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是意志对身体的全面控制。
————奥古斯丁
1
很久已来,我一直有一个想法,我要把我的那段生活记录下来。但我一直拖延着,因为我怕那会一不小心变成自己感情的一种宣泄。
现在,两年多过去了,我想我已经足够客观冷静。
2
一切都得从我和刘红的认识开始。
但我早已记不清我和刘红是怎样认识的。对于我和刘红的第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我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我只知道我第一次和她说话的时候,我们便像老熟人了。
3
我一直觉得我和刘红有缘。虽然,我们很晚才认识,认识了也没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我以前在一中上学的时候,我就常见到她。她那时在三中上学。放学时,我自东向西,她自西向东,走同一条路回家,这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家住镇西的我跑到镇东上一中,家住镇东的她跑到镇西上三中,大家彼此都要多费些力气,真不知道老天怎么会有这种安排。
但是,不管怎样,我们相向而行还是有些好处的。例如说,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多,虽然我们还不认识。
不过,客观的说,刘红不是美女;确切的说,见了她也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所以,我才记不清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但是,她绝对是个经的起看的女孩。虽然,第一印象一般,但第二印象就好的多,第三次见面就更好些,见过十次八次,就发现她确实不简单了。这倒是和一些娇艳女生成鲜明对比。
4
后来,我在一中犯了事,学校里呆不下去了,便只好转学到离家较近的三中去了。很快,我联系了一个班,那个班的班主任也同意我去。
那天上午,一切就绪,就等我去报到了,我也去了。但那是我第一次去那个学校,一切都陌生的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的那个班在哪座教学楼上,我人也不勤快,懒得去找,就去问人。巧的很,刘红那时恰巧在我身旁走过,我想也没想就去问她。因为我早就想跟这个女生说说话,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不过,现在有了。
果然,我一去问她,她便很自然的指引我。说来更巧,我的那间教室就在她教室的正上方,而且,都紧挨着楼梯。也就是说,楼梯的上方连着我的教室,楼梯的下方通着她的教室。
她比我低一级。
5
我很快在这个学校安顿下来。而且,我惊奇的发现刘红竟然是他们班的班长。这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虽然,她长的一副好学生的样子,但也没想到她是班长,因为她实在没有班长的样子,中等个,瘦瘦的,眼睛不大,头发很短。显然,这个样子是不足以服众的。
当然,我并不是说女的就不能当干部。我只是说,干部应该有个干部样。比如撒切尔夫人、奥尔不赖特,乃至巴尔舍夫斯基。你看她们,哪个不是雄赳赳、气昂昂,铁娘子,像杆枪。
但是,刘红当班长却是事实。
6
生活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平淡的,但偶尔也会有些波澜。
那是一个懒洋洋的上午,是上午第四节自习课,班主任义务性的来教室视察了一番,就出去了。我从教室的窗户里看见他下了楼,出了校园,回家去了。他的家,就在学校旁边的教职工楼大院里。
我又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我决定出去玩玩。想定之后,向新交的朋友冯风、雷加雪使个眼色,结果正中他们下怀。假咳一声,我们三人就笑嘻嘻出了教室。
我们教室在二楼,刘红的教室在一楼。我们下了楼梯,在走廊里噼里啪啦的走,刘红的教室就在走廊里。走过她班教室门口时,我下意识的望里一瞧,突然,教室门呼的开了,从里面急冲冲撞出一个人来,差点撞着我。
“找死啊!”那人竟敢大声骂我,可把我气坏了。
“是啊,你怎么着?”我胸膛一挺,大声回答他。
这时,冯风、雷加雪也过来了,我更有了底气,很仔细的看了一眼对方:他一米八多,比我高一个头,而且长的虎背熊腰粗胳膊壮腿,满脸横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他大概也没想到我敢顶撞他,也不禁看了我们一眼,他同样看到三个不像好东西的人物,况且我们又是高年级的。因此,他不禁后退了一步,我们往前紧跟了一步,就走进了他们的教室里来。他们班也是自习课,没老师,只学生,看样子,这家伙也是想逃课,不想,却遇着了我们。
他们班的所有同学都拿眼睛盯着我们。那人大概不想在自己同学面前丢脸,因此又很快恢复了勇气。他说:“滚一边去,否则让你们横着出去。”他破口大骂,我却觉得他色厉内荏,因为他只说话没动手。我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于是,我拉下了脸,我的意思是说我把脸上的肉横了起来,并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就像一头豹子盯着一匹大块头狗。
这时,我便看见刘红从座位上下来,向他身后走来,大概是来处理这件事情的,人家毕竟是班长嘛!可见她果然有两下子,至少胆子就不小。只是若非遇见我,而我又恰巧对她友好感,换做其他坏蛋,她恐怕就要吃亏。
她来到他身后,我冲她一笑,说:“美女来了!”那人不知道我和谁说话,便回头看,这不是找死吗?给我制造机会下手。说时迟那时快,我赶紧抓住机会发动攻击。那时,我离他也就一步远,我先一步踏出左脚,同时,双手用力抓住他双臂,使之不能动弹,紧接着,弓起右腿,用膝盖猛击其小腹靠下部位,果然,那家伙吃不住痛,应声倒下,疼的他就差没在地上打滚。我一招得手,心下窃喜。因为我本来还有些担心。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万一他班同学一致对外,所有男生蜂拥而上,那我恐怕只好吃不了兜着走,甚至血溅当场也不无可能,但我一击得手,先声夺人,总能震他们一下,最起码让他们明哲保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越想越得意,甚至有些飘飘然,直到刘红把我喝醒。
她那时呵斥我说:“干什么你?”我这才注意看她,那时她早已气红了脸,杏眼圆睁,对我怒目而视,倒也威风凛凛。我本来就不想得罪她,对她更是加倍客气。不象她对我,要吃人似的。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不过,是他先找麻烦的,你也看到了。”我说的是事实,咱占理,有理就走遍天下。
她听了,更不高兴,说:“那你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我不打他,他就打我了,我的姑奶奶!”
果然,这句话缓和了一下气氛,她甚至有些笑的说:“谁是你姑奶奶,别在这里乱认亲戚。”
我听了这话,也想笑,但笑不出来,因为我又看见一个高大男生抓着条板凳从教室后面过来了。那家伙,虎目圆睁,杀气腾腾,大概是挨揍的那家伙的朋友。
我大声对他说:“干什么,你,想给朋友报仇啊,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威胁他,他一犹豫,但马上又举起板凳要砸我,刘红赶紧叫住他,他一停,我一见,机不可失,一口唾沫就朝他脸吐了过去,他骂一句,就拿板凳来挡,这样一来,就把他的眼睛挡住了,我顺势飞起一脚,将其踢倒在地,不能动弹。我身在虎穴,没安全感,因此出手极重,力求一下让对手失去战斗力。
这一下,我大获全胜,心下更是得意,他班男生也给惊呆了,没人敢出头,我更是得意非凡。突然,刘红一把拉住我的袖子,说:“走走走!”我问:“上哪?”她说:“上保卫科!”
我挣开她,说:“你先等等。”然后,我冲挨揍那俩可怜虫说:“你们听着,我是二十一班的杰哥,你们若是不服,请了高手,可以随时去拜访,我恭候大架。”这两句话,我说的趾高气扬,完全是电视上敢做敢当的英雄好汉的形象。然后,故意一把抓起刘红的手臂,说:“走,去保卫科,这年头,谁怕谁啊!”刘红气红了脸,一把甩开我,我乐得哈哈大笑。
但没笑两声,却发现她班的几乎所有的男生都提着板凳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把我吓的一连退了好几步,说:“你们想干什么?”声音都吓走了调。冯风和雷加雪也吓的够戗,退几步,望望后路,准备撒丫子跑。
“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没惹你们?”我边说边退。
“你们要敢欺负我们班长,我让你血流五步!”一个面目老实的大个子用凳子指着我说。原来,他们是帮刘红的,看来这丫头人缘还不错,竟有这么多人为她出头。但转念又一想,这是我和刘红两口子之间的事,用的着你们这些外人插手吗?当然,我只是这么想想,可不敢这么说,要不,他们还不活剥了我。
不过,当时我也是真怕了,我只敢说:“我可没欺负她,更没惹你们。再说了,打人犯法啊”我已经退出了教室,刘红领着他们跟了出来,一付不依不挠的样子。我只好继续讨饶,说:“她要不想去保卫科,那就算了。”他们依旧不放松。
突然,我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我手往东边一指,说:“你们班主任来了!”他们果然上当,寻声望去,我们哪还敢再管他们,转身撒丫子就往西跑。虽然身后很快就传来他们的嘲笑声,但头也不敢回。
7
事后,他们也没向学校领导告状,这事似乎也就过去了。
过了几天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日子之后,我又逐渐恢复了勇气。
一天晚上放学,又经过刘红班教室门口。却见“火药桶”正在训人,刘红也在旁边帮腔。“火药桶”是她班主任,一个老头,矮矮的,但脑袋圆圆的,腰也圆圆的,腿又短,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圆柱体。此外,这人脾气又极为火暴,因此得名。
我经过时,火药桶正在训话,声调极高,打雷一般,这就反而听不清他到底说些什么,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就见那个比他高两头的男生耷拉着脑袋,垂手,低三下四的站在他面前,一声不吭。看到这,我不禁好奇的看了火药桶一眼,却不料这差点引暴了火药桶。
“看什么看?”他大声呵斥我。
我也气了。不过,说句实话,我不大爱跟老师吵架,尤其是给自己上课的老师,这也不是怕,而是尊敬。不管怎么说,人家老师毕竟是传授咱知识的,对咱有恩,我虽未必知恩就报,但恩将仇报的事我是不干的。只是,我平时瞅着火药桶就有气,何况还是他先惹我。
我说:“你能看我,我不能看你啊?”
“我怎么看你了?”火药桶简直暴跳如雷。
“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的?哼,看了还不承认?”
火药桶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怒目圆睁,呼呼喘气。倒是一直站在旁边的刘红打抱不平,说:“你怎么能这样跟老师说话?”
我嘻嘻一笑,,学着她的口气说:“你怎么能这样颠倒黑白,为虎作伥?”她正要再说话,火药桶却忍不住了,哇哇大叫一声,向我扑来。我一看大事不好,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转身就跑。
回到家中,看会儿电视,洗脚刷牙,上床睡觉。却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大脑一片兴奋。这也是我最近才有的毛病。以前,我是倒下就睡,一睡就死,现在却要想上半天闲事,才能入睡。我想着想着,便觉得今天晚上事有些不妥。第一,这肯定会给刘红留下不好的印象;第二,火药桶肯定会向我班主任告状,当然,我也不是怕班主任,只是怕麻烦。我虽然心里尊重他们,但对于他们。我宁愿敬而远之,我最怕跟老师纠缠不清了。我决定向火药桶道歉。
8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我还没睡醒的时候就不得不起床上早自习去了。
上午无事,就不多言。
到了中午,匆匆吃过午饭,我便去了学校。经过火药桶办公室的时候,我从窗子里向里看去,由于时间还早屋里只有火药桶一人,我心下大喜,整了整衣装,来到门口,大声:“报告。”火药桶正在批改作业,戴着眼镜。听见我报告,他眼睛从下滑的的眼镜上边看过来,仿佛是在翻白眼,特别讨厌。更为讨厌的是,他竟又继续批改作业,对我不理不睬。我心里忍不住暗骂。
这时,门口又挤过来一个人,身上有一种清淡的香气,我说的是女孩身上特有的那种天然纯洁的香气。我一看,竟是刘红,她看到我,也不禁有些惊奇。这时,就听火药桶在里面说:“进来。”我便跟在刘红身后进去。
“谁让你进来的?”火药桶上来就向我拼火。这时候,我哪敢顶撞,只好在他面前装可怜。在老师跟前装可怜可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低头,垂手,用低低的声音说:“我不对,我不好,我错了,您原谅———”
“行了行了,你给我出去!”
我没动,他也不再理我,问刘红:“有事?”刘红说:“王刚、王明今天上午走了,末了还砸坏了教室里的讲桌。”
“算了算了,拿财务科去修修。”
刘红答应一声,又说:“我走了。”
他一摆手,又转而向我吼:“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只好悻悻的和刘红一起出来。
出了办公室,我抬头看了一眼刘红,见她正朝我笑。那笑,即使不是嘲笑,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笑,就瞪了她一眼说:“笑什么笑?”哪知她笑的更厉害了,说:“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没想到见了老师也是这付可怜相。”我说:“你知道什么,我是让着他。”她一撇嘴,显然不信,不信拉倒。我也不解释,就又和她说些别的。
我说:“你是班长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静管些闲事。”一句话,又把她得罪了,不理我了。
静走了一会,我又问:“刚才你说的那王刚、王明可真有意思,介绍我认识吧?”她的气消的快,说:“你早认识他们了,你还揍过他们呢!”我便一下子想到那俩挨揍的大个子,我说:“他们啊,那可真得罪了。”她说:“也没什么,反正他们俩也不是好人,平时就在我们班里称王称霸的,同学们都烦他俩。”
“那我还是除暴安良,为民除害了。”
“也可以那么说。”
我就有些得意。就听她又说:“不过,你那天出手也太狠了,你走后,他们半天还不敢动弹。”我说:“这也不能怪我,你想啊,当时我身在贼窝———”
“什么?”她眉毛一皱。
我自知失言,改口说:“我身在虎穴,我若不先下重手,先声夺人,震震你班那群小虎,他们还不欺软怕硬,蜂拥而上,还不把我给撕拉呀。”
“你说的倒也有理,想不到你还智勇双全啊!”
我一拱手,说:“过奖,过奖。”
火药桶的办公室离教室较远,因此我们说的话较多。到了她教室门口,她进去,我继续走,但没走几步,她又忽然出来叫住我,说:“这几天你可得小心了,王刚、王明可能要报复你们。”
“啊,这么关心我啊,不过,你放心,那俩手下败将,我还没放在心上,若真来了,也只能是他们自己倒霉。”
我嘴上虽硬,但心里终究有些害怕。我知道,那俩亡命之徒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因此我通知了冯风、雷加雪,以防万一。但一连几天,平安无事。
9
几天后的一个晚自习,刘红突然来找我。说是她同学今天下午看到王刚、王明在学校周围出现,晚上可能要出事。我本想开几句玩笑,但一来她表情严肃,二来我心里也确实不轻松,就只是说:“你放心,我没事。”那口气,仿佛对方多在乎自己似的,但她也没再说什么。
然后,我就赶紧和冯风、雷加雪密谋。最后,我们决定推迟半小时回家。原因有二:第一,那时,街上已不大有人,王刚王明就不易混在人群里向我们偷袭;第二,那时,他们也许已经因为等不到我们而回去了,这样我们就避免了一场争斗,在以前的交锋中,我并没有吃亏,因此现在我们也就没必要和他们拼命。
果然,我们出去的时候,路上已鲜有人迹。黑暗中只有我们三人。但经过校职工院的时候,我们发现墙角有几个人在争斗,我们便抽了长长的车链锁过去。
果然,王刚王明正在拿了棍子打一个头上罩着麻袋的人,看那体形,像是火药桶。王刚王明看见我们来了。就停了手,说:“来得正好,老子等你们半天了。”他们扔了棍子,竟从身上抽出把长长的砍刀来,就像电视上黑帮用的那种,可把我们吓坏了。那天晚上,无月少星,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虽然光线极暗,但那两把明晃晃、阴森森的砍刀还是看的清,我们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王刚王明狞笑着向前迈了一步,我们后退了三步,他们又向前迈了一步,我们再退三步。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突然,火药桶从他们身后“哇呀”一声大叫,拿着棍子向他们扑来了,王刚王明一惊,冯风、雷加雪眼疾手快,冲过去,链锁抽向他们手腕,“当当”两声,砍刀落地,我一个箭步,冲过去,呼呼两脚,把砍刀踢到一边。那边,冯风雷加雪早把王刚王明放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直到他们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堆烂泥,我们才松了口气,但心中依然后怕,抖个不停。我甚至连站都忘了是怎么站的了,居然老站不稳。
火药桶一直站在旁边,看我们住手,才说:“我去打110.”不一会,警察来了,将王刚王明拘了去。我们则由于火药桶的特殊照顾躲过一劫。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反正躺在床上还吓的要命,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该收手了,我不能再混下去了,我应该好好学习,毕竟我已经上高三了。再说,我也确实不是当混混的料,虽然我有些拳脚功夫,但我身体并不是很强壮,而且,我不够狠,我还太善良,例如说,拿刀砍人的事我是死也不干的,而再混下去,就势必砍人或被砍,要么坐牢,要么残废,反正不会有好下场。
10
第二天早上,我起的很早,上早操居然没迟到,而且一整天中规中矩,这在以前是老师们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对他们而言,要让我这个坏蛋老实一点,简直是太奢侈了。
第三天,我在楼道里碰见了火药桶,我必恭必敬的向他问了声老师好,可他却爱理不理的,仿佛仍是讨厌我。但我没说什么,心里也没骂他,我已决心做个好学生。
几天后,偶尔碰见刘红,她说:“谢谢你那晚上救了我老师。”我说:“我那其实是在救自己。”接着她又问我有没有受伤之类,令我好不感动。但我说没有之后,她也只是很坦然。
接着她又问我觉得火药桶人怎样,我说:“人还不错,只是度量小了些,还不如你,非但不生我气,还跟我交朋友,真是虚怀若谷。”
她却说:“谁跟你交朋友了,人家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说:“时杰,时间的时,豪杰的杰。”
“那个,识时——务者为俊杰——。对吧?”
“我可不敢当那个俊字。”
她咯咯一笑,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你是丑了点,不过丑的好看,丑的让人喜欢。物极必反,丑极也美!”
“我还没丑到那个程度吧!”她听了,只是笑。
过了一会,她又说:“时杰,听说你这几天老实多了,不如彻底改了吧?”我说:“我知道,我正在改。”
她笑着说:“怎么突然想改了,是不是吓怕了?”我心事被人揭穿,难免有些沉重。我说:“我混了这几年没出事,主要是运气好,但以后,不好说了。”她说:“你知道就好,好好学习。”说完要走,但又停下,说:“我叫刘红。”我说:“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你刘红刘大班长谁个不知,哪个不晓,你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啊。”
“算了算了,饶了我吧!”她笑笑,走啦。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心扑在学习上,学习成绩一路上升,考上大学的希望大增,老师也开始注意我了,个别的还在背后夸我呢,真把我美死了。
此外,我和火药桶的关系也得到了改善,这大概是我每次见他都喊老师好的缘故。见了面,他偶尔也给个笑脸。有一次,他甚至找我谈话,真让我受宠若惊。他很诚恳的对我说:“我胸襟是小了些。”把我感动的直想抚着他的头说:“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有出息。”但我也由此知道刘红把我的话都告诉了他,但我并不介意,大家都是平等的关系,同志有缺点,提出来,很正常嘛。我甚至又向他说了些我们年轻人的想法。我说:“我们这一代人,喜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不喜欢被人逼被人管,所以我们犯了错,如果我们自己知道,你不说,我们也改,即使是我们不知道,也希望你们很友善的提出来,这样才有利于问题的解决。”他点头赞许。而且,我说的话也确实起了作用,以后就很少见他在楼道里训斥学生。他显然变了,就像我一样。
我从此认为:人性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每一件事都会给人以影响,有些甚至是巨大的影响。
11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过了半年。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因而学校里也给我们特殊照顾。例如说,高一高二看电影,就没我们高三什么事。
那天下午,我上厕所回来,校园里就满是排队待发的同学,也包括刘红那个班。刘红班的体育委员也是个女生,尖声尖腔,叫唤个不停。刘红则站在一边,时而发出一言,俨然领导阶层。我走过去,问道:“你们看电影啊。”她答应一声,并不睬我。我又说:“带我去吧!”她这才看了我一眼,说:“你不上课了?”我说:“没事,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平时多努力就行了。”她便叫我去问火药桶的意见,这次火药桶居然同意了,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令人高兴和惊奇。
我赶紧找了个同学替我去请假。我教他说:“我肚子都疼了好几天了,今天下午实在忍不住了,上医院一趟,晚上就回来,保证不影响学习。”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刘红就站在我旁边,待我说完,惊奇的看着我说:“行啊,杰哥,你撒谎水平不低啊!说的有鼻子有眼,我要不是亲眼所见,都能给你感动的流泪。”我笑笑,没说话。心想:咱这张嘴,只要不紧张,也很巧。
排完队的时候,我们就出了大门了。在路上,刘红和那女体委不停的叫唤,指挥着队伍前进。我不禁大叹了一口气。刘红问我叹什么气,我说:“你们班阴盛阳衰啊!你看看,你们女生,一个个趾高气扬,飞横跋扈;而我们男生,却一个个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她笑笑,说:“你说话可真难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嘴里能吐出象牙。”
我又问:“看什么电影?”
她故意神秘:“对外保密。”
我本来对电影就没多大兴趣,只是想跟她在一起才出来的。她既然那么说,我也就不再问,只是低头默默的向前走。她却马上跟另外几个女生谈的兴高采烈,不时哈哈大笑,也不知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女生天生爱笑,不定什么无味东西,不问也罢。
快到电影院的时候,我对刘红说:“看电影可不能不吃不喝,由于事出突然,我没带钱,你先请我,下次我再回请。”
她想了一会,说:“我可以请你,但你也不用再回请了。”
“有这样的好事,那咱得多看几次电影,多捞点便宜。”
她挺严肃的说:“就只这一次,不会再有下次,我不会再跟你看电影了。”我一楞,想问为什么,但终究没问出口,反正心里挺不是滋味。到了电影院,她说去买吃喝之类,我不去,她也不强求,我又想让她买包烟,但一想肯定不行,也就没张口。
电影院门口,是个小广场,挤满了台球桌子和打台球的人。我正独自无聊的等着,忽然听见有人叫我,我没在意,以为听错了。但那人又叫了几声,我才找到他,王磊落,一个认识但不熟且又很讨厌的家伙。但他是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不能得罪他,只好过去。他还是过去那个样,瘦瘦的,矮矮的,但又很灵活很精,而且脸上始终挂着坏笑,满脸的鱼尾纹。我跟他不熟,但我总觉得他能言善辩,口蜜腹剑,所以很讨厌他。再说,他虽然名气不小,但那副赖样,实在让我瞧不起。
他正在打台球,见我来了,嘻嘻哈哈,很友好。但我却没笑,很不友好,因为我发现和他打球的正是王刚王明。
王磊落球技很高。就见他趴在桌上,摆开架式,样子虽然不好看,像狗似的(而且那后伸出的球杆就像狗尾巴),但是,一声脆响,球应声入网。
他早已收起笑容,也不看我,只是悠悠的说:“看电影啊!”我应了一声,不卑不亢,不动声色。他又阴阴的说:“听说你欺负我这两个小弟,有这回事吗?”
我心说他们果然是一伙的,但表面上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不过,这也算不打不相识啊。”我也不害怕,因为我看到路边停着辆110警车。
他又进了一个球,才直起腰来,脸上挂笑,说:“这才对了,以后认识了,就是兄弟,你大人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没说话。
正在这时,刘红却提着一包东西过来了,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半天。”我说:“你先走着,我有些事。”他便一眼看见了王磊落和王刚王明,马上明白了我的处境,悄悄的对我说:“他们想干什么?”我说:“没事,放心。”
王磊落本来一直盯着刘红,这时忍不住笑着对我说:“你挂的小丫,好眼光。”一句话,说的刘红满脸通红,瞅着王磊落直瞪眼。王磊落倒一时不适应,转移目光四顾。我说:“你要没事,我先走了,电影快开始了。”他笑着说:“没事,没事,京哥还好吧!”
我说:“还好。”就走了。他所说的京哥,是我道上的一个朋友,也是我道上的靠山。他在这里提起他,就是说,看着京哥的面子,这事就算拉倒。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走了几步,刘红红着脸对我说:“你朋友怎么都那个样啊。”我说:“他们不是我朋友。”她又说:“那也得解释解释啊!”我假装不明白,说:“解释什么啊?”她欲言又止,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不说话了。
我们进了电影院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了,我一看,是个有关“抗洪”的片子,不禁大失所望。那一年,中国大地发了一场大水,状况之惨烈连铁石心肠的人都充满同情。但家在山东的我没溅到半点水星,因此也就没有亲身经历的那种刻骨铭心。
我想找刘红说说闲话,没想到她却一本正经的看了起来,而且看的津津有味,也就不好意思打扰她了。过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去问刘红话,她却充耳不闻,我再仔细一看,天那!微弱的光线下,她眼里分明闪着泪光,她也太多愁善感了吧!
“怎么啦?”我问她,她不答。我一开始没意识到她是被电影感动的。因为我一直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总认为既不会有那样的好电影,也不会有那样的大傻子,但眼前的事实很快让我改变了这种想法。我也去看电影,咱也争取被感动一回。电影正在播放一个抗洪烈士的家属。那烈士的名字我记不得了,反正陌生的很,也不象李向群那样出名,是个正经八百的无名英雄。怎么死的,我也没太搞清。画面上,先是一个老太婆,皱巴巴干巴巴瘦巴巴的脸就像一个老核桃,她双目已明显失明,却没有流泪,大概泪早已流干了,嘴里还喃喃说着什么谁也听不懂得话。过了一会,又放一个年轻的女人,模样还挺漂亮的,就是有些憔悴,楚楚动人,是那烈士的媳妇。她正在给孩子喂奶,孩子很小,头发还没长起,画面上说刚刚满月(唉,比我还可怜)。那个女人抽抽搭搭的哭着,时而用手擦一下眼泪,身子抖着,心情显是很不平静。同时,她又泣着说一两句话,“他临走的时候,连一个月大的女儿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说了一句,又说不下去,擦擦眼泪,平静了一下,才又接着说:“我去医院看他,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打完针,我还要上大堤!”说完,那个女人又哭个不停,显然,她男人就死在医院里了。
看到这里,我鼻子一酸,我居然有了哭意,这可是以前从没发生过的事情,我以前是宁愿看广告也不看这类东西的。我擦了擦眼睛,整个影院也是静悄悄的,偶尔听到一下抽鼻声。我记不得当时的感觉了,就觉得自己本来像一个鼓起的气球,却一下子被人抽空了,就只剩下一层皮,跟死过一次似的。
电影放完的时候,我竟然没注意到,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三三两两往外走,脚步沉重,心情更重。我和刘红也夹在人群中间机械的走了出来。出了电影院,下午柔和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我竟有一种重生的感觉,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从冰天雪地走来的跋涉者,对阳光的依赖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也是我第一次表现出对阳光的依赖。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低着头默默的走,鲜有人说话。我想了一会儿,问刘红:“你说世上真有那种舍己为人的人吗?”刘红说:“有!”
“那我怎么没见,我身边怎么没有?”
刘红看了我一眼,说:“你身边也有,只不过你没发现而已。”
我笑笑,说:“你该不会说你自己就是吧!”
“我不是,”刘红很认真的说。
我无话可说,一路无语。回到学校,班主任也没找我麻烦,我想是我的谎言起了作用。晚自习时,我无心学习,只是想下午的事。想了半天,我断定刘红就是那种人。
12
这以后的几天里,冯风和雷加雪老问我和刘红的关系进展的怎样。我知道他们是误会了,但我喜欢这种误会,因此并不解释,反而故作神秘的向他俩笑,惹他俩奸笑。
偶尔,遇见刘红班里的同学,尤其是女同学的时候,总觉得他们对我指指点点,小声议论。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毕竟,人言可畏啊。当然,我倒没什么,主要是担心坏了人家小姑娘的名声。
可是,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刘红了,我觉得她最近老是躲着我。这几天,我吃不好饭,谁不好觉,我觉得自己和刘红在一起很快乐。见到她,可以给我动力,见不到她,我则索然无味。
中午放学的时候,我静坐了一会儿,直到教室里没别人了,我才离开。下楼的时候,不期然遇到了刘红,她也走的很慢,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问她:“想什么呢?”
她说:“没想什么。”说话的时候,低着头。
并排走了一段路后,我鼓足勇气对她说:“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她听了,并没有我想象中反应的的那么强烈,只是勉强向我笑了笑说:“我也是。”她的话鼓舞了我,我觉得自己脸皮一下子厚了起来,我对她说:“我们交个朋友吧!”
我盯着她,期待着她的回答,她的回答很简单,她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啊。你今天怎么了?”
我的笑容僵硬了,我知道她并不是没听懂我的意思,她是婉言拒绝了我。我当时失望的表情无法用语言描述,我觉得就算是傻子看到我那时的样子,也会产生无限的同情。
刘红想了一会儿,说:“我们作个普通朋友不是挺好吗,你为什么非把我们的关系更深一步呢?”
“你觉得我们俩不适合吗?”
“确切的说,我根本就没想这方面的事,这是以后的事情,你现在应该好好学习,而不是想这个。”她说的话似乎很有理,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问:“你不是说跟我在一起很快乐吗?”
“所以我以前才跟你交朋友。”
我想了一会才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彼此应该把对方看成是同性别的。”她笑了,“也可以这么说。”
“你认为异性之间真能建立同性别朋友那样的友谊吗?”
“我认为能!”
“我认为根本不可能!”
“你应该好好想想,时间会证明我的话是正确的。”
“就算你的话是正确的,这句话也不适合我。”这是我最后一句话,说完我就转身走。
在我转身的时候,我听见她向我喊:“你为什么不试试呢?”我没理她。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大人欺骗了的孩子,我很伤心,尽管我也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
其实,我心里也想和她作普通朋友,既然不能把关系更深一步,维持原状也是好的。但是,我真的不想失去她,直到那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感情是那样强烈。
我最后决心忘掉她,就当自己从来不认识那个人,就当这些事情从没发生过。但我怎么能忘掉她?我只好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以使自己没空去胡思乱想。
13
不是结尾的结尾。
那一年,我侥幸的考上了省里的一所师范大学。第二年,刘红去了东北的一所高校。我们相隔千里,偶尔联系。
《完》
(作者 :时杰 电话:0537-4454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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