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
事件进行在多风的秋天,大地腹泻
马侧身而卧,满脸的雨水
丧事突如其来,天机不可泄露
在奔丧的路上
以一颗子弹逃亡的速度
真正的丧事在地里开始,农事诗
出殡,尘埃,唱诗
我随手抓住词汇,皮肤就很美丽
灯笼照亮垂死的马
没有声音 虚张声势
我看见我的马在我的皮下液化
而我的身体像鸟,一只瘦弱的鸟
丧事是一种精神生活
安吉拉·李
安吉拉·李是位妇女
她坐在没有门的家里
从不高声大笑
脖子上有串佛珠,她右手吸烟
左手紧缩,压在圆形的藤椅上
安吉拉·李是位中年妇女
她可能热爱吉姆斯·帮
养了二只乌鸦,和一打黄玫瑰
过着简单的生活但她也有许多钱
不知去路
安吉拉·李是爱照镜子的妇女
她过去打猎,现在想再试一次
可镜子落在地上,她看见白色的门
在身边,并弯腰拾掇碎片
一些事情就这样被改变了像
母性的生育,蛋成为鸡
(1997,3,15,纽黑汶)
鬼出城
1
近处失火的房间
男人走来,怀抱无头的身躯
许多的蝗虫,振振有词
振翅欲飞
现实之中
挥动双手扑打从天而降的蝗虫
旋转,不停地旋转
音乐响应,蝗虫
落在地上,竟是树叶
2
睁开眼,对着强光
闪动,善恶变化不停
回忆,那场谋杀的主谋
牧师是个无头尸
风停止,肉搏的火焰
头先碰壁,一下,又一下
脑髓流露,到街面
进入工厂,成铅笔的芯
吃芯,像吃面条迅速
这最后的晚餐,主呵
3
赤裸的胸跃进草丛,释放
空气。什么时候得救、失语
和梦想对峙
遥远的约会如大雪,吸水
口腔慢板,戏味十足
阅读的快门在一刹那失足
空袭爱情,男人以头代乳以脐为嘴
传说不详,影子飘摇不定
4
靠近一些,头快出来了
头,在水中上下起伏
风在水下沉默运行,浪花
吹上天的泡沫,慢慢地进入
下水道,重叠纸币
火烧之后都越来越轻
5
踏过火焰饱满的脊椎
心静如镜,不染风尘
手擎十个指甲,形容生活
还是一块石头压着另一个
石头,花瓶为花朵而存在
花瓶充实
6
沉溺下去,让火炬照射
在一块木刻上,再使用剪刀
成影,留芳百世
呵,我的花朵,在火中学习
可你是谁的面壁,长时间地松驰
7
鸟笼集合在地上说不说是
绕口令的迷惑,吹气,吐痰
永远没有年龄的面容,天空
击鼓传花,情人眼里百年的恩怨
如何点血成功
异乡指示一个地址,随即起床动身
(1997,1,19,纽黑汶)
事故和理由
这只是一场事故
在停车的时候
踩了油门
但我不能停止恐惧
如果有一个理由我就去显灵
在单身的卧房插满玫瑰
这与事故没有太大的关系
在某种程度上车还能开
可是我们还没买成保险
买保险需要许多手续
以及和车一样贵的金钱
有一个结构需要保持
只要有理由我就投降
可我怎么样找到我的同伴
在记忆的台阶上
那些我从小保持的结构
对厨房不感兴趣但胃口很好
谁知道呢这一切够不够
逃离现场,事故发生之后
据说不需要理由
被害之人他们的亲人
进入现场寻找理由
颜色在墙上渐渐绝食
恐惧理由没有理由恐惧
那么我口吐鲜花
(1996,7,13)
一九九八年二号
复制的孩子表情纯真,在家庭潜伏已久
她们怀藏杀机
杀父。这是基因里的信仰。
花园里表演吸血的节目,父亲脖下永远的红字
然后她们报警但
她们不会寻找母亲
她们是被创造者。被创造者无须亲人
一路杀父而来,而去,举止多么活泼
投毒。女性独特的技术,精美无比。
弹指间,鸟飞石落,窃笑的孩子们呵
在夸张地叙事
最后的生母也是复制者
在精神病院,她们同声对她说
我们仅仅是知道你必将到来。
(1998,1,3)
一九九八年七号
你站在屋内,试图作一个动作
影响空气的物质性,流感的色数
换一种说话,我们彼此参照
一些时候过去了,家族和家禽
是对盾牌,我看见你闻风而动
用你塑料的脖子,保送一种剑术
以纯朴的动感植于杯子的中心
你走在街上,拦截尘埃
舞在空闲的天空,这条路有多少出口
和虚拟的服务器?我们无非是在等待着陆
如果我让你选择,那又是为什么刺穿了
木筏和木桥,进入深秋的睡眠
忘却一对杯子后面还有无数的杯子
最后是杯水车薪,剑术无辜地依赖精神
如同潦倒的手写难以阅读
我们指向背阳又潮湿的方寸之内
葵花宝典
公式
两把椅子站在屋内
我说,两朵花瓣
他们分别在等待接近窗台
等待谁最先漏气
最大的误差是俯视而来的高潮
你说还有情节,实在忍无可忍
两把椅子背靠着后背
他们学习自搏,彼此攻其不备
而花瓣怒放,放得扁平
到了花落石出的这一天了
看见鸟就渴望堕落
其中一把椅子飞身扑下
你说这就是杂技爱情
(1999,1,20纽黑纹)
病中系列
机器围绕着房间
我在房间的中心,等待手术
生病是一件熟能生巧的事
被疼痛之水洗了一遍又一遍
生命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窗外是条河 以及高楼
河上有铁桥
淡淡的风从八月吹过
这是异域的风景和异域的病床
让我们谈点往事吧
我喜欢把水搅浑
浑水摸鱼
我受月光统治 昼伏夜行
我端详我的十指 我的五官
我缅怀我吃过的所有食物
医生检查身内的液体
泪水穿破苹果 声音清脆
泪水
可我知道他还活着
他食物中毒如一堆杂粮
横断街头
很多年以后
我的病进退艰难并且疼痛
他们都年轻多情
我每日吞服药片 和他交相辉映
我发育疾病
如此而已
(1995.9。纽约市医院)
所谓李后主
我刚把李后主推到了风中
我自己站在一米长的疼痛之上
他是死是活从此与我无关
这千年的恩怨,百年的耻辱
在阵亡,被知识份子捧腹大笑
我是位直接的会计师,在秀气的日子里
追踪着一笔过期未还的货款
如此世纪末的私情自我揭穿
我会去逃荒吗?我的胃抽动成一段男人们
喜欢的食物。你知道,饥饿的意义
无非是说我们都得死,死得体无完肤
我的心肝,我们的距离实在太近
我看见你的眉毛,被火烧
而我是活在火焰中的女人
大家都烧起来,把男人烧成女人
疯狂的世界代代相传
象我们的更年期注定要来,这么层层递进
我就在你的身体内梳妆
我的长头发一条一条地跌落而下
你的身体是个陷井,但我举过一辆汽车
譬如,比如李后主在风中
(1999,7,10)
好东西在哪里?
---给阿飞的歌词
那些好东西在哪里,我从教堂出来
我要做个假身份和假学历证
我得找个工作,我要作茧自缚呀
那些好东西在哪里,我只能死
我死给你看吧,你这个男人
你就住在附近,我低头怀念过去
过去是一条绳子,咬断,再咬断
那些好东西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我需要
我来到网吧,北大南门的飞雨网吧
一个小时八块人民币,还有免费的纯净水
可是没有杯子,一个纸杯子也没有呀
那些好东西在哪里,我路过西直门
看见飞絮,飞絮在飞呀
我们都来飞吧,飞是我们的本能
比如上吊,跳楼,飞呀,飞
离爱情。爱情就是旧社会
万恶的旧社会,旧社会,旧社会
把人一分为二,一分为二呵,呵。
这么一个女人
我觉得,有一个女人在遥远的天国
她吃饭睡觉感冒伤风,还嫁了人
她把皮鞋擦得察言观色,把私生活夸张到直经水平
这样的女人最可能是白里透红的美女
我想象,美女,有一个女人是美女时
我的皮鞋是不是增加了宽度、高度
可我每天主要的工作是帮人测量距离
距离与距离的关系比我与女人的关系更有尺寸感
可我感受到时差,从出来的那天开始
那天冒着被抽象的危险,谁说危险是女人难产的前沿
难产过的女人都很逻辑,尤其是黄里透黑的准美女
我准美丽的女人呵,我认为
二十岁她将死于革命,三十岁死于非法同居,决不可能
四十岁死于车祸,死在路上的是我们时代的诗人
诗人,我又亲又爱的诗人,我还是你的宝贝吗?
我不是你的宝贝那我坐在谁的宝座上如此疯狂温柔!
温柔如雪呵,我发现我真是宁为瓦全不为玉碎了
可疑的生活,虚拟的出售生活,我或者女人?
两者必有其一。我且痛且疼的女人,想隔岸观火为我
送终吗?我承认你应该得到满足,千里之行始于手下。
水流过来又流回去,很格律的运动着,可我的一九九八年呢!
我种九百九十种玫瑰的女子,我发现风吹才能草动
发现谁也没有重叠我的手艺。在厨房卧薪尝胆你想着我的时候
我早就走了,我们住在不同的城堡,都有一双眼睛隔墙警惕我们
还说我们拥有伯乐。我告诉你吧我在路途中不停地转换方向想
寻找一个出口。火车那么容易穿插而过,
我在邃道里看到无数的鱼群从我头上游戏、欢喜,
这是命名的过程吗,我闻鸡起舞的同乡。这样的女人可能走多远
虽说她成长为已婚者,激起公愤
这样的女人只能买公债还私债,两败俱伤
夏歌
初夏的风已经开始独立你该会多么愉快地笑
我最怕你笑笑得离我越来越近
你要向我证实你是一个平面
我便透过你去湖泊你躺下便是月亮
你看见我被你映照我的表情行云一样安宁
我不问你不让嘴唇也朽成一个隆重的边缘
多好呵我真喜欢你尽管离得很远
你量量我我量量你叫我一起去听风
风说了许多话把夏天注得盈满
路标也说了许多话主要说我们一走动就会长大
我不让夜色摇醒你仅管你眼眸比夜忧郁
我不知道你为何哭泣呵身上满是白纸屑
我要你一动不动如一个方向离我远远的
哪怕日子一丝丝逝去填入季节的死角
我们等待吧你生下象一朵水仙花放进我的平面
你不能走呵你是一个平面路上会有荆棘
1983,重庆
日 子
谁还在春雨中等你,举着一朵红花,那你就可以改写历史,再进入睡眠,高枕无忧。谁的手上没有指甲,红男绿女,指甲指点我们转述的故事转眼面目全非。你看,只有情欲,还直面打来,渴望速战速决。男人在街头看女人欢欣鼓舞,女人在屋内看男人迎风而立,这是我们的新生活,我们懂得幽默,我们本是一群原始股,涨落不定。谁的肚里没有回虫,他侧身抱你直直地吻你唱歌给你听他说故事给你听,那你打开,不是你的房间,这并没有什么过份。你把绳子交给他,他将你绳之以法,你痛哭流涕、指天发誓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你必须生活,否则怎么掩饰自我。你一次一次翻新你的土壤,你宽敞的身材,种上水果,水果无住而不胜,水果必将在他的嘴里,入口即化。肉麻的欢乐、销魂的忘乎所以都为我们所窃喜。亲笔记录吧,名字,把手拿出来,让眼睛放光,没有字,皮肤上没有字,我们的皮肤打满腊油,光可见人。此时你才看见儿子穿过十字路口他飞奔的身体让你痛定思痛。这是谁的孩子呢,孩子已经会跑了,你的眼睛煮沸了风景。一个女人可以哭三分钟,一个男人可能看另一个男人三分钟,大家保持静态,镜头在考验我们作为观众的耐心,如果我们是演员呢?我们的生活不是这样就是那样。那样的时候我们彼此转身奔逃我们的前面有多少梦想后面有多少洪水,我们越过了山走过了水我们成为水成为山,滴水穿石,愚公移山,我们来势汹汹。我们穷凶则极恶,他说穷人只有寻找爱情,富人可以叫鸡叫鸭让鸡叫起来让鸭也叫起来。当鸡鸭真的叫了,声音哟,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听见,我们会早到会迟到会美丽地误会,会把名牌贬得一钱不值会把身上的涤确良当成凉爽的代价。但我们都性感,我们可能都是政治家我们当然首先是专业爱情追求者。
我们察言观色,我们千变万换,在床上床下,在人前人后,在所有的悲欢离合之中。他有很多的可能,在雨水里淋漓尽致,对透湿的生活才有了具体的认识才学会吃醋;在花瓣里呼啸而过,对香气就特别不敏感了才能够无坚不摧。她更多的可能性在于她和她们是一个人,从一个母体而来,她和她们都对方向怀疑,对衣料的厚薄入木三分。如果我们最后结合,选择自由落体以牛顿的经典定义,以苹果树下的觉悟,我们拉开孤独的窗帘,挺身破土而出,轰轰烈烈以优美大胆的风韵落到家中,还是被家击中!家哟,属于谁的手指谁的花朵呢?自力更生做饭吃白食打平伙睡觉睁眼到天明我不离婚谁离婚我不倾家荡产谁还相信爱情的才华财产性交的数量质量量体裁衣吧。你还有一只袜子在哪里?信用卡要不要多付二百五?你的话越来越多,你的梦越来越少。裤子短了,被谁穿错了谁的裤子。诱惑,自诱!你自诱了!难道出去惑人吗?许多年前青春期孤独,掷石头,在河岸上掷石头,叫做战胜自己,忍受有美学,爱情也有美学是松动牙齿,咬牙切齿,牙破碎了,家可是咬文嚼字成立的。我们前怕狼后怕虎,我们是虎狼之年的女人,如狼似虎,横竖不是人。等待神迹,神复活的节日,再把皮肤涂上复活色彩的油漆,这样我们光彩照人是朵报春花至少是复活节找蛋的游人、游人。我们看着别人的蛋,五彩的蛋,一字排开,充满裂痕。我们如法泡制,把身体放在床上,至少要有一张床,让腹部隆起。还能如何,再去掷石头,找不回同一块石头。我们并没有走错房间,我们玩了一个化学游戏,混淆几种液体,我们被染成茶叶蛋。这里的空气逼人,还记得吗?我们分吃蛋糕时自行车已被偷走,光天华日之下,只有一把锁完美无损,留在孤独的街头,拿着锁我们就走了,你也可以叫做逃跑。逃跑,这逃跑的日子似乎只是写了一个错别字。
(九八年三月纽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