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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新干线新人星座中国诗人中间代横眼竖看今日作家采访实录翻译库

栏目主持:黄梵

  

 

 

 

 

 

 

 

 

 

 

 

 

 

 

 

  

 

 

 

 

 

 

 

 

 

 

 

 

 

 

 

 

 

 

 

 

 

 

 

 

 

 

 

 

 

 

 

 

 

 

 

 

 

  

 

 

 

 

 

 

 

 

 

 

 

 

 

 

 

 

 

 

 

 

 

 

 

 

 

 

 

 

 

 

 

 

 

 

 

 

 

  

 

 

 

 

 

 

 

 

 

 

 

 

 

 

 

 

 

 

 

 

 

 

 

 

 

 

 

 

 

 

 

 

 

 

 

 

 

  

 

 

 

 

 

 

 

 

 

 

 

 

 

 

 

 

 

 

 

 

 

 

 

 

 

 

 

 

 

 

 

 

 

 

 

 

 

 

 

  

 

 

 

 

 

 

 

 

 

 

 

 

 

 

 

 

  

 

 

 

 

 

 

 

 

 

 

 

 

 

 

 

 

  

 

 

 

 

 

  

 

 

 

 

神交者说

虹影

1

  你驶得极快,拐弯处也不减车速,只有车轮吱咯吱咯猛地怪叫。你的眼睛,也就是我想念着的眼睛,那么多车灯扫过,一直盯着前方。你要去哪里呢?

  一静下来,我就看见你。我们虽然从未见过面,又有什么关系?你说你的呼吸里有着我的气息,奇怪。你喜欢我身上的气味,我从不用香水。在人堆里,在喧闹的酒吧钻过,啥味儿都有。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干净,自然,就是我自身。如此说来,我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反正我自己这么认为,我也要你这么认为。别人怎么看,别管。

  你的小岛风平浪静,海水碧蓝,正在朝大陆飘移。我的小岛躲在风暴中已有一周,电视里房屋坍塌,树木折断,看风暴的人落入巨浪。你和我都长发乌黑发亮,你和我都视力还不差,手伸出来还未全是老年斑,被人轻吻的一瞬,手会礼节性地一哆嗦。很好,两个岛屿之间的距离,我们存在于其中的时间,全是假定的。已经到这个份上,时间空间都是瞎扯。 

2

  我先坦白,我是一个操神者。

  请别在乎我用这个声音粗粗拉拉的“操”字,在我们可爱的母语中,它没有一个可替代的字。没有词有相同的“正名”能力。与其让那些狗德性的男人在发情时乱用,不如让我们来用!你是不是已知我有这好品德,故意避开?你有洁癖,总是在清理内心世界,容不下一个脏人。

  什么,造神者?你问,我知道你们四川人造操不分。

  我说没关系,意思一样。

  为什么操神者就是神造者?你紧追不放。

  你不就是?我倒要问一声。从来我就未见到过你,是不是也跟怕这个字有关?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可我喜欢听你的笑声,象钉子钻进我皮肤,锣鼓齐呜。

  操神者就是渎神者,更是祭神者。操神者就是你的祟拜者,你快乐的奴隶,你苦恼的追求者。

  于是你一通百通,总结出一句简单的道理:操神者就是神操者,正如造神者就是神造者。

3

  街上装扮过,焰火炸开,人群相拥大笑。他们总有庆祝的大事小事,我从旅馆的窗口往空中望,你是否会如约乘于今日飞来?这个我们俩都感到憋扭的内陆城市,是相见的好地方。

  早晨你是否又哭过,声嘶力竭,破坏身体地哭?我担心你,怕一哭,会影响你乘班机的时间。你离这个城市并不远,比我近许多。我在这儿等你,你会看见,我等你时,如何耗尽自己最后的生命。

  生命对我还具有意义,是因为你的存在。你会笑话我的,因为你的年轻,虽然你早已不青春了。对我而言,你就是好年华。

4

  知道吗,我等了一夜,没睡,等不到你。今天雨细得似有似无,象猛兽轻柔的尾毛。我觉得肚子饿,就到一楼早餐厅。那儿人并不多,可我还是掉头走了出来,径直走到大街上。在窄小的巷子里,豆浆包子,象几天未吃东西,我吃完一份,又要了一份。

  这儿人说的语言我们不会懂,虽然字是相同的,他们脸上挂着笑容。我的位子靠着窗口,望着上早班的人匆匆忙忙的身影。我正在想这一刻,若是你在身旁,必然不一样。就是这时,一个男人停在窗口,朝我看,他的相貌被大把胡须遮住。我站了起来,走出去。他朝右边小贩摊走。新鲜的水果,煮熟的早点,人一多,雨衣和雨衣差别太小,我把他弄掉了。算了,一个陌生人。这么一想,我就离开这有顶蓬开满小店的巷子。

  莫非这个人是你,你早就到了?。这个念头吓了我一跳。我从未给人说起过你,在我写过的书里,也避开。人老了,未了的事突然冒出来,妄想提醒我欠他们一本回忆录,不许我头脑里只有你,不许我只有现在。

5

  我们不是在马路上相识的,也不是我的“公司”介绍的。那天我醉了,喝了许多酒,不知怎么走的,就上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乱说了一个地名,殊不知真有这地方。下了车,按响一房门。只有狗应门。我退后时撞上路人,那就是你。

  我真饿,我说。

  我也饿,你低声说。

  我们弄来酒。淡淡的。上卫生间声音不响,暖气不够热。的确,枕头不硬也不软,客舍如家家如寄,绝对如此。

6

  不算笨,听出声音了,是你。

  我递上去一把跳刀。

  干什么呀?我得考验一下你的爱情。怎么着?看你能否为我杀人!杀谁?我想杀的人。

  我把你带到庆祝广场,人挤着人,举着棒瞅人的家伙转着圈儿。就他,我点了一下。你毫不犹豫伸出手,刀弹性很强,一点不含糊,对穿过脖胫。那家伙立即蔫了气倒在喷泉旁,一张纸那么薄。你早就知道不是真人。

  你听我的,我得奖励你。

  别客气,我只是为自己。既然干成了,庆祝一下是应该的。上什么地?海滩?

  海滨全是帐篷,整齐地排列。没有声音,静寂得怪。人擦身而过,会闪出电火花。被摩擦过多少年!我笑了。

  你把血手伸入沙子里,搓擦,不一会,手上的西红柿汁就变得非常干净。你仔细地看着帐篷,并未听我说话。

7

  我扫兴地回到旅馆,往总台打电话询问你到没有?服务小姐好脾气,说客人到了,自然会通知。我一手握电话,一手理缠成一团的电话线。或许你改变主意,不肯来见我。当然不排除交通出了毛病,即使上了飞机,也会遇上乐天的劫机犯。

  得耐住性子,安下心,再等一天。你知道这个旅馆,但未必知道,我登记的正式名字,和发表作品时的笔名稍稍不一样。你是一个记者,你能猜想到这一点。

  双人床房间,你来不来住都一样,我喜欢空间大。睡梦中可在床上翻来倒去,有折腾的余地。我生下就是失眠者,就是入睡了,也梦不断。床小,梦会坠落到地上。

8

  有种的干吗停了?我睁开眼一看,荒茫一大片,有化学药品味,垃圾,全是垃圾。这是有名的垃圾山,向海里伸延,海鸥如一层弥天盖地的灰雾,狂喜地乱飞,叫声象开会的政客。水洼和石柱间的垃圾玻璃片居多,有意不让人穿过?小孩禁止靠近,你说着,把刀还给我,却又要了回去。

9

  有一个名字和你相同的,但不是你。旅馆搞错了,我空欢喜一场。二天我体重上升二公斤。对到这种火候的人当然不是好事。可我不在乎,心里想到就可和你见面,食欲就上来,我脸上的皱纹反而少了。

  如今的青年不屑我们的生活方式,认为我们喜欢自我虐待。他们懂不了我们,我们也很难懂他们。他们不可能心里装着什么主义。所有今天尚打着旗号的人,闹腾着的人,属于我们这一辈,抓了精神武器,有了友谊和组织,反能使飞快朝前的世界透出几分宁静--统统归于我和你。

  闭了电视,也闭了窗帘,房间漆黑。我着黑衣,走到门边,过道有装行李车的声音,什么人要离开?这是等待的旅馆,等待能使人有超凡的耐心。过道的吊灯过于华丽,两壁都是古典画。高,宽,冷漠。我走出房间,一个女人正闪入一扇门里,她看见我,或是听到开门的声音,就避开了。她可能就是你?

10

  小时总想成立一个帮,象武侠。你说过,逢人打听,哪里有帮可加入,结果回回都险遭不测。临海有这么大的垃圾山,被警察忽略。早早准备条船,海上或许可有逃生之路。海不同于陆地,海流动让人惊骇敬畏。你说着泪流下来,我害怕极了。

11

  电话铃声响,我拿起来,没人说话。放下电话,才发现声音来自隔壁房间。这个不算差的旅馆,隔音效果竟是如此?不对,分明是我自己产生了幻觉。幻觉里,你在电话里说另一个女人的故事:我们都读过她的书,最后一本《蒙马特遗书》。记得也是在一个旅馆,听认识她的一个人说,她是在巴黎出车祸绝命的。

  你怎会相信?你质问。接着你说起三年前她的死,跟她小说里预先写好的一模一样,她恋着的人离开她,去找了个男人。她竟然能使这个已离开的人回到巴黎,在她们住的寓所,重新与她相逢。

  你插了一句“我非常压抑。”我在电话这边点了下头,听你继续说。

  她就在当夜对她进行爱情,她使出劲鞭笞她,脱掉她的衣服。房里家俱能运用上的都运用上了,捣毁性的对她表示她的感情。你知道你多脏,多烂。贱到给银子也无人插上一插。好了,她使用的语言鲜艳发香,手不停,嘴不停,眼泪不停。你是想我再来,你要我的手、舌头,你要我残忍、暴力?见她求饶,下跪,她就去捉住她的乳房。一夜好短,她们度过好长,安眠药使她睡了一刻来钟。醒来,发现女友不在了,她冲出门,找她,商场,饭馆,酒吧,附近街跑了个遍,绝望中知她一定直接去了机场。回到租的房间,坐下没多久,又出门,到商店买了一把刀,西方的刀,长而尖。

  房东被吵闹一夜,曾敲门警告影响休息,也警告她打人犯法。她说已付房租,她们的事还轮不上收房租人的干涉。房东敲门,门不开,房东是个固执的人,用钥匙打开门。

  她死了吗?我问。

  还没,正在用刀往心脏刺,最后一点力气让刀穿过背,床上到处是血。

  你说得就象亲眼所见的一样。你问,你要不要这样的死?

  我不知道。

  电话断了。没一会,电话又响了,你问:你并不高兴刚才我与你谈话。你知道,不放心才又来电话。

  我说没事。如果有事,是的,我有事,我在等你,你做过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来的,战争,地震,瘟疫,等等都不会改变。实际上,如此说只是在安慰。我与人,不管是男是女,都不会朝性事上想。我还需要安慰吗?是的,你需要。

  你想表明,你不会使用刀,或是不肯使用刀?

  我的秘密,我说不出口,身体没问题,精神问题大到无边无际。

12

  你不肯露面,我只有到各种可能的地方去找,打发等你的枯燥。

  地下室陈设一般,窗一半在外,以前洋鬼子留下的一幢楼房。我的身子一侧,如纸片飘入。突然没亮光,难道生人一到,就自动暗到看不清?在黑中静呆几刻,渐渐识出方向。往梯子上走,脚轻,呼吸轻,一步一停。整幢房子无声音,象预料的一样。

  但我感觉到,屋里有人,在暗处小心地移动。干吗小心?心里一咕哝,脚一踩空,我从楼梯滚下来。那人似乎在冷笑。那人应该是你?主意是你出的:查到长寿不死药研究者地址,我和你分别行动。我摔得不重,靠墙站起,脸上出现一抹笑意。

  待我出来,已离楼房远,一片枫林似火,每扇窗都绿得发亮,都有个人脑袋搁在那里。表象看出些儿古怪,但那儿不是我能进得去的地方,什么人进去都会遭遇到同样的情况。

  这不是事实,那什么是事实呢?取安眠药片,往手里倒了一把,看看,又往回倒了一些。喝了水吞下,我感觉心理正常到可以去睡觉了,就在地毯上坐着。等呵等,等到天已经发黑,我的眼睛还是睁着,人疲软得只得倒下,蜷成一团。用仇恨对仇恨,或是以爱对爱?家乡的老房子里,我风尘扑扑推开门来到父亲床前,看见病着的他,就笑了。父亲对我笑,唠唠叨叨不断。我握着他的手,心难过。当然是个梦。

  在机场,就一错再错,撞上人,弄倒行李。至于上哪却不清楚。假如注定是为了受罪,还不如不来到世上。我的长发曾径长及膝盖,坐下站着,象黑中的黑,光中的光。看着屏幕上变化的数字,每个城市每个班次都充满玄机,尤其是在空中工作的人,应该是最幸福的人。在落地窗能瞧见两三架飞机,涂着绿红两色,花非花,线条弯曲,缠了一圈圈。如众鬼在狂欢,整宵不息。

  夜晚在路上单身逛的人,脑子里说有念头也有念头,说没有也没有。害怕是正常的。夜空闪着红光的飞机,觉得它飞慢,飞低了,擦着街面房屋。这时,你走过来,把手搭在我肩上。

13

  紧张了吧,当我告诉你,我这个早就金盆洗手搁笔的作家,会写你。你脸在红,使得你变了许多。一件蓝衣袍,衬出你的腰身,自然很优雅大方。在那家最中国味又最西化的店里买的,我知道,那家店衣服红的那个红,艳艳丽丽,叫人舒服透不出气来。你喜欢蓝,和我相似,却爱向有红的地方钻,有意显示我们要的效果,对不对?

  有人在一旁窥视,是我神经有毛病,长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女的怎么长得象我?她的腿自然地放平在地毯上,黑丝绒布鞋也似乎是我的码数。她抽着烟卷,脸朝向窗,没有转过来看身后断断续续上电梯的人。

  莫非这个人就是你,你的记者职业病又犯了。你想从那些男人那里知道我些什么呢,难道你不明白你想要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末路已近,我不会再隐瞒任何一个小小的秘密,这也是我渴望与你见面的原因之一。我不想在成为一把灰之前,不见你。当然喽,我也知道,我们当中任何一个死亡,我们都会去参加对方的葬礼。如果你我没有葬礼,你我也会以自己独特的方式与对方告别。从我们开始知道对方的名字开始,从我们阅读对方的第一封信开始,我们就浸入了对方。

  但你抛开我,掩藏真面目,未免太有点超俗了吧。你早就到了旅馆,甚至比我还早,你喜欢演戏,从来都认为生活太乏味。得有刺激,难道你见我就必须如此?

  没有约在机场,是我们的明智。机场大如海洋,人一进去,就象一个透明的虾消失了。机场的播音恐怖,总在提醒人离去已是时辰。旅馆是不是另一个机场?当然,如果能直接从那里起飞。有点儿道理。那你为什么还不肯露面,有意捉弄我这么个傻心人。

  为什么我软弱,胆怯,竟不敢走过去?走过去容易,太容易就会疯狂。我一直不是疯狂的么?我进电梯,在门关上的一刻,看见沙发上两人只是在抽烟,并未在交谈。可能一人向另一个借个火,是我多心了。

14

  打开大纸盒,从未见过这么鲜的礼物。紫红的旗袍,丝绸面上梅花,兰草,银闪闪,弄得我眼泪不干。当然是你了,打开房门拿过盒子,我就这么想。我永远不会告诉你,我怎么感激你。

  打量这件十一二世纪前一个定会被人爱着的女人的衣服。头发得用心梳,鞋更讲究,走动时目光得柔情脉脉,坐下时,腰自然得挺直。一定得戴手饰,嘴唇胭脂得亮丽。这就是你要我成为的形象?穿成这样,去讨饭,准行。你的话让我笑起来。我将假发拿出,对镜梳了一个辫子,刘海剪得齐整。你问,就那个样儿愿和我一起站在大街上乞求?乞求什么?不用你说,我就知道,小时你父母总在进行战争,你躲在一边。你受伤的眼睛,你发抖小小的手,脸总不肯朝父母吵闹的地方。门前门后的桃花,只要你经过,总细心地飘洒在你的身上,而你从不用手去摘去它们,你让它们自己自然离开。我要去哪儿?你对自己说。出远门,一定离桃花远到闻不到它的香气。可我穿上这件隔了遥远距离和时间的衣服,桃花的香气袭裹全身。

  我在椅子上转了个身。房间里的窗全敞开,门外的脚步声很频繁,仿佛一下增加了许多旅客。你当然早已在这个旅馆,不用怀疑。每层楼都有防火门,也有楼梯。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喷泉花园,什么树似乎都有,什么花似乎都有,没你,就只会有桃花。我的理解对不?

  我的脸上一旦有了足够的色彩,心中的伤痛就在渐渐减缓。每个人都患了忧虑症,有人想否认,也没办法,这就是事实。每个人都在逃避世纪末的恐慌,每个人都只得将秘密隐藏心里,不愿向任何人讲述。谁也信不得,谁也救不了谁。你开的车,为什么越来越快,对我坦白,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在我服了重型安眠药记忆混乱时,一个穿同样色彩旗袍的人,推门走进房间。

15

  这个女人灭了灯,在黑暗中对我说:那条河不可能乘船渡过,记住;那个男人不能碰,记住。若记住了,就得沿河岸走,找桥。醒来,我发现自己的脸变了,所有能证明原先那个人的东西全不翼而飞。木筏十来个,横在河上,没有人,静静的,河水淌着的声音极响。跨过河,便不是城市。

  我能对这个女人说什么?黑暗很好--唯一她给我带来的感觉。她身上那件旗袍让感到恐怕这个城市某个场所,女人都在这时穿着同样的衣服。她自然不会是你,不过是一个仿制了你趣味的女人,在讨我好,想取得我信任。

  想那个不守信用的东西做啥?她来不来,都和别人在一起,她对你没那么重要,重要性是你制造出来的。这儿没有的,其它地方也不会有,在其它地方失去的,在这儿也不会得到。”

  我没有听她说,我觉得自己站在更加漆黑的门廊外,一个家庭在屋里,温馨,围在一个圆桌喝茶吃糕点。其中一人站起,到门边来。我想闪躲,却听见他们说:都想看看你,想你不好意思就没请你进来。他们在说我,你拉拉我的手:随你,别犹豫。

  我朝门外小路上走,这是一家奇怪的人,是我未见过的,和我的家人不一样,太不一样了。我们家女孩从来不让上桌,女孩低人一等,生下就知道这点。

  我盲目地走着,汗沁出皮肤。正是路边一家工厂公共浴室快关门时间。我想也不想就进去。巨大的兴奋,前所未有,你的声音欢乐极了。你要和我一起享用。你知道我和一个并不熟悉的人有点困难,你找了那种东西,可能可能。用之才知苦,苦后才知妙,苦妙才上瘾。一靠近水龙头,温热的水自动流出,我呆呆地站在已无一人空旷的浴室。衣服被水一湿透,贴着皮肤,变得又厚又重。

  你和一个男人的嘻笑声响起,我清醒过来,朝墙边退。我改变了主意,离开这二个尾随而至的人,他们赤裸着身体,在滑溜水气蒸腾的地上翻滚,白晃晃一片肉。

16

  好吧,你的话有道理,我竟会对那个女人这样说。你会伤心,会感觉到我的伤心么?是的,我要你感觉到这一点。我轻易地到了她身旁,她抱住了我。呵,真好,真好,她重复地说。

  你看见,我的脸一直笑着,直到这个女人离开,也没有改变。灯似乎是由于电源出了问题,按了好几下,也不行。摸黑冲了个淋浴,周身又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气味,在床头坐着。灯亮了,就是枕边的一盏。一个塑料球在灯光下安静地对着我,

  我们的时代已变,你和我的约会,选择哪一个城市见面,已经无关倾心于哪里的当权者?完全可能刚才那个女人就是你,你让我以背叛你的方式,使我或你心满意足?背叛的意味每个人都该尝一尝,否则怎么平衡我们空虚的精神?

  有人在敲门,从孔里看,一个男人正捧着一大束鲜花。我走了回来,手里玩味着塑料球,我往敝开的窗子抛了出去。敲门声在响,我由着这声音响。雨哗啦下起来,街上几分钟后,变得从未有过的寂静。你穿着白长袍,赤着脚,慢慢走出阴暗的屋檐,也可能从我住的这家旅馆走出,在出租车小车公共汽车间穿越,死亡离你只一秒间,你一点也不在乎。街上所有的树都开出了桃花,粉白粉红,一路跟着你,你朝我的方向望了望,一张脸全是雨水。我哪里认得出你?我只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后是一个上了重锁的囚室,她一直呆在那里,身上发出光,囚室透明如白日,而整个城市昼夜陷入黑暗。

  雨水将长久持续,仿佛是为了冲洗我留在这个城市的所有痕迹。我已是几万里又几万里地离开了那房间。

本站站长:瘦叟 主编:黄梵 吴晨骏 图书策划、版权代理:崔曼莉 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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