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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新干线新人星座中国诗人中间代横眼竖看今日作家采访实录翻译库

栏目主持:瘦叟

 

 

 

 

 

 

 

 

 

 

 

 

 

 

 

 

 

 

 

 

 

 

 

 

 

 

 

 

 

 

 

 

 

 

 

 

 

 

 

 

 

 

 

 

 

 

 

 

 

 

 

 

 

 

 

 

 

 

 

 

 

 

 

 

 

 

 

 

 

 

 

 

 

 

 

 

 

 

 

 

 

 

 

 

 

 

 

 

 

 

 

 

 

 

解决

漓江


     她和她的男人就像一对不成双的袜子:一只是透明丝袜、另一只是灰渣渣的厚毛袜子。出门时套在裤管和靴筒里其实不妨碍观瞻和步行的舒适,可要在別人家里脱鞋进门时就不免要费上一番踌躇。所以在公开场合同时见到他们俩人的机会是很罕见的。尽管他是那么一个善于交际的艺术家,他在各种宴会和展览场上始终保持着热情和自由。除了在床上以外,他从不自称是她的。

她喜欢蜷缩在夜蓝色圆转椅上安静地注视着他在电脑前工作的背影。喜欢他把瞌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摇醒然后带到床上去做爱。喜欢看他在她上方猛烈冲刺时半睁半闭的眼睛闪耀着金属的光芒。他在工作和性爱两件事情上专注的程度是不分上下的。原始的直觉和无畏的胆识构成了令她难以抗拒的男性魅力,同时也成了她烦恼的根源。三年前那个可纪念的日子,她终于像个获奖状的小学生一样从他手上取得他家的备用钥匙,她就把自己快乐地反锁在他的世界里,严防着任何陌生女客入侵的可能。然而他的世界广大得远远超乎了她的想像,就像拥有数不清的星辰和众多河外星系的宇宙一样,他的公寓仅仅是其中一颗他并不怎么渴望的恒星。他的心思完全被开不完的会议、企划案、各种丰富多彩的活动以及工作伙伴盘踞着。他是绕着自己的伟大梦想而运转的太阳,他常常这么自豪且感性地说。所有在他身旁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照耀和温暖,也都会因为他的存在而重新发现对生命的热爱。
    第一次在儿童音乐义演会上见到他,就被他自信潇洒的外表和扣人心弦的演说给彻底迷住。之后她要到他工作室的电话号码,精心打扮地出现在他没预期会碰见她的场合。打听到他最爱吃蟹黄徐的蟹黄大包子和美食街的川味臭豆腐,就骑了木兰冒着寒风替他买了来。最初几次见到她时,他习惯性地泛起友善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的惊讶或兴奋;等到她在他眼前出现的次数频繁且无视别人的眼光向他示好时,他才以优雅而忍耐的姿态接受了。那种半警戒半得意的神情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你爱在我身上做什么都行,我是你的。”她梦见他用沾满了彩虹颜料的笔在她的裸体上作画,他温热的舌头伸进了她的喉咙直达她的胃底,他把她的头发一根根拔下来然后粘在她的腋窝和浓密黑毛的阴部,他的阴茎涨大得令她兴奋异常,爱欲顿生。但是他做了个威吓的手势阻止她接近,她看到他缓慢而有节奏地自慰着,俊美的脸如大理石塑像般宁静。高潮的时候,他像一座雕像喷泉般站在她的上方,她欢快地发出一声低喊,闭上眼睛张嘴贪饮那喷薄而射的稠白甘霖。她从梦里醒来时不由得脸红了。全身的肌肤发烫,但是她愿意付高昂的代价再回到梦里。她做了一百夜和这个大同小异的梦,这显然是个预兆,是命运之神在冥冥中指点她。她决心要让它实现。可能因为預期中的快乐加了太多的感染和想像力,等到她真的引诱他上床之后,却觉得得像是硬生生吞进了一棵橄榄,没有任何值得回味的记忆,只有吞下橄榄是确定不移的事实。
    有一次幼儿圆的马大姐很热心地要替她作媒:“小玉今年也二十六岁了吧?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人家早就有男朋友啦”,旁边的同事帮腔说,还朝她挤挤眼睛。其实那同事也只是无意中发现了她皮夹里的一张相片,那还是她偷偷从他的相簿里撕下来的。
   “哎呀!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么神秘!交往多久了?打算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她笑了笑,没有接口。会有那么一天的,他会名正言顺地完全属于她一个人。
    要使一个男人离不开她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毫无抗拒能力地依赖她。她替他卖內衣裤、在他出差的时候替他整理书籍和文件、每天替他打扫房子、在他需要的时候任他尽情在她身上发泄并告诉他她喜欢他操她。他不止一次告诉她別在工作的时候用热茶和刚做好的饭菜打扰他,她就安静而忍耐地眼看着她费尽心思为他做的食物慢慢变凉,然后带着怨恨的表情把它们扔到垃圾筒里。但是他却看不见她的怨恨。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至少跟我说句好话嘛!”她不出声地说。
    “…….”他锁着眉头注视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程式。
    “我爱你。”她抱着他汗漓漓的裸背深情的说,他拍了拍她的脸颊,翻过身去坠入了没有她的梦渊。
    “我对你来说什么也不是!对你来说我只是个老妈子和陪你睡觉的妓女!是不是?!”她忍不住愤怒地朝他吼叫。只要他过来拥抱她,在她耳畔低语着他不能没有她,她就会甘心地被他驯服。然而他只是埋头读着他的文件,把烟蒂一根根在她为他买的紫水晶烟灰缸里捺熄,淡淡地说:
    “我早就说过了,我不适合你。”
          她拎着皮箱离开他的公寓,但是她让手机整天开着,只要他一通电话,她随时会奔回他的身边。她的自尊强捺着她想见他一面或听听他的声音的冲动。他会需要我的,她想。只要他求我,我会不计前嫌地原谅他对我的冷淡。但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他没有泪流满面地跪在她面前求她回去。她的手机也从来没有响过。有另外的女人取代了我的地位?是了,他身边永远有不同的女人虎视眈眈。这疑惧折磨得她茶不思饭不想,最后她又拎着皮箱出现在他的公寓里。他仍然漫不经心地吃着她为他特別炖制的鸡汤,照样在和她做完爱之后翻身而睡,就好像她只是暂时离家去散个心而已。而她想到能重新取得这个床位,心中便涌起一个月来不曾有过的安宁和满足,偎在他散放着男人体香气息的背上甜甜地入睡了。
类似的情景反反复复了无数次,最后她总算谦卑地屈服在对他的爱情之下。她乐于向她的朋友承认她离不开他,说的时候她把声调刻意提高,使她们眼神里不以为然的同情转为肃然起敬的钦佩。她觉得自己就像穿上玻璃鞋变成公主的灰姑娘,只是这只耀眼的玻璃鞋太紧了点,她得时时强忍着不让痛楚的眼泪掉下來。
    她乐于服从他指派给她的命令:在他的屋子里不许接听他的电话,不能出现在他的公开聚会上,不许向別人自称是他的女朋友。还有,最最要紧的是,他仍然保有和其他女人约会的自由。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包括喜欢他的情人,电影和小说里不都宣扬这种牺牲奉献才是真正伟大的爱情吗?


    但最近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他常常到了凌晨两三点才带着浑身的酒味回家,甚且有几天都没有回来过夜。
   “你说他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她在电话里哽咽着问我,她是我在这家心理咨询中心担任电话业务工作三个月来第一个接手的客人。她的嗓子像游丝一样时续时断,词汇也很有限,多半是从流行歌曲和通俗小说上面借来的现成句法:“这辈子除了他我不会再爱上別人”、“他是我生命的全部”等等。我必须发挥想像力,像拼图一样慢慢地把她真实的情况一块块接合起来。按照我过往冷竣的批判习惯,我会立刻给这个事例贴上记录然后归挡:一个没有自我的女人。她的感情和她的痛苦其实并不是因那个无情男人而引起,根源就在她自己身上。但是接受了咨询业务的训练之后,我得尽快剔除掉自己天性中的讥诮和近乎残酷的分析本能,把我原本的低音提高五度,用阳光般温暖明亮的声音去倾听、提示、引导、安慰、转介,帮助每个打电话来求助的受罪灵魂。
    天知道我起初兴致勃勃地来做这份工作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机关里单调的公务员生活让我觉得生命空虛,就有那么一天在看报纸时这念头突然钻进了我的脑袋里---既然我有稳定的收入、单身、没有远大理想、刚刚结束一段恋情且很想借着忙碌忘掉它,为什么我不能学以致用地去帮助別人呢?大学时代我念的是心理学,我对那些课程并不比对法国电影更感兴趣,但到底还是拿了个文凭,也用了我在话剧社学到的演技表现出了符合指导员标准的所谓热心温和正直向上之类的人格特质,所以我才能每星期三晚上固定坐在这里听着陌生的女人倾诉着她感情的失意。我坐在那小小的透明电话间里戴着耳机听她叨絮说着,一边翻着朱德庸的漫画集;另一个我却游魂到三条街外的一个爵士乐酒吧內,扎着马尾巴的男人咂了口洋酒,向逐渐安靜下来的群众扫视了一圈,人人都觉得他那双明澈锐利的眼睛看见了自己而愉快的颤栗。但我知道他谁也没看见,他朝贝斯手昂起头,在钢琴上奏出瑟隆尼斯孟克的"Sweet and Lovely"的第一个音符。夜晚在柔软的蓝调中开始慢慢沸腾。
    这个自称是小玉的幼儿圆老师是个很寂寞的人,她依靠着一个逃避现实且缺乏感情决断力的男人温情的残余过活。我在自己心里这么结论着,却不能把它记录在值班日志上,任何主观或带有情绪的价值判断在咨询过程中是不被允许的。但是我奇怪的是小玉从来不能清楚地说明她那有工作狂的男友究竟做的是什么救民济世的伟大事业,听上去他似乎在组织并且管理一个相当重要的私人赢利机构,可是他的资金很有限,所以他必須到处运用他的艺术才华去募款,例如筹备画展或开设艺术讲座之类的。她极端崇拜他,他有超乎寻常的艺术感受力和才华,他有政治家雄辩的说服力和工程师精确的聪颖,他有富于磁性的美妙嗓音,他有令人著迷的温柔眼神,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拒绝渺小平凡如她的女人倾心的爱。我从她破碎而陈腐的词语中为自己重新塑造出她的情人完美的形象,对她来说这个男人完美得如同印度天神,对我而言他只是个被女人宠溺得过份的自私混蛋。
   “我要你诚实的告诉我,小玉,他爱你吗?”
     (诚实点吧,我和你都很清楚知道答案是什么。)
    她忧郁了三分钟,在那空档中,漫画里的小红和她的痞子男友去看电影,荧幕上的俊男美女让她们得到暂时的滿足,还有散场后更深的叹息。“如果他不爱我,为什么他要跟我……”她嗫嚅着。
   “听我说,男人和女人是很不一样的,他们不见得会喜欢每个和他们发生性关系的女人,”这句话是是来自某个电影里的台词,在此时被我准确的用上。
   “你应该好好珍惜自己,耐心地等待那个真正爱你的人出現。”
      (噢天哪!多么有道理却又多么陈腔滥调。)
   “你根本不认识他,他不是那种人!他只跟他爱的女人在一起!”她尖叫起来,我赶紧把耳机拉远一点,她还在那边直着嗓子发出母鸡捍卫小鸡的喊叫:“他对我很好,去年有人送了他一串好漂亮的缅甸玉,他说我喜欢就给我!还有,我上个月重感冒的时候,他宁愿挨锇也不让我起来帮他弄早餐,他说他要减肥,我知道他是舍不得让我太辛苦了,他一向很疼我的……。”
        导播员在窗外警告地看着我,我赶紧藏起漫画,苦笑着把耳机戴回去,向他比了个O.K.的手勢。等到小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才像个数拍子的歌手那样找到了适当的切入点轻柔地发声:
   “好的,我知道他爱你,但是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一直很困绕着你是不是?”
        她啜泣著,没有否认。
   “你很不快乐,对不对?可是你要知道你有权利让自己快乐,而最重要的事,就是把你和男朋友的关系处理好。你要不要试着跟他谈谈目前最困绕你的事?”
       “他从来……从来不听我说话。”她抽噎得很厉害:“他说我跟他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没有办法沟通。” 啊!把吃苦当成吃补的恋爱中的盲人,你的名字是愚蠢!
   “下礼拜五她一定又会准十点打來,你看着吧!七个礼拜以来都谈同样一件事,反反覆覆地绕着圈子打转,烦死人了。”我仰头灌下一大口饮料,像剥下套裝高跟鞋躺在我的床上一样放松自在。爵士钢琴手哼着歌,把我光裸的手臂当键盘灵巧地抚弄着,渐渐弹到接近腋窩的高音阶,我啪一声把他的手打掉。
   “会打电话到心理咨询中心的人其实并不是真想寻求帮助,你想过吗?他们只是找不到谈话的对象。”他的手指在我的金黃色酒瓶上找到了伸展的新地盘,反射著流转霓虹的眼睛仍然紧盯着我。
   “我知道你接着要说,像我这样做电话咨询的人,肯定是想拿陌生人精采的真实故事弥补自己生活的空虛。”我们都放声笑了起来,笑得不可遏止。某种具有启示性的光芒像在黑暗中嚓地一声点亮的火柴,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它是什么,他突然把我的手拉过去按在他柔软的薄唇上。
    若是我把手收回來,那对漂亮而动情的眼睛会顿时熄火;若是我默许着他的举动,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像好来坞的约会电影一样老套。我既不想抑制自己的欲望当个不可侵犯的圣女,也不想在一夜激情之后成了怨女,那么第三条中间路线在那里呢?有时候我多希望时间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凝止不动,好让我对自己下一步行动做出周密的考虑而不致懊悔,但遗憾的是我们总得在懊悔中才学会怎么做决定。
    爵士钢琴手狡黠的目光诱惑着我:“让我猜,你正打算告诉我你不打算和刚认识一星期的男人上床,对吗?”
        “猜错了。”我笑得很放浪,虽然那不是我习惯的表情:“我在想,我是你这星期第几号猎物?”
         一切都不可以当真。当真的人在这个游戏中注定是个输家。


   “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一个新的星期五,我嗅着指尖上爵士钢琴手残留的烟草香味,戴着耳机向虛空问话,问我自己,也问小玉。虽然她的答案已经再清楚不过,我却不知道我的答案要到哪里寻找。
    和心爱的男人结婚,然后和他生许多的孩子。这是女人生命的志业。纵使这男人总在外面流浪,但总有一天他会累了,那时候他会回报她耐心的等待。我不由得想像假如我是那个男人,当我拖著一身的疲惫回到家里,见到的是搖着尾巴欢迎他的狗和永远不了解他的女人,我倒宁愿回到一个连责任和义务也不存在的空房间,至少那里没有绝望而执拗的爱情气息。
    她向我倾诉著她的寂寞和不甘心。他坦承他爱上了一个女人,她温柔美丽而且非凡的聪明他只有跟她在一起才能感到生活的快乐。她和他吵了一架,责骂他无情无义地利用她,最后哭着求他原谅,她不在乎他有別的女人,只求他別扔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他走了,住在那个女人的公寓里。她发疯似地在那女人的公寓楼下站了一天一夜,朝着楼上叫骂。她眼睁整看着他搂着那个女人上了他的跑车,她追在车后没命地跑着骂着,红灯一闪,车子停了下來,她拿出预先藏好的水果刀抢上去刺进那女人的胸口,惊叫声中她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那是她自己。
说完了这个梦她得意地解释,他最爱的永远只能是她,谁也休想把他从她身边抢走。
   “但那只是你的梦而已……”
        “不不,你难道还没听懂吗?不管是梦还是真的,都一样,他是我的!”
         我听了只觉得脊梁骨发冷,这个女人被自己的爱情弄得神经兮兮了。
    我向导播员要求改换我的值班时间,理由是因为我开始上晚上外语强化课了,我只剩下星期二四两天有空过来。导播员把一张扁脸皱得像棵苦瓜,怀疑地看着我。
   “值班的时间是很难更改的,这个理由不算充分。”
         我只得硬着头皮老实告诉她,这个事例对我来说越来越困难了,我想我没有信心和能力解决他们的苦恼做好咨询员的工作。
   “啊!”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来,半笑不笑地瞅着我说:“这样你就更没有理由调动班表了,这个小玉几乎每天都打电话来,你调到哪一天都是一样的。你以为咨询员可以像心理医生一样提供完整的治疗吗?不,我们并没有这么伟大,我们只能提供一些简单的对话服务,更确切的说,我们仅是一群聆听者。打电话来客人也并不是个个都需要帮助的,他们的很多问题其实是无解的。他们所要的只是有人能够听他们说话,让他们的情绪获得抒解的管道而已。现在肯耐心听別人说话的人已经不多了,所以我们的服务有更迫切的必要性,特別是在人际关系越来越疏离的都市里。这些我想你做这份工作之前都应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才是。我记得你是科班出身的,这点简单的道理应该不需要我再提醒你吧?”
        是的,耐心、温和、专注、头脑清晰,再加上无动于衷,才能扮演好一个成功导播员的角色。
    最近爵士钢琴手新得到一份工作,必須花两星期的时间进录音室去替一个刚出道的女歌星伴奏。我到录音间去看他的时候,仿佛踏进了另一个世界,到处有穿着皮衣染红了头发的朋克,在发出汗馊味的密室里抽着烟晃来晃去,用我听不懂的术语互相传递讯息。天花板上垂下蛇样的各色电线和麦克风,复杂的机器像蹲踞的怪兽在昏暗中闪烁著幽蓝的光泽和火炬般的眼睛。隔著厚厚的玻璃,我瞪着那些人,那些人也当我是外星人一样地瞪着我。
   “找谁?”一个穿花衬衫的傢伙探出头来朝我不耐烦地嚷。我忧郁着说出爵士钢琴手的名字。
   “谁?没这个人,闪吧!喂,要开始录了。现场安静!”
        “哎等一下,谁找大林?我刚在后面巷子口还看到他在买烟的,大概就快回來了,他还有一首还没做完咧!”朋克之中一个较年轻的喊,朝我打量了一下,嘻开塗得艳红的嘴唇笑了,附耳跟旁边的同伴说了句话,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望向我。
    他们打量货物的眼光并没有逼得我落荒而逃,像是要牢固自己的勇气一样,我像根树椿那样顽固地站在原地。录音间里电吉他失真的声音惨厉地嘶吼了起来。
    一只手从后面搂住了我的腰,同时有暖气痒痒地噓在我的耳根下:“怎么来了?”
        “来看你是不是乖乖的在赚钱哪!”我回身抱住他。录音间里的人都全神贯注在自己的工作上。
   “吃过饭没?来,我这里有……”他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拿起来很快地扫视一下荧幕,皱紧了眉头。他拍拍我的脸颊,旋身到走廊的尽头去讲电话。讲了几句,他把电话递给我。“有人想跟你说话。”
        我诧异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接过电话。
   “不要脸的女人!我警告你!大林是我的,你不准跟他在一起,听到没有!你要是还继续纠缠他的話,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电话那头是个女人尖历地吼着,我没等她说完,把电话默默递还给他,转身就走。


    同样的星期五,同样的小玉的声音。
   “没有他我活不下去,我真的不能没有他。可是他说他根本没有爱过我,我知道他心里面有別人了……”烦死人的没有新意的呜咽声。
   “好哇!那就继续这样吧!反正他也甩不掉你,你就这样跟他耗下去吧!”我看到导播员警告的大扁脸又出现在玻璃窗外了。
    她怔了一下,停住了哭泣,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
       “是啊!我心情不好,我抢不过你,他是你的,可以了吧?这么没种的男人你也要,我鄙视你,也鄙视他!你们爱他吗怎么搞就怎么搞吧!別把我跟你们这些无聊的家伙拖下去瞎搅和!”
        她第一次笑出声来,笑声轻快得像飞弛过草原的单车:“哈!原来是你,原来大林一直想着的就是你。我贏了!我贏了!”
       “就算你贏了吧!”我泄气地说,那端的话筒仆一声断了线。
    话机上闪着红灯,有新的电话打进来了。我清了清喉咙,按下接听钮,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仍然要做出甜美的笑容,这是接听电话的首要步骤。

   “心理咨询中心。您好,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我……我好寂寞,没有人爱我,连我爸妈都不关心我……”刚变声音的小男孩在那头像背书一样平板地说。
    幸好没有陷得太深。脑袋里翻来覆去只有这句话,像是安慰,又像冷笑。我的眼泪滴下来,瞬间没入了麦克风细小的收音孔里。

    小玉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




主编:黄梵 吴晨骏 图书策划、版权代理:崔曼莉 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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