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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持：瘦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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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写的长诗《麻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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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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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掘阅
麻衣如雪
１
我在寒冷的时刻写一些字
而在另一天较为温暖的气候里
把这些字重写一遍
尽管我的动作发生在差异很大的
两个时刻
但因为这些字被更多的人
读作相同的声调和语音
所以对于我非常重要的差异
被纳入了历史性的缺页之中
我的因寒冷产生的僵硬
和温暖赋予的喜悦的柔和
完全被一些相同的文字所覆盖
就象久已消失的某种气体
２
那几只酒瓶子
因为细雪在不知不觉中
洒落到我可以看见的领域
细雪聚集在酒瓶子的颈部
象古老的纹花一样精致
我的庭院很平淡也很随意
天晴的时候细雪就化成水
清亮地沿着酒瓶的颈部滴落
并渗入铺得很浅的青砖里
酒瓶子就如洗过一样
在下一次灰尘到来之前
度过它们安详而灿烂的时期
３
我面临着一条结冰的河流
对岸是落雪的坟墓
它们一座连着一座
还有更多的房屋住着生灵
一幢连着一幢的房屋
每日吹过的风使我寒冷了
我觉得这块地方
真有些恶狠狠的意思
一种事物连着一种事物
一个东西连着一个东西
或许这样的排布
只是为了有利于我们的记忆
４
把房间里的灯光故意弄得较暗
我这样做，实际上我与事物之间的
关系
必须处于某种仔细辨认的状态中
我端坐在暗处看书并且回忆
为自己补充了凄凉的精神成分
我的妻就睡眠在隔壁的房间里
而一点积雪被放置到古琴
声中渐渐消融，再次形成水滴
较暗的灯的光辉要是弄得亮些
我就会随时产生出空旷的行走
这全看你一念之下
是怎样难以把握的心思
５
我们点燃香烟是为了看到一些
烟缕
周围的一切成形的物质都很光荣
都很自觉地完成它们的使命
使我们在支撑物的簇拥下
感到日复一日的顺利和安宁
但此刻我们花费仅有的钱
为了看到烟缕从眼前飘来飘去
它们在五棵手指间做着萦绕的
姿态
然后结成圆圈，或者愈来愈变得零
散
它们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
会很快地显得笔直，不再弯曲
有些类似于我们最后的样子
６
这么一片洼地
夏天充满了水就象个湖泊
后来渐渐干涸，水越来越少
水少了，鱼就显得很多
人们沿着倾斜的土坡走下去
在泥泞与水交接的地方捕捉鱼类
紫黑的水藻被踩乱
为了捉鱼人们挤成一堆
阳光照耀出一片白色的水汽
这时没有谁站在岸边
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洪水记忆
曾经象个湖泊的洼地中间
显出了几根粗细不等的枯枝
一行蚂蚁开始了缓慢的爬行
进行很微小也很安静的游戏
７
我立足在很深的尘埃里
尽管门外响起风声
传来了高空领域的气息
暗淡的光线向我们隐瞒了这个问题
我脚下的尘埃原本就已深厚 最近降落的灰尘
也集聚在我的脚面上
我知道光线之外有许多变化
还将继续被视为隐秘
门外响起奇异的风声了
我的双脚已经插入尘埃有相当的
深度 这种情景，只是偶尔提起
８
今晚我仔细观察了自己的手
发现这手已经苍老
掌心的纹路深浅不同
可以见到各种悲欢的残留
如同陆地上随处可见的水痕
窗外的夜雨正淅沥不停
落下
我把手覆置在冰凉的桌面上
感觉到手纹准备错乱的阴谋
我担心这些奇怪的纹路
一旦改变了过去的形状
早成定局的日子 该听从哪一阵风的
飘扬
我吃力地收拢五指
夜雨在窗外落下又流走
我懂得 掌中的纹路不会存在很久
有一天地面上流着夜雨
这手在火的黑暗中 褪尽皮肤
五支洁白的指骨
我想知道，它们是否继续生长 或是逐步变为尘土
９
冬天有一只蚊虫飞过我眼前
我对它说还没到你出来的时候
这使我联想起多少事物
一些被埋于深雪之中的树叶
或是浮动在云层之上
我们此刻还不能感受的好阳光
并且有多少个重要的转机
它们就如冬日的蚊虫被藏在暗处
静听着时间之风飒飒吹过天庭
我感到十年如一日的主要生活
才是某种地地道道的插曲
未来的一天我们将被从水中
再次捞起，放置在寸草不生的岸边
那时候我希望有蚊虫重新飞舞
还希望听到它们飞舞的声音
１０
我觉得这世界忽然暗了一下
房间里的烟缕如同风起云涌
迅速地逃逸出去
没有阳光把它们挡回来
多少年前 一个站在桥上的人
把我叫做孩子
我看到芦苇在别人的歌声中一根根
折断
依次落入白水
１１
我来擦擦房间
擦一擦广大的世界上这块特定的
地方
阳光在窗外行走
一部分积雪也在窗外融化
可我们的影子或浓或淡
始终沉淀在房间里
今天我端来一盆清水
要再次把熟悉的事物擦洗一遍
因为我们被迫在这个地方 停留多年
１２
我们现今吃的是间接的粮食
这件事引起我的疑虑
天上连续飘着灰色雨水
女人背回的布袋里有三十斤大米
女人从布袋里捧出常用的米粒
煮成饭，使两三个胃求得安定
有饭吃的中午通常很温暖
有香味的水汽弥满桌面
筷子成双成对摆得十分整齐
我们吃下间接的粮食
离开水土很远
我感到我们间接地存在于远方
存在于故乡之外
１３
我怕黑夜里传来过多的雨声
纸玩具撒落一地
纸玩具遭到水的浸蚀
变得无限柔嫩
不能经受指尖的触碰
我只有纸的玩具 补贴一个一个的日子
它们应当存放在众水之外的山上
现在由于我的连累
纸玩具落水已经多时
好似长相奇怪的红金鱼
在游动之前 等候一次烘烤的机会
１４
红时钟从我手中滑落
在石板地上散成许多碎片
长的指针和短的指针不再转动
这是一种无意的滑落
我的手如今多么软弱而衰竭
细小的事件连续发生
软弱的手即使放在头顶上
也止不住颤抖
我知道我的手并没有伤残
我知道这完整无缺的手
还会滑落一些轻重不等的物体
我的手多么软弱
唯一的酒杯，如鸟羽般洁白
也要从我的手里滑落在地
１５
那么圣上，请赐我一丈的白绫
要让再粗的脖子也套得下
我当然知道忍耐的道理
即使今夜我风雨归来
也仍旧明白它的好处
可是这白绫一丈还请赐给小弟
让我享受一点点安慰
自己作孽就要自己遭祸殃
一路上 我不止一次抬头看天气
可能罪大恶极的人
都希望死在阳光底下
要图个吉利
尽管一路上又是水又是泥
小弟顿首再拜再拜
还望圣上开一回恩情
赐我一丈白绫
但请不要把我的死期 定得过于具体
１６
在广大的地面上找一小块地方
挖掘一只很深的洞穴
虽然我很年轻比你小四个月
从此要在土穴里居住
漫长的后半生，作土中之蛹
我穿一件鲜红的衣裳
（为了一点困难的暖意） 红衣裳飘动之时
感到所有的风，脱离日光朝我吹来
居于土中的人，衣裳鲜红
脸色越来越白
我每天努力写字并且吞食它们
（红衣裳墨迹斑斑）
有时我敞开红衣裸露双肩的骨肉
体会地面之下的幸福
一九九零年二月写于水佐岗 一九九五年七月钞录于小红山 一九九六年三月一日重写于水佐岗_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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