了一张照片。当然姚少爷不可能对他母亲说实话。他只是说要到城里去看同学,让丫环李跟着去。他母亲奇怪了,就说你平时都是独来独往的,恨不得把跟着你的下人一个个给推到井里去,这次你怎么就翻了个个呢。姚少爷说我这次去是要带东西给同学的,丫环李帮我拿东西。他母亲就说了,那我们家的老丁,小赵不都是有一把子力气么,弄个丫环去?姚少爷看见她母亲脸上带着笑,不由得有些怀疑她今天晚上是不是又在调戏他了,不管他说出什么理由,她都会这么以洞若观火的微笑一一提出反对意见的。所以他带些恼怒地嘀咕了一声就出去了。在母亲的面前,姚少爷似乎永远没有斗胜过。
丫环李说还是我来吧。说着又从姚少爷手里接过了五分钟前他刚刚从她手里抢过的篮子,这次姚少爷没有再固执,也就半推半让地松了手。丫环李抢白道,说你不能拎呢,你又不相信。姚少爷有些不服气地说,我是看你吃劲。好了,好了,你心好,这王家村李家村张家村赵家村都找不出一个象姚家村这么好的少爷来。丫环李口齿伶俐地说道,姚少爷不知道她是在真夸奖还是在笑话。走在丫环李的身边,他能闻见从她健壮的身躯里散发出的些微汗味,但她的蓝花布衣服搭绊始终扣得结结实实,让他无法把头伸进去闻个究竟。
丫环李低着头,嗫嚅着说,我不懂,我真地不懂。少爷什么都没跟我讲。我不想去的,我明天还要晾衣服呢。行了,行了,你别乘脚跷。你以为我不晓得你是什么人啊。我告诉你,明天把少爷照顾好了,别出豁子。丫环李脸上就闪了一下笑,说知道了。
丫环李没有告诉少爷昨天夜里老太找过她。她两边都瞒。在回来的时候,丫环李把少爷给她买的花布从篮子最下面拿出来,藏在了一个草堆里。姚少爷就很不屑地笑了笑,丫环李头一扬,说怎么了?
姚少爷在城里念书,接受了一些新思想。思想体现在行动上,也就显出与别的少爷有些不同来。老赵毫不隐晦一针见血地说这叫读书读呆了。姚少爷对下人特别是丫环其中又特别是丫环李好。这是每个人都看出来的事,只有姚少爷本人是欲盖弥彰,欲说还休,犹抱瑟琶半遮面,老大嫁作商人妇,一颗珍珠落玉盘。今天就又有人在拿丫环李开心了。是老赵。老赵坐在地上歇劲,他说李啊,你今天和少爷上城里去了。丫环李说,咋的,去了。老赵说,火不小么,早上去的,到下晚才回来,美死你了。丫环李说,又不是我要去的,还不乐意呢。老赵一边啧着嘴就一边站起来了,一边站起来了就一边往这里走,一边往这里走就一边开始捋丫环李垂下来的头发。丫环李手一拂,说去死。老赵一把就攥住了她的手,丫环李不说话,只是死命地用另一只手掰,却是给象生了根一样,老赵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直到看见少爷站在门边,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讪讪地笑着。
姚少爷没说话,他甚至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恨不得手里就拿本书,这样思考的样子将更为逼真,目光努力在他们身上虚下来,望的是上面的一颗枣树,以此来摆脱这种男女相戏的尴尬。在那一刻他甚至有些嫉妒老赵,嫉妒村上所有的佃户,因为他们都可以如此光明正大地与丫环嬉戏,而姚少爷不行。也可能只有姚少爷不行,在时不时的少爷们的相遇中,在传来的风言风语中,他会听到张少爷把一个丫环的肚子弄大了,李家村又有一个丫环跳了河了。姚少爷平日并不与他们往来,甚至彼此暗中不齿。除了在学校的时候出于情面他们才会面善地点头致意,但就是这样维持的机会也已越来越少。因为他们都已相继退学,回去子承父业了,反正已经识字懂数,再读下来也不会有姚少爷这般好的成绩。所以老太太就经常以此为话题,证明书读多了无用,少爷就是个例子——越来越象个城里人了。不过,少爷有一点好——不象他们整日里闹出事端来。但是——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谁也不晓得。老太说着就很狡黠地看了儿子一眼,这种又捧又捏经常让姚少爷哭笑不得,无处发作。
夜深人寂正是姚少爷秉烛读书之时。这盏勤奋的长明灯为多少夜行之人照亮了道路。所有的路人都知道看见了空旷田野里的这一盏明灯就已经到了姚家村,那是姚家村的少爷,也只有少爷才会不怕费灯油。这一晚姚少爷完成了平日自己给自己留下的功课,再读一本好书后(这晚读了近三十页的大不列颠的一个叫赫需黎的人所写的《美丽新世界》),正准备洗漱就寝,却是听见门外有悉数的声音。心神一凛,以为乃猫狗之物,沉寂片刻后却又是响起,于是有些紧张地低喝一声,谁?!门吱吱呀呀地被推开来,丫环李笑吟吟地出现在门边。
说了一通我们都能想象出来的废话,姚少爷依然未能摆脱手足无措的尴尬境地。他把自己的下半身往阴影中移了移,因为他感到了那里的某个器官象条蛇一样倏地昂起了头,长久不松。在赶又赶不走而且也不想存心赶走的情况下,姚少爷说我来教你写字吧。于是姚少爷拿出了描红簿,手把着丫环李的手,名正言顺地微伏在丫环李的身上。这个时候他脑海里就突然唱起了在城里的学生中很流行的一首歌:第一次握你的手,我的心里好难过。在这样一个红袖夜添香的夜晚,姚少爷看到了云髻末端处细微的发丝,白皙的颈脖,和欲再往下探时被衣服挡住的阴影。姚少爷不敢过分地逼近,除了脑中尚存留的一丝约束外,还有他不希望生理上所起的某种突变被丫环李所察觉。
衣服的被褪去有两个阶段,起先是在丫环李的推波助澜的帮助下,第二阶段则由姚少爷完全采取了主动。当姚少爷看到了丫环李健硕的两腿之间那黑黑的毛时,他的脑子里一阵晕眩。因为没有任何一本书里说了女人两腿间也会长那么一堆东西。
丫环李的身上明显起了某种变化,那就是从两人一开始的偷偷摸摸变成了对少爷的公开亲昵,人越多越亲。丫环李以自己的直觉表达着对爱情和对未来身份变化的一些期望。但她错了,因为这反而让姚少爷感觉到了一丝厌恶——思想在情欲面前开始分崩离析,在略带些主动进功的丫环李面前,姚少爷每缴一次械,事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自责。更重要的是在丫环李的亲昵下,似乎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一股早已料到的笑容。但最要命的是随着对丫环李的厌恶越来越加深,自己也越来越深地开始陷入到对另一个丫环——小凤的迷恋之中。
小凤瘦得象根芦柴棒,不说话,只闷头做事。这是一个他以前从未正眼看过的丫环,但就是这样在与丰满的丫环李形成的鲜明对比中才潜风细雨般触动了刚刚失去处子之身的姚少爷的心灵。小凤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在姚少爷的眼中,她开始躲着他,抑或是少爷自己心虚了。在一次晨读中,坐在房间的姚少爷从他的角度看到了正在弯腰劈柴的小凤。她半蹲着,因为做事,裤子松紧往下掉了点,衣服往上吊了点,从而形成了一小块半月形的真空,真空里面是她雪白的皮肤。这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前面视野开阔,随时可以发觉有人进出,窗口有一篷文竹,他可以随时从枝叶中撤回自已逡巡的目光,不会有人知道少爷此时正在偷窥一个丫环。因而姚少爷能够光明正大地看着,并且脑海里闪出无数他已无法控制的色情场景。在这个时候,他甚至开始嫉妒起他不相与谋的那些邻村的少爷们--他的同学来,在他的想象中,他们毋需象自己一样有着灵与肉的痛苦挣扎,从藤椅里站起身,走出去,径自把她抱进屋里来,哪管她双脚乱蹬。丫环们就如鸡笼里的鸡,而少爷就是在外面挑选着的黄鼠狼。
姚少爷有些胆大妄为地或者是意乱情迷地假装不小心拂了一下端茶过来的小凤的手。杯中的水一漾,没能把得住,自顾自地落在地上碎了,溅了一脚。
姚少爷头枕在手上,拉着帘子,独自一人在房间里辗转反侧,懊悔不及。一是小凤慌乱的神情表明她肯定已经知道他和丫环李的关系,知道他内里面其实是个什么样的人,二是他一直看不惯的这种流氓劣绅的鄙视女人的行径却还是发生在了他的身上,并且无力抵抗。姚少爷在如此自责的心态中甚至想到了村外的那条大河,或许只有它才能洗尽自己身上的污垢。
美国儿子把少小离家到美国留学一留就留了几十年而思乡心切的父亲送了回来,还找到了一个当地老太做保姆。因为不能适应当地的空气,居住条件,语言,茅房等等其它外部条件,于第二天又匆匆飞走。有些神智不清的老头看见了墙上的一幅大镜框子里的无数影像,于是象个婴儿咿呀学语一般说道,照片片。那个老太于是拿出了一张,那是一个两人合照。男的坐着,两手摆在膝盖上,眉宇间流露出一股风流倜傥之气,女的站着,神情有些拘束,仿佛时刻担心着有人闯进来一般。老太自去拌食喂鸡,胖胖的身躯里自有一股精神劲儿,仿佛经过了这么多年都从未改变过,与一生都是颤颤畏畏的老头形成了一股鲜明对比。
姚晓 yaoxiao12@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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