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
那一年,小绿芳龄二八。那一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和小绿在东城门外再次相遇,小绿忽然注意起了我的鼻子。小绿说,杨渡,你的鼻子好尖哦,说罢,赶紧拧转娇躯,掩口吃吃地笑。
那一次相遇,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尴尬。
小绿虽已差强可谓是江湖中人,然而一个女流之辈,岂能做出如此亲昵的情态,去取笑一个比她年长的青年男子?而更甚的是,小绿对我的鼻子的有失常态的注视,引起我有了一种暧昧的联想──我恍惚觉得,自己的鼻子似乎是不该长在面庞上而该是藏在私处的身体上的另一个物件了。并且我的这种暧昧的联想仿佛进一步得到了明确的印证,因为我从小绿的脸颊上看到了忽然间泛起的红霞。
为了掩饰我的尴尬,我慌张地按了一下腰际的刀把,谎称家中老父伤风不愈,此番进城抓药,就此别过。
我在略一抱拳,甩开大步走开时,瞥到了小绿两眸中的一丝幽怨,同时她好看地皱起了她的蛾眉。
杨渡,喂,下次记得上我家……小绿在后面跺着脚喊,喂杨渡,你长耳朵没有?……
你说什么?我回头,做作地朝小绿扮了个鬼脸,又指了指耳朵,说,我什么都没听见。小绿恨死了,跺脚追出数步,而我早已施展步法,朝远处的城门奔赴而去。
·台城四少·
那一年,许多人已经逐渐知道“台城四少”。除了穿云手司马京、子母拳李挺、快刀杨渡,原先的“台城三少”之外又多了“一少”,那就是绣剑小绿。
在台城,谁都知道“东慕容西司马”的说法。据说早年间,台城里原本没有一户复姓人家,慕容和司马都是后来相继远迁入境的家族。慕容一家迁自闽地,于城东城门边落户,数代经营南货,至慕容长治这一代,“慕容南货”店面扩张,连绵八丈,极为壮观。可以说,“慕容南货”的店号,在台城百里方圆,真的是家喻户晓,而平日里进出台城的各路小贩和远近商贾,大多就是冲着“慕容南货”这家南货店的。落户城西牌坊街的司马一家则有说远迁自山东,有说远迁自关东。至司马安,司马一家已是三代赶镖,“东海镖局”虽号大铺小,不见规模,但也镖来镖往鲜闻失手。
这慕容小绿和司马京,正是“东慕容西司马”的千金大小姐和公子大少爷。
“台城四少”中,绣剑小绿最是引人注目,盖因小绿非但花容月貌,而且女儿家天天在外抛头露面,腰身不离佩剑,眉目间英气逼人。司马京总是跨一匹高头大马,高高在上,让人敬畏三分。而台城衙门里当差的“毒捕”李彪的干儿子李挺,则是令很多人都觉得头痛的人物。
也许只有那个快刀杨渡,对于台城人来说,大家都是不甚了了的了。
因为在台城,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师承来历,甚至没有人确切知道他家住台城乡野的哪一个角落。大家只知道杨渡是个高高瘦瘦有点文弱但又没有半点书生气模样的人,大家只知道他手里的刀一旦出手,则迅快无比,功夫绝不在司马京和李挺之下──当然,在台城,杨渡的快刀大家大多只是闻其名而已,真正看过杨渡出手的人着实很少。
·小绿和司马京·
慕容小绿和司马京的事,其实也就是“慕容南货”老板娘叶小乔和“东海镖局”掌门司马安的事。这事是一个绰号叫“店小二”的江湖小混混告诉我的。小混混的交换条件只有一个,他想坐在那里看看快刀杨渡的刀究竟快到什么程度,还有一个附加的条件,他不能看得眼花缭乱,他必须看得分明。
结果,这个小混混还是没有看得分明。
我让他抛出一个毛竹筒子做靶,刹那间,我一口气向筒子劈出两刀,最后筒子被砍作大小一样的四爿竹片落地。可是小混混的眼睛和头脑都不大好使,他对着那四爿竹片惊愕不已。他说第一刀劈出,竹筒子应该一分为二,那第二刀只能把其中的一爿再一分为二。所以竹筒子应该是被砍作一大两小的三爿,或者拿捏得准,最多只能是大小一样的三爿。
所以有关叶小乔和司马安的事,小混混只说了个大概。说是多年之前,叶小乔要去临安探亲──台城距临安三百多里路途,慕容长治不敢粗心大意,出钱请司马安的镖师护送。按说护送一个妇人远远要比护送十两银子来得安全(当然天下是没有人会为了区区十两银子去找镖局护送的),尽管“慕容南货”老板娘叶氏是台城数一数二的美女。可是这一趟“镖”,司马安居然亲自出马──那么可想而知了,一个是血气方刚的好汉,一个是原本没有什么好名声的美娇娘,这一趟“镖”自然是远远还没来得及赶到临安,就出了事。
小混混说完就闭了嘴。可是我想弄清楚一些具体的问题。
好在小混混闭上了的嘴又张了开来。小混混说,你的刀法是怎么练成的?
劈柴,我说。
小混混吃了一惊,接着又有点想笑的意思,最后干脆笑得合不拢嘴。
我转身离开。
小混混在背后说,杨渡,再告诉你一个事:自从那一年以后,叶小乔就把慕容小绿许配给了司马安的大少爷,而司马安经常到慕容长治的后花园里教慕容小绿剑法,她才成了绣剑小绿。
·玩笑·
那一年端午节的雁岩聚会,自然已不再是“台城三少”而是“台城四少”。
当我掠过九锦山下的梅溪,从梅溪南侧的陡坡向雁岩所在的山顶开始攀悬而上,我就听到了小绿与司马京李挺俩的嬉笑。
小绿想必是和司马京李挺俩一块登上雁岩的,看情形他们早已经等候多时。
我的身影刚刚跃上顶台,小绿便立即娇嗔一声:死杨渡!话声未落,一粒石子疾奔胸口而来。司马京李挺俩不失时机地抚掌哈笑。然而他们太小看了杨渡的快刀──但只见刀光一闪,“叮”的一声脆响,小绿掷出的这粒石子被我的刀背轻轻地一拨,以比原先更为迅疾的速度,飞向矗立的雁岩边的一棵龙柏,而在这粒石子“噗”的一声稳稳地嵌入树身之前,刀已归鞘。
其实我是乘机露一手我的刀法和内力的,可是小绿只是在为自己的没有得手而懊悔,司马京和李挺似乎也由于小绿的存在而有点心不在焉,大家都没有当一回事。
小绿真有点生气的样子,说,杨渡,你有没有长眼睛?
我没有理睬小绿。我知道小绿生气是由于数日之前我去“慕容南货”买过半袋咸鱼干外加几斤黑枣,当我背起东西往外走的时候,恰好看到外出归来的小绿,我假装没看见,躲避瘟神似地扎入赶集的人群溜走。
我冲司马京抱拳见过,当下斜进三步,一手相请,一手按住了刀把──其实我早已计划好,这一次的雁岩聚会,我再也不深藏不露了,我要施展我的家传绝学,无论是司马京的穿云剑还是穿云掌,无论是李挺的子母拳还是子母棍,我一定要在六招之内,让他们败在我的刀下和掌下。至于绣剑小绿,我则要告诉她,她那套从穿云剑衍化而来的绣剑剑法,其实是最稀松平常不过的了。
然而我没有机会了。从司马京的一脸轻松的神色中,我看出了异样,继而我发觉李挺这次居然没有提着他那根长得可笑的棍子,而是在他的脚边放着了一套野炊的行当。
司马京一脸轻松的神色中透着狡黠,他说,“台城三少”又多了“一少”,从今年起,我们“台城四少”就不必再切磋过招了,反正功夫都在伯仲之间──小绿的内力尚有待修炼,但一套绣剑剑法,也是娴熟非常、滴水不漏──那么我们何不干点别的什么,也以免伤了大家的和气?
我知道,这事其实他们三个早商量好了,我是无论如何都挑不起这场比试了的。所以除了在心里暗骂混蛋,还是拿他们没辙。
后来我们就先围拢来烤山鸡、煮粽子。
再后来说着说着,我就忍不住提到了一锤定音朱其二。
我说,其实所谓的台城,也不过弹丸之地罢了。如果是真好汉就该大闯天下,扬名立万!
我看到了李挺嘴边的一抹冷笑。
司马京说,江湖上习惯论资排辈,钓名沽誉者何其之多,再说,自古江湖多凶险,尔虞我诈、机关算尽、不择手段、弱肉强食之事比比皆是,凭我们几个江湖小混混之辈,何以大言不惭说什么扬名立万?
司马京一向自负,此番为了表示对我的讥讽,竟不顾作贱自己。是以我愤然拂袖而起,我说,如果我做一件轰动江湖的大事呢?杨渡是不是可以一夜之间扬名立万?
什么大事?李挺说。
譬如杨渡一刀砍下朱其二的脑袋?我说。
司马京和李挺立刻作喷饭状大笑起来。
这当然是说着玩的。快刀杨渡能一刀砍下朱其二的脑袋?我自己也不信。可是司马京和李挺有点阴损,大笑完,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冲着我说,杨渡,那我们就看着你扬名立万了──别说一刀,就是十刀百刀千刀,或者你能想出别的办法也行,只要你杀死一锤定音朱其二,我们给你磕三个响头,拜你为师!
我觉得我的脸上青了一阵又白了一阵。
可是这还不够。
这时小绿补了一句。小绿说,杨渡,你能杀死姓朱的,我慕容小绿就跟着你了。
我觉得我的脸上青了一阵又白了一阵之后,又红了一阵,而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司马安和李挺呆了一呆,但随即就附和着小绿大笑起来,说,今天我们台城四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也不赖了谁的!
那一年端午节的雁岩聚会,我就这样率先退了出来,在我板着脸转身离开雁岩之际,最后我只说了一个字。
我说,好!
·一锤定音朱其二·
“一锤定音”这个外号很有点滑稽的味道。锤当然是一种兵器,但我们知道像锤这样的兵器,毕竟有点形象不雅,况且又不是在战场上抡着撕杀。幸好朱其二不用锤,用刀。一锤定音只是用来形容朱其二的武功和手段:该伤在他刀下的就伤在他的刀下,该死在他刀下的就死在他的刀下,没有侥幸,没有偶然,也没有例外和商量的余地。
一锤定音朱其二。但凡江湖中人,没有一个不知道他的名号的,也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个名号代表着一个心狠手辣让人谈虎色变闻风伤胆的杀手。
一锤定音朱其二。这个纵横江湖二十多年的职业杀手,仇家遍布天下,可是二十多年来,他除了伤人和杀人,自己从未挂过一次彩──也许应该说是他最后挂过一次彩,不,也许不能说是挂彩,因为这一次,他身上挂的彩太多了,以至浑身血肉模糊,身子再也没有挺起来。
一锤定音朱其二这回倒被人一锤定了音。
一锤定音朱其二被人一锤定了音的地方就在距离台城八十里处的蛇屿山,在蛇屿山脚下官道边的翠竹林。
时间是那一年的腊月初八。
·两种传言·
江湖上的两种传言自然都有关一锤定音朱其二的惨死,但它们出入太大,甚至可谓是大相径庭。
一说朱其二的惨死,起祸于十年前他接受海南风火鞭李百青的收买,铢杀了邛崃诸葛亮诸葛明兄弟。邛崃诸葛一家向来以暗器名世,自从惨遭杀戮之后,更是发愤钻研,终于研制出一种他们家族已经失传数代的独门暗器──回旋百镖。这种回旋百镖须四人配合才能施展得天衣无缝,所以诸葛一家先派出诸葛明次女诸葛飞飞装作一风尘女子,引诱朱其二进入他们事先设下的埋伏。
一说非也,一锤定音朱其二出没江湖杀人如麻,岂会中人暗算,实是逐渐厌倦杀手生涯,故布疑阵,巧使金蝉脱壳之计,从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罢了──朱其二留下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偏偏又留下一张完好无损的脸面,其实只是他找到了一个长有与他相同面孔的替死鬼,故意让人认出死者的脸面而已。再说,谁都没有真正仔细瞧过朱其二的那把刀,现在这把刀与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了一起,本来没什么不对,可是这把刀的刀身居然刻了“一锤定音朱其二”的字样──这行字显然是新刻的,那么可能只有一个,朱其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只是惟恐大家不认识他的这把刀。
·不是玩笑·
那一年腊月初十,我约了司马京和李挺在小绿家会面。之所以把地点放在小绿家,是为了司马京和李挺能够接受我这个莫名其妙的邀约。
我早到了片刻。
再见小绿,忽觉小绿身上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小绿的这种微妙的变化,就好像是树上的一只青桃,忽然泛起了一些粉红的光泽似的变化。
小绿又注意起了我的鼻子。可是这一次小绿马上移开了她的目光。
一锤定音朱其二死在蛇屿山的翠竹林里,你知道了吧?她说。
我说前天就知道了。
她有点幽幽地说,杨渡,其实那次在雁岩,我不是取笑你,我知道你杀不了朱其二,但我是说真的。
我说,是吗?
是的,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过这个想法,小绿说,可是……
可是你只能跟着司马京。我嘴里有点苦涩地笑笑。而话音刚落,司马京和李挺就进来了。
一同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还有小绿的母亲叶氏。叶氏发髻高挽,略施脂粉,虽人到中年,依然可谓美貌和风韵犹存,只是雍容有度中带了一点不该有的矜持。她显然是冲着一表人才的司马京出来的,是以她除了与李挺打过招呼之后,略略扫视了我一眼,微微颔了颔首,接着便是左一个京儿右一个京儿的把司马京和我们引到了后花园。
叶氏吩咐俾女侍茶,退入回廊离开之后,我正要开门见山地把话题指向朱其二的死,李挺先开口了。他说杨渡你约我们到这里来,不是要告诉我们是你杨渡杀死了朱其二的吧?说完便和司马安对视一眼,哈笑起来。
不是。我说,但是我想告诉你们一锤定音朱其二究竟是怎么死的!
不是说邛崃诸葛一家干的吗?李挺装模作样地问。
如若不是诸葛一家干的,那不是朱其二金蝉脱壳,还会是什么?司马京说。
我说,你们应该听说过昔日一位以迅捷威猛的流星剑和一套奥妙无穷的奇门之术独步天下的武林前辈。
谁?司马京说。
我说,白马杨舟。
我说,二十年前,这位前辈为了自己曾经许下的一个诺言而归隐山林,但二十年来,这位前辈穷尽自己的罕世才智,研制出了一种叫做蜂鸟的东西,一锤定音朱其二正是死于他亲手制作的三只蜂鸟中的一只──当然白马杨舟一生光明磊落,这种蜂鸟绝不是暗器,它只是一种类似马蜂窝一样的东西,人不犯它,则相安无事,人若犯它,则立刻发出比之马蜂更小但更厉害百倍的“鸟蜂”,置侵犯者于死地。不过,朱其二并非死于白马杨舟之手,而是死于白马杨舟的儿子之手。
蜂鸟?小绿说,如果蜂鸟真的只是像马蜂窝一样的东西,那朱其二怎么会想到要去惹它呢?
我说,因为蜂鸟安装在一个伪装的假人的脖子上,这个假人坐在一辆马车的车厢里,而有人出钱请朱其二追杀这辆马车车厢里的这个假人。
谁这么有钱?谁不但有钱而且有能耐请动一锤定音朱其二?司马京和李挺脸上全是滑稽的笑容。
我说,自然是白马杨舟的儿子。因为他知道朱其二生平有一个嗜好,就是到处寻觅那些长着水蛇腰或者长着肥硕的臀部的女子,故而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找到一个非但长着肥硕的臀部而且长着水蛇腰的妖艳绝伦的风尘女子。他花了十两银子,说服这风尘女子在一家客栈引诱朱其二,与朱其二在这家客栈宿了两天两夜,又花了八两银子,让这风尘女子用这八两银子请朱其二为她杀一个坐在一辆马车车厢里的人。
这时司马京和李挺好像听到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似乎肚子都笑痛了。小绿也笑,笑得有点花枝乱颤。
是啊,关于朱其二的这种嗜好,江湖中从未传闻,而如果说有人出八两银子让朱其二大老远去杀一个人,则如同说有人出八百两银子让朱其二去杀一个人同样让人笑破肚子。
但这不是玩笑,这事是真的。
只不过,事实上,朱其二后来把这八两银子还给了那个女子,仅仅和那个女子多缠绵了一宿而已。
我当然知道我是在说一件能让人笑破肚子的事,所以说完这些,我就没有再说点别的什么的意思了。
可是李挺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又好不容易说出了一句话。他说,杨舟的儿子叫什么名字,该不会是叫杨渡的吧?说完,顿了顿,又对司马京说,我看杨渡再也不应该叫快刀杨渡,而应该叫快笔杨渡了,其实杨渡真应该学一学弃剑从文写《江湖遗事》的兰陵先生,也去做一个加油添醋、搬弄笔墨、编排故事的人,干脆去写一部《江湖秘事》得了,将来或可轰动江湖扬名立万的。
我没有睬他。
我只是推杯起身,一边迈步向外一边对他们说,这一次约大家见面,我只为三件事──一是我杨渡从未进过慕容小绿的家门,此番前来了此遗憾;二是来告诉大家,朱其二其实真的死了,但朱其二不是死于邛崃诸葛一家之手,而是死于武林前辈白马杨舟的儿子手下;三是准备先一步让大家知道一件事,就是过了明年清明节,快刀杨渡将离开台城,“台城四少”将从此不再是“台城四少”。
我走出慕容家的长长的回廊,在跨出门槛的时候,我看见尾随跟出的司马京和李挺脸上充满了不知所措的表情,还有慕容小绿两眸中积蓄的幽怨和瞬息间升起的迷蒙。
·翌年·
翌年,我一直在台城近海那座无名山的山谷陪伴老父左右。
过了这个清明节,老父将了却一生的恩怨,但老父却预感到大限之期的来临。老父希望在他驾鹤西去之前,我能把他毕生修炼的剑法彻底融入我的刀法之中。至于老父自己从来轻视的机关阵法之类,他只是希望我学会小八阵图和两仪八极阵,小八阵图用来御敌,两仪八极阵用来保身。
而他惟一耿耿于怀的是,我不能继承他的才智制造那种威力无铸的凶器,用来以杀止杀,力挽狂澜,或者消弥江湖上周而复始的腥风血雨,然而他的才智是无法用文字之类记录下来,从而供后人参悟的。
我们在清明之后三天,离开那个山谷,离开了台城。我们将取道蜀中,了结老父的一桩心愿,然后返回南阳老家。而在老父奔赴瑶池过完七七之日,也是我开始浪迹江湖之时。我将绝对遵守面对老父许下的诺言:一、十年之内,决不结交女流之辈;二、十年之内,决不向人吐露老父名号;三、十年之内,撰写一部《江湖十年目睹》,一来替老父完成撰写一部《江湖十年目睹》的夙愿(由于退隐江湖,老父一直无从提笔),二来报答老父二十年来笔墨上的谆谆教诲。
只是有一件事老父并不知情,那就是我在偕同他离开台城之前,曾去过一趟雁岩。我在雁岩上拔刀刻下唐人叶隐之的绝句《少壮游》,题上了杨渡的大名,并且在九锦山下的梅溪边布下了小八阵图。我想,当端午之日,“台城三少”登上雁岩,他们在欣赏这幅铁笔金钩的书卷之余,将不得不惊诧于快刀杨渡内功的骇人深厚,而当他们尽兴离开雁岩之后,会在黄昏之前找不着下山的路径。
当然,至于后来绣剑小绿嫁给了穿云手司马京,再后来子母拳李挺又与她有染,闹得台城尽人皆知,从此“台城三少”臭名远播,此事让我一度颇费犹豫,不过最后还是载入了那册流布坊间的《江湖十年目睹》──这是后话,这里不便细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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