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庠》

  

1、在东庠岛背靠大海的山上有许多坟

那种坟墓建在地上

而不将棺木埋入土中

有许多坟墓是双墓

一边已经封好

另一边还空着

像一个防空洞

将来把棺材放进去以后

再把进口用石块砌上

 

那些坟墓让我印象比较深

当时我想

坟墓口的石头如果封闭不严的话

尸体腐烂的臭味肯定会飘逸出来

也许会飘荡在整个村子里

经久不散

 

另外有一点我不太理解的是

他们的坟墓为什么不面朝大海而筑

也许是需要休息吧

 

那天经过东庠岛的坟场时

有一个男人始终坐在那儿抽烟

一个中年男人

不知他在那里想什么

 

 

2、石头砌的房子

屋顶上都压着一块块的石头

是为了防止台风将屋顶卷走吧

海边产的石头是有一些色彩的

因此那些屋子从上头看上去也有了一些色彩

 

那天我仿效《中国摄影》上一张作品

想拍一张这种渔村的屋顶

拍的时候又感到

的确需要一种韵律感

我站在那儿取景

弄了很久

躲开电线、天空、晾晒的衣服与

其它杂乱的东西

一心一意只想拍屋顶

 

 

3、海边的山上开着一种巨大的植物

叶片像剑麻而更长

更柔软

我总觉得那应该叫“龙舌兰”

它伸展的叶片像龙的舌头一样巨大

这种植物有很强的海洋和热带的意味

 

植物

有时候具有一种深长的意味

唤起我们内心中的热爱

有时候

是植物的生长让我们爱这世界

像凡高的丝柏

 

 

4、这座山下的小渔村像一座迷宫

低矮的石头房子

一座紧挨一座

毫无规律而建

而且那里很脏

狭窄的巷道里满是飘来飘去的垃圾

渔民们将粪桶搁在外头

这些东西都隔你咫尺

 

渔民们为什么住得那么紧

他们面临辽阔、洁净的大海

为什么又要过着这种马虎、邋遢的生活呢

 

 

5、在高山下荒凉、陡峭、狭窄的海边

在那些人迹罕至的礁石堆

会有人将这里当作秘密的约会地点吗

会有以大海为背景的阴谋在那里生长吗

我坐在山上

像一个窥视者

当然

大海永远保持一副无知无觉的状态

大海是守口如瓶的人

大海是最好的同谋

不只如此

大海还是许多阴谋、事件的目击者

但他是个哑证人

从他那里什么都得不到

这是大海的谋略

 

 

6、我坐在山上

看着那秘密的海边礁岸

童年时看过的一些连环图和电影

又一次得到了印证

阶级斗争

敌我矛盾

在东海的渔村里如弦上之箭

一触即发

阴云笼罩着海峡

 

我得承认

我的审美观是从意识形态中分离出来的

我最初受到的美学教育

是意识形态的

副产品

 

 

7、我在即将醒来的时候想象到

在海边的高地

在洁净的、高高的岩石上

盘踞着一只白色的、母性的老虎

在夏天

它盘踞在那儿

它的光芒和意味会随着夏天的逝去而

慢慢逝去

夏天过去之后

它所盘踞的地方就只剩下那块

洁净的、高高的岩石

这只白色的老虎具有性的意味

“白虎”

在有些地方的民间

被指作阴部无毛的女人

 

2001年5月9日

 

注：东庠是平潭县的一座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