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久地沉默着,我必须以这样的姿势保持自己不被世俗生活迅速击毁并融化的愿望。从昨天到今天,身边的世界在渐渐退去,代之以海子的世界。我眼含热泪,一直在燎原的笔端中触及另一个燎烈天堂的神话。十二年了,当我们在尘埃纷扰的现实中遗忘关于诗歌的本质,甚至以诗歌的名义进行大地上蚂蚁们的钻营和械斗而自为得意时,是燎原让他的精神兄弟海子复活,使我们在不可逼视的光焰中感到自身的渺小和卑微,并以此获得短暂的提升。
我想起1999年4月,四川江油,我因诗人雨田的邀请出席了在该地举办的“中国星星跨世纪诗歌奖”的颁奖大会,其时,燎原作为三位获奖者之一以其刚毅的外表,学理十足的获奖致辞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在那个平庸琐碎论资排辈的名为“世纪之交诗歌座谈会”现场,只有燎原的发言关涉诗歌旨意。当我在傅天琳老师的关照点名下终于于会议临近结束的一瞬获得象征身份的话筒时,已是千头万绪无从说起。我说:“我相信此刻的空间一定充满全世界的诗魂,因为我昨天已在奉节和李白通了电话。我对他说,明天在你的故乡江油将有一个诗歌会议,希望你邀请杜甫、白居易等诗歌前辈关临现场。如果可能,也请把庞德、艾略特邀请前来。在空中,灵魂是不需要道路的。我相信此刻,他们一定会非常失望。因为我们谈了太多与诗无关的话题。除了燎原,我不知道还有谁能让他们满意。”说完这些,我已是声音哽咽带着哭腔了。我记起会议中间,我因为忍受不住压抑无聊的气氛而走到场外长呼吸,同时看到燎原也从会场走出一根接一根地猛抽香烟。燎原自己说:“我不能像他们那样在写作中搭上自己的性命,这是因为造化没有派给我那一资格。面对圣徒我只是一个庸人……”(《海子评传》附记)。而就是这样一个“庸人”,却以极端贴近海子诗歌气象的“血亲般的理解……呼应了海子的精神。”(西川语)。是的,无论燎原怎样谦恭地认为自己不是“书写海子评传最合适的人选”,事实上,他高韬的价值取向,和对海子诗歌“直入生命”的心心相通,都使这部《海子评传》无可辩驳地成为继骆一禾、西川之后,与海子血脉贯彻的留在尘世的诗歌兄弟:尽管在海子生前,燎原只是他曾经遇见过一次的“陌生人”。
燎原的书写坐标是开阔宏大的,他一以贯之地坚持着精神第一的准则使他在遇到海子这一天才诗人的情状下即能牢牢地把握住海子诗歌的核心。燎原阅读的宽泛饱满又使他在书写评传的过程中不仅不会断章取义地猜测海子诗歌背后巨大的历史质素,而且更是一步到位地把缠绕于海子身上的“一直向西,开始了途径古巴比伦、阿拉伯、耶路撒冷……最后直至古埃及的飞行。”的诗写状态一语中的地指出。这使我再一次想起1999年4月,在江油并不熙壤的街道,燎原面容沉峻地谈及海子:“你想想,当众人都把眼睛盯着自己鼻尖时,海子却已越过当下,他目力所及的是中国的《诗经》、《楚辞》,西方的古希腊、古埃及……”那时,燎原已做好写海子评传的准备。江油之后,他直接取道海子故乡查湾,开始了对这一只扑向太阳之豹的追寻。
在两天的阅读中我不断地掩卷长叹,为燎原与海子之间的相逢感到造化精美绝伦的安排。知遇一个值得为之倾注心血的传主是多么的艰难,燎原遇上了。两者之间的精神契合终于成就了这样一部永远不会在光阴的流逝中失重的书!这是中国诗歌的幸运,也是身为读者的我们的幸运!
2001.5.25。 通联: 363000 福建漳州市芗城区文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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