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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持：葛红兵 育邦

黄梵诗歌印象

黎江

 温暖春天里的一场呼啸的大风/能忘掉命运的/才能忘掉眼前的吹拂

 ——《温暖春天里的一场呼啸的大风》

 我们的手上除了手/什么也没有

  ——《集体舞》

 1 、深度抒情与纯洁美学结合的诗人

   黄梵诗歌是在特定环境下进入我阅读视野的，那就是为了读而读，然后应约写这篇文字。这使得我解读他作品时的观察欲望又平添了某种不良的期待性。但我深信一个优秀的诗人，（尤其是六十年代生者），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在致力于找回现时代强大的生存压力下失去的那些东西。黄梵也不例外。阅读〈中间代〉里黄梵的精选诗歌，更强化了这一印象。

 黄梵诗歌的切入点并不是与众不同的。相反，在很多同时期的诗人那里都能找到相似的痕迹。黄梵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期望用精致的深度抒情来为自己的个人世界辩解，因此作品也显露出一种精致的敏感与脆弱。他的生存经验似乎总是被充分地提炼过，并尽量使读者去柔和的适应自己特有的反应方式。

    生于六十年代初期的这批诗人，普遍带着对禁欲年代里刻骨铭心的记忆和愤怒，然后在新时期的文学创作里，又普遍无所掩饰的转向对商品与物质暴涨的欲望之境。尤其是诗歌，被逼进一个更为狭窄暗淡的生存空间，即价值上似乎变得多元，其实质却归结为简单，甚至简单成一个零。但与此同时，另一部分写作者不愿意使自己就范于某种陌生的实用理性和社会秩序或与之达成某种和解的关系。于是在无以计数的诗人们投身到一片物质生存的大拼搏时，他们依然选择了退向精神的深处，以便伺机重新出发去探寻或重返精神家园。这其中就有黄梵以及马永波、岩鹰等诗人的身影。

    黄梵这样认为：每个人内心渴望发生的，在纸上都会有其对应的复活方式，但现实由于选择了阻力量小的流向，它实际成了若干束缚想象和写作个性的要求。 这句话体现了一个永远懂得辩识道路的诗人的智者之虑。永远为诗歌本身负责，永远使得诗歌在自我保护中显出精神上的深入、独立与尖锐，这种经验是可贵的。这样的写作者甚至不惜付出失去诗歌的广泛性和丢掉公众的欢呼这一不小的代价。

    如果说每个诗人在心中都隐藏一种或稳固或虚荣的优越感，进而想以此继续升华并获得某种绝对力量的补充，那么我判断黄梵所依赖的是一种来自心灵之外的纯洁（温和）美学。这种能给他的心灵带来快感的美学仿佛是在黄梵奠定诗歌理念时就以快而准确的速度抵达的，它的到来取代了诗人心灵中那些陌生的、蛊惑的触角，欢快的为他的诗歌作品的意味和效果攫来充盈的营养。

    黄梵更为严谨的是他的作品中透露出的哲学思维。我相信一个有哲学头脑的诗人，不管他对诗歌或者哲学的根源是如何去理解，他都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从事的工作是写“诗”，而不是在探讨所谓的哲学问题。就是说，优秀的诗歌决不是源于理性为某种固定的观念所支配，它应该是自由的，放射状的，没有哲学阴影的。从这个意义上说，黄梵自身的哲学气质也许未必在诗歌本身的建设上有所创造，但却使他的诗歌借助哲学的力量而具备了最终进入大文化境界的可能性。

 在心理类型上，黄梵无疑是属于内敛型的。他的抒情性格在很大程度上与六十年代诗人普遍的个人经验和心理特性有关。同时，他对未来年代的文学憧憬有着足够的精神准备。在思考方式上，他更偏重与崇尚生命的和谐与优雅。在内心深处，他的文学契机始终隐藏着一种特定的历史的动机视点，那就是固执的将自己的价值取舍推向某种具有文化象征意义的舞台———即使这个舞台下面没有任何的观众！

 庞大的废墟/一旦你朝向极地的光芒/帝王的歌唱便象海誓一样荒诞

 ——《怀念》

 后天？明年？那时天空的酸雨/中和了心中道德的碱

 ——《城市之光》

 2 、黄梵的诗歌精神

   就诗歌而言，黄梵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处女作的诗人。这个平和而自私的判断似乎从一开始就让人明白了诗和诗人自身的限度，以及如何好好利用这份对限度的自觉，从而争取到一种诗歌境界里真正的而非妄想式的自由度。也因此，诗人的这种心态以及由此而扩展的创作姿态，比起那些频频不厌其烦倡导各种所谓诗歌新潮流以便争宠于读者的做法，更有幸运的机会进入更深一层或者说更有价值，当然同时也是更为孤寂的诗歌领域。

   黄梵对抵达“虚构”这个层面的瞬间的感觉顶礼膜拜。他将现实看做是与虚构相称的比喻，是虚构的结果。他甚至认为只有通过虚构，才能表达出一个人完整的自我。这是我尽最大努力观察到的黄梵作品思想里唯一的“危险”。当然，这是一种健康的“危险”。我的意思是，所有真实生活在当下的人们，选择终极领悟看起来是很遥远、或无聊的折腾，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循环上升原则。因为如果对任何个体来说，真实存在的只能是他的精神的话，那么完全没有以当下庸常物质主义生活为参照物的那些在时间之流外倘佯着的精神的幽灵也就无从着陆。彻底的虚构只能造成作者喜欢用某种姿态凌驾于人类的幸福或痛苦之上，然后用这种姿态来表现自己与众不同的情感并号称这就是完整的自我或者诗歌精神，从而断言自己的诗才是真正的诗。我们就有理由说，诗人已经渐渐开始值得怀疑了。但它同时又是良性的，对诗歌素质本身没有伤害的，所不好的只是不该把虚构这个层面看做是纯粹的诗歌思想的圭臬。

    不论歌德还是艾略特，给了我们多大的启示，我们都将无法肯定他们对人类痛苦的关注是唯一高尚的。我们所能知道的无非是，诗本身跟人类一起在挣扎、在被震撼。而在今天的物质主义时代，延用旧的诗歌精神里某种无法体验的虚构和感受的抽象的东西来代替诗人的精神世界并把它推向极致的崇拜应该说是“危险”的。

    在今天，诗歌所表现出的脆弱和没有责任感，必须使大多数诗人相信自己正在重建或者要恢复的所谓“诗歌精神”，不过是一场幻觉。但黄梵诗歌中自身透出的“精神”又不完全走偏执之路，相反，他更趋向于一种可能性的营造而不仅仅是去寻找和发现。寻找和发现只是诗的基础，而只有营造才是唯一的出路。

从另一种意义上说，也可以将黄梵这一类的诗人看做为内心世界具有超常稳定性的人。其稳固程度达到了任何强劲的外在力量都无法撼动的地步。从而能够在当前精神文化不敌实利主义，世道转入全面颓败的境况中，坚定守住自己内心的真实生活，完全表达出由真正的个人的感觉所营造和触摸到的意义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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