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读了一篇有趣的小说,这篇小说的题目叫《遭遇深夜》,刊登在今年第一期的《漓江》杂志上。正如这篇小说的开头第一句所说,这篇小说的故事并不复杂,因为我们完全可以把这篇小说的故事概括成一句话:深夜两点后楼里突然停了电,有个小偷为逃避追赶上了我的楼顶,后来又顺着我的窗户摸下来,而当他的脚停在窗户铁护网的底边时,我们俩的眼睛对在了一起;我们俩都没有说话,接着小偷就把手里偷来的三万块钱放在了我的一个花盆上,然后准备往下溜——可正在这个时候,屋里的灯突然亮了,而小偷摔了下去。
这么简单的故事本身,当然不会有趣。有趣的是小说中的我,在深夜停电之前,正在赶写一本叫做《鬼故事》的书稿。
这本《鬼故事》是给远方的一位书商朋友编写的,由于时间紧迫,从接到电话的那晚算起,必须在第十一天下午乘飞机将稿子(电脑软盘)送到对方手中。小偷插入的那个晚上,是我编写《鬼故事》的第九个晚上,那本《鬼故事》只剩一万字左右便告完成。一万字的鬼故事,在我的脑子里一般是三个故事,所以我喝完一杯浓牛奶,在凌晨一点时从书架上拿下那本《聊斋志异评赏大成》,准备在下一个晚上的最后一万字里,给塞上两则聊斋(当然,远方的书商朋友不准我抄袭聊斋)。我很快找好了两则,一则是《三生》,一则是《王贤郎》,决定分别改名为《鬼告鬼》或《恶毒鬼》和《热心鬼》。剩下的一个,我想找一个现代人的故事,这样我就碰到了一本叫做《活见鬼》的台湾版的书。那是一本很精采的书,在那本书的目录里,我被那个响当当的三毛的名字吸引,因此我读起了她的那个题为《老兄,我醒着》的故事。正当我全身发冷,从那个故事正文开始的第111页读到第115页最后一行的省略号,准备翻往116页时,楼里的灯突然灭了。之后我只有坐在沙发里等待着电灯的复明,之后那个深夜就出现了小偷。
而正由于这个小偷的出现,我的书商朋友并没有拿到那本《鬼故事》,我也没有拿到他的一万块稿酬——后来我躺在床上,因为那三万块钱,如何也睡不着觉,而不久渐渐天明,人们发现了楼下已经摔死了的小偷,同时发现这个小偷身边已经没有了偷去的三万块钱。于是警察也来了,继尔是乱七八糟的声音传上来,我实在躺不下去,只好从床上爬起来,抓起夜里丢下的那本《活见鬼》去卫生间。我翻到116页,想知道三毛那个故事的结局,结果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这篇有趣的小说的作者,是一个叫做鬼子的作家。我曾经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他的签名,用的是那种笔尖很细的笔,这个签名看上去很有一种阴柔和阴森的味道。现在我在这本《漓江》杂志上,又看到了他的照片。在这张照片里,他蓄着长发,面庞很方,脖子很粗,身上好像还穿着马甲,这副形象使我马上想起古典白话小说《水浒》里那个叫做武松的人物来。关于鬼子,我还想顺便说一下,他还是这份《漓江》杂志的副主编,因这份杂志曾经采用我的一篇小说的缘故,我还接到过他的电话,电话里的感觉是,他是一个很亲切、很温和、很聪明同时也应该是一个很乐观的人。
请大家相信,我之所以用这么多篇幅来介绍鬼子的这篇《遭遇深夜》,并且顺便说了一些关于鬼子的废话,这与鬼子曾经采用过我的小说绝对无关,也绝对与作为一份优秀的纯文学刊物的《漓江》,它即将从今年下半年起停刊,从此自动退出当代中国文坛,并开始让当代中国文坛遗忘无关。因为接下我要讲述的我所亲身经历的两则鬼故事,有一点绝对与鬼子的《遭遇深夜》有关:我正是在看了这本《漓江》杂志上的他的这篇小说之后的第二天夜里和第四天夜里,接连经历了这两则鬼故事的。
第二天夜里,时间大约是午夜十二点之后,我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是那种很轻的敲门声。有停顿,有节奏地,一共敲了两下。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我马上醒了。我想这时的时间应该是在下半夜的半点左右。因为我从来没有熬夜写作的习惯,这天晚上由于一篇写得特别艰难的短篇小说,而赌气让自己熬到十一点一刻,所以为了放松一下自己,以利于在接下的睡眠中避免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梦,我给自己冲了一杯很浓的豆奶。喝完豆奶,又由于考虑到可能在夜半或三更会让尿意憋醒,干脆再坐在床头翻了一下手边一份当天接到的寄自海外的文学杂志。翻完杂志,我上了一回卫生间,当我躺到床上,伸手去拧灭台灯时,我看了一下灯座上的时钟,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三分。每天晚上躺到床上,通常我都会在五分钟之后进入睡眠的,这也是我的习惯。但是敲门声把我惊醒的时候,我的直觉告诉我,我最多只睡了半个小时。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敲我的门?不对,他为什么不摁门铃,难道是外面梯口的路灯又坏了?
我想,也许是我听错了,也许这敲门声来自对面的那扇门,也许来自楼下或者楼上。
夜里我总是睡得不够踏实,别说敲门声,就是一些细微的声音,也是有可能使我醒来的。譬如有一种哭泣声,便经常令我睡不好觉。那是一种似乎被什么(棉被或者自己的手或者男人的手)死死掩捂住的女人的哭泣声,非常伤心又非常压抑的那种,来自这栋楼的哪个房间,细微而又刺耳。后来我才辨清,这种哭泣声居然就来自我这扇门对面的那扇门里。为了证明我的判断的正确,有一天深夜,我特意悄没声息地打开门,蹑手蹑脚过去把耳朵贴到对面这家的防盗门上。果然没错,那声音正是从这家屋里发出的。那是一个风情满溢的漂亮的女子,可是偏偏嫁了一个脑满肠肥肚圆腚硕浑身是肉的家伙。或许当她明白过来,嫁给一个光是有钱的男人还是远远不够的时候,她就活该这样要在夜静更阑之时恸哭了。
可是,这种很轻,很有停顿也很有节奏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一、二、三、四,这回敲了四下,真的是敲在我的门上!这时我才醒悟过来,至少在这栋楼的这一单元,只有敲在我的门上,才是会有这么一种手指与木板直接接触的声响的。
一个忽然闪现的念头,穿过我的脑际。
有一次,在梯口碰到对面那家的男人,我实在有些忍不住,终于问了一些有关哭泣声的事。我的本意也许只有一点点是出于好奇,出于想印证一下自己的想法的好奇,更多的成分,自然是表示我的不满,一个极端需要有良好睡眠的人对于经常影响他能有这种睡眠的不利因素的不满。但是这个可怜得只有钱的丑陋的男人却笑了起来。是吗?你没搞错吧?他居然学上了那种庸俗得不能再庸俗的电视剧里出现频率很高的腔调,差不多还耸了耸他那一身肥嘟嘟的肉。然后又甩过来一句:这哭声我也好像听到了哩,不过,我怎么听着听着,估摸着它就是你家房里传出的呢,老兄?
我一直独身生活,我的房里自然也从来没有住进过女子,这他是知道的。可我还来不及生气,这家的女子也出来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笑吟吟地瞟了我一眼,嘟起她那只喋血的小嘴,勾着他的混蛋男人大腿一样粗的胳膊扭着她的水蛇腰下楼了。他们下楼了,我才猛然想起这家的女子的眼睑,她的眼睑是肿囊囊红着的!
这个午夜,此刻小心叩着我房门的难道会是她?她家的混蛋男人呢?她要干什么?她为什么不摁门铃,要这样一下一下地叩,让声音同时在外面四面处扩散?
我从床上抬起头,但是黑暗中,我的房门被打开了,同时一团朦胧的光晕开始涌了进来。
随着光晕的移动,我的客厅里出现了一个满脸笑意的老头,他把臂弯里挎着的一只竹篮子放在我的茶几上,然后转身去关上我的房门,然后来到了我的卧室门口。对于房间的布置,他居然是那样的熟悉。
我惊诧得坐起来。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虽然这老头慈厚的笑脸上看不出半点恶意,但我的声音还是把持不住地发颤。
我把名字写在这里,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老头不紧不慢地说。说罢,就从我的那只冲过豆奶的杯子里,捏出调匙,然后就用这只调匙,蘸着豆奶的余汁,在茶几上比划了起来。比划了一阵之后,把调匙原样放回杯子,冲我一笑。
那里面是什么?我指了指茶几上的竹篮子,也不知道为何脱口就问这个。
刚买的小菜。老头又慈厚地一笑。
怎么是刚买的,这么晚了?
这……这你不会懂的。
老头笑着从竹篮子里拿出一只白萝卜,朝我晃了晃,放回去,又提出一尾鱼。这尾鱼太小,并且早僵了身子。老头也把它朝我晃了晃,小心地放回去。
这时他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东西,起身走进了我的卧室。
原来是看到了我床头一边放着的这本海外的杂志。他捧起这本杂志,翻了一下目录,大约就翻到了里面刊载着我的小说的那一页。
他的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这就是你写的了?好一阵子过后,他问,神情变得更加严肃,并且皱起了眉头。
我有点莫名其妙的讶异。正要开口,他却把这本杂志收起了。他把它藏到他的袖筒里,然后说,他得走了。
我看到他背过身,径直走了出去,从茶几上提起那只竹篮子挎到臂弯里。刚才随着他涌进卧室的光晕复又退出,最后随着他移向门口。
他再没有回过头来。我只看到他的后脑勺,已经差不多光秃秃了。
我听到了开门声,然后是关门声。但半晌之后,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响:这老头没有一级一级迈下楼梯,而好像是骨碌碌一路滚下去了。
好一会儿后,我起身出了卧室,打开吊灯。
那老头子刚才在茶几上写的字还清晰可辨,是两个字:根发。这是两个写得很见功力和内蕴的字。我又过去看了看我的房门。我的房门不但上回了锁,竟然还上回了保险。而我的那本杂志居然没被他带走,摔在了房门边。我拾起那本翻开趴着的杂志,翻开的位置正是我的那篇小说的第一页和第二页!
接下来的一晚,一宿无事。而再接下来的那晚,约莫在半夜两点之后,我又一次看到了那团朦胧的光晕。
这回没有敲门声,而且特别的瘆人。
那团朦胧的光晕还没有进入我的客厅,我感觉自已就已经醒了。我似乎预感到那团光晕就要进来,紧张地支棱起了耳朵。
渐渐地,我感觉那老头子已经打开了我的房门,进入了我的客厅,他的臂弯里,照旧挎着那只竹篮子。像第一次那样,他把竹篮子放在了我的茶几上。
但我错了。我 卧室的房门(我一直没有关上卧室房门 睡觉的习惯,但是这两天开始不得不改变一下自己的习惯了),被那团光晕无声地打开,我在那团光晕里看到的居然不是那个老头,而是一个老婆子。
这老婆子和那老头该是一对老夫老妻吧?
这样一想,我的紧张就减了几分,就有点想发笑的意思。可是我没有笑出来,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因为这婆子不像那老头那样温和慈厚,她的样子让人有点害怕。
她的个子很高,面部瘦削,以至两眼眍瞜进去,而颧骨突出着。她转过身的时候,可以看到一头蓬乱且花白的长发披散到腰后。
最瘆人的是,她身上那条叫不出什么料子做的黑裤,它的臀部的位置,竟是像窗户似的打开的。也就是说,从这条黑裤的洞开的部位,可以看到老婆子那干瘪的裸露的臀部。这样的臀部使人联想起一只蒲团,干枯、结实,散发着陈年的破败的气息。
不过,那老婆子并没有进入我的卧室,她只是在我的客厅里顾自走动,一边用一把缺了好多梳齿的木梳子漫不经心地梳着她的垂腰的长发,仿佛这就是她自己的房间,而这个房间的卧室里并没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那老婆子在我的客厅里大约徘徊了一刻钟之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情,竟然渐渐抽泣起来。她抽泣的时候,一直背对着我的卧室的门口,因此我一直目睹着她那干瘪而裸露的臀部,最后,我被那瘆人的臀部弄得愈来愈发怵起来。多亏这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雄壮的鸡啼声(不对,哪来的鸡啼声?也许是哪家搞错了时间的电子钟在啼叫),这老婆子便倏忽不见了。只是留下了那种抽泣的声音在我的客厅里,一直延续了数分钟。
大家或许已经一头雾水了。或许没有,或许大家已经明白,我所谓的亲
身经历的两则鬼故事,其实是两个梦境而已。
但我真的没有说错,这的确是两则鬼故事,或者说一则也行。因为这两个相继出现的梦境,并不仅仅只是梦境,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事实上,开始的时候,我也并不怎么在意。我想这一定是受了那篇《遭遇深夜》的影响,尤其是受了小说中转录的三毛那个《老兄,我醒着》的故事的影响。虽然觉得,自己居然受到这么深的影响,这有点不可思议。可是几天后,当我回了一趟乡下的老家,无意中说及这两个奇怪的梦,我真的吓得跳了起来。
我吓得跳了起来是因为我祖母那种大惊失色的神情。在我看来,她的神情是那样的令我恐惧。
她说我梦见的那个老头和那个老婆子,正是我的曾祖父和曾祖母。
关于曾祖父和曾祖母,除了知道他俩一个是地主一个是地主婆子之外,我所知道的大约就是他俩的社会成分之“臭”所造成的后果了。比如祖父祖母,当年就一直因此而低头做人,虽然时至今日,年逾古稀的祖父祖母依旧双双腰板硬朗,几乎没有半点驼态。比如父亲及叔叔姑姑一辈,一方面,他们自小被剥夺了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的权利, 使得他们可悲地沦为一生一世的文盲或半文盲;另一方面,他们在婚姻大事的选择上,几乎没有余地,因为娶不进来和嫁不出去,他们只能娶社会成分同样“臭”的女人,只能嫁社会成 分同样“臭”的男人。再比如我和堂弟堂妹一辈,我们所受到的伤害是自幼被同样年幼的孩子们指着鼻子骂,或者捂着鼻子,一只手在鼻子边不住扇风,作不小心闻着大便状;而上了小学,在我们所填过的无数表格中,我们都只能在政治面貌一栏填上令自己愧羞的与众不同的两个字……所有这些,不啻是给我们幼小的心灵烙上了一道疤痕。
我想,我之所以对曾祖父曾祖母知之甚少,也许是由于一直以来,我对他们的心怀憎恨,甚或引以为耻?但是我要说,我的这两个奇怪的梦境,简直使我因为自己一直抱有这样的成见而无地自容!
祖母说,我们家当年被划为地主阶级,是由于曾祖父曾经拥有数十亩的田地,并且雇佣了好多长工。
可其实,据说曾祖父又是一个很俭省的人,祖母说,比如每逢赶市的日子,曾祖父总是习惯在时近晌午时才挎着一只小竹篮子出去。我们家离镇上差不多有七八里路,所以曾祖父一路走去,总是不断碰到赶市回来的熟人。大家自然明白曾祖父特意这么晚赶去是图买个便宜,而曾祖父总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总是一成不变地宣称自己一大早下地干活,是以才赶了晚市。
此外,曾祖父的俭省还到了可笑的地步。
曾祖父一直不肯娶小。据说当年曾祖母一连生养了三个女儿,曾祖父一连叹了不少气,最后甚至到外面仰首问天,问他到底做过什么亏心事,上天竟这样惩罚他(现在看来,曾祖父的封建意识的确是太强了)。可曾祖父就是死硬不肯娶小的。他说娶了小的,一来花钱,二来多了人丁,还是花钱。幸好上天有眼(如曾祖父所说),曾祖母最终在生养了六个女儿之后,给曾祖父添了个儿子,那就是我的祖父。但后来曾祖父还是愁眉苦脸,因为他的儿子年岁稍长,就要送到外地学堂培养,花了大钱。
后来曾祖父的田地愈买愈多,还新造了一栋傲视乡里的楼房。可是天见可怜,在祖母和祖父新婚的前夜,曾祖父悲惨离世了。
祖母说,曾祖父的去世同样与他的俭省有关。因为曾祖父正是担怕远近的土匪前来“抢喜”,才不停地搬这藏那,以至失足坠落楼梯的。失足坠落楼梯的曾祖父立即头肿如斗,同时神智不清,可他还挣扎起来看着外面的点点灯火,惶恐地呼喊:快,快藏东西呀,你们看外面,这么多的强盗!——数个时辰后,曾祖父便一命呜呼了。
那他叫什么名字?黯然之中,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根发,命根子的根,发财发家的发,祖母说,曾祖母叫王梅,大王的王,杨梅的梅。
曾祖父去世时,刚年过花甲。祖母和曾祖父只见过一面,那还是两家谈亲事的时候,祖母说印象中的曾祖父是个个子不高面目和善头顶有点秃的老头子,除此便不记得什么了。而曾祖母和祖母则相处了十年整。祖母说曾祖母给她的印象很深,与我梦中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她菩萨心肠,是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人,向来不大声说话的。据说她惟一一次出远门,是到二十多里地外的她的大女儿家去。她动身的时候是清早,可是到了大女儿家,则是天擦黑了。之所以耽搁,是由于她觉得一路上要看的东西太多,而且还经过一个集市,当然也由于一路打听方向,又不断迷路。
至于我梦中见到的她那瘆人的臀部,祖母说那是曾祖母坐了差不多两年的灶堂的缘故。祖母指了指这栋至今仍住着她和祖父以及我的父母、还有数家外姓人家的老房子说,当年曾祖父造这栋傲视乡里的楼房,里里外外,彻头彻尾忙碌了近两年。而曾祖母就在一里地外的原先的那栋老房子的灶堂里,忙碌了近两年。每天又是做饭,又是烧火,据说一连坐破了好几条裤子,甚至结了满屁股的硬趼……
祖母与我关于曾祖父曾祖母的话题,因为祖父的半途出现而告终止。
一看见祖父,祖母就有生不完的气。她说祖父是个几百年才出世一个的败家子,好吃懒做,又赌钱,那银洋哪 ,一袋一袋住外背,末了还不知从哪弄来一支“木壳枪”(后来才知道是假的),还不时比划着她。多亏后来被悉数分了田地和房子,争了个“开明地主”的名声,我的祖父才没被枪毙掉。
祖母说这些都是真的,她老了,但还不是怎么的老糊涂,她还会胡乱编排我的祖父不成?
我的祖父走得近来,听到了三言两语,便皱起了眉头。他和我打过招呼,接下就不再说什么,转身上楼去了。
也许就因为是“开明地主”的缘故罢——我听说过的,当年祖父除了老老实实低头做人,并未受过多少折磨,并且还一直断断续续在我们当地的学堂里教书(这学堂原先就是我祖父兴办起来的)。十多年前,祖父就成了一名光荣退休的人民教师,一直一边享受着国家逐月下发的退休金,一边热爱上了散步、看电视、读报和健康养生杂志。当然他还是一个无神论者,对于祖母一生信奉的神神鬼鬼,从来不屑一顾。
但是我真的很想选择一个适当的时候,跟他谈谈我的那两个奇怪的梦。我想我从前是将来也会永远是一个唯物论的信仰和支持者,可我不会对事实中存在的一些我们缺乏认知的神秘的东西,一概排斥。就像我所经历的这两个奇怪的梦。我相信这决不是巧合,而是某种神秘的我们现在还无法破译的心理感应(姑且这样言之)。或者也许可以这么说,世间其实本有“鬼”的存在,只是这“鬼”不是那些迷信者那些善男信女心目中的“鬼”,而是我们还没有认知到的神秘的事物?
正如有位伟人在一本书里所说的那样:我们的认知是多么的有限——所以,许多事物的真相常常被我们粗暴地排斥,与我们交臂而过。
大家说是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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