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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新干线新人星座中国诗人中间代横眼竖看今日作家采访实录翻译库

栏目主持:葛红兵 育邦

 

 

 

 

 

 

 

 

 

 

 

 

 

 

 

 

 

 

 

 

 

 

 

 

 

 

 

 

 

 

 

 

 

 

 

 

 

 

 

 

 

 

 

 

 

 

 

 

 

 

 

 

 

 

 

 

 

 

 

 

 

 

 

 

 

 

 

 

 

 

 

 

 

 

 

 

 

 

 

 

 

 

 

 

 

 

 

 

 

 

 

 

 

 

 

 

 

 

 

 

 

 

 

 

 

 

 

 

 

 

 

 

 

 

 

 

 

 

 

 

 

 

 

 

 

 

 

 

 

 

 

 

 

 

 

 

 

 

 

 

 

 

 

 

 

 

 

 

 

 

 

 

 

 

 

 

 

 

 

 

 

 

 

 

 

 

 

 

 

 

 

 

 

 

 

 

 

 

 

 

 

 

 

 

 

 

 

 

 

 

 

 

 

 

 

 

 

 

 

 

 

 

挣扎在畸形生存空间中的苦魂

——蘩漪和七巧的形象比较

王燕

   在几千年封建文化史上, "万恶淫为首", "存天理,灭人欲",扼杀着人的生机。然而,翻开中国现代文学史册,却发现了一个奇特的文化现象:在封建伦理道德的高压下,在封建卫道士精心树立的贞节碑旁,艰难地走来了一群越位的女人.她们不甘心于伴晨钟暮鼓,守青灯黄卷,寡欲清心,了此一生,欲与之抗衡。她们在畸形的生存空间中挣扎,却不幸误入了心理畸变的黑涧,导致心理危机,人格缺失,行为变异,人性毁灭,其悲剧内蕴极其复杂。蘩滑和七巧就是具有这一特征的"精神娟妹"。

 曹禹《雷雨》中的周蘩漪出身在一个封建家庭,外表文静,内心却充满了火一样的热情。她有个性解放的要求,幻想自由、爱情、幸福,然而,在那吃人的封建社会里,她落进了周朴园的魔掌。张爱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是麻油店老板的女儿,是一个心地极高,惹人喜欢的姑娘,然而,哥嫂贪财,七巧被迫嫁给了一个官宦人家害骨痨的二少爷。在畸形的夫妻关系的禁锢下,七巧从未享受到人的权利与快乐,心中只有孤寂和屈辱。磐漪和七巧虽然在经济地位、家庭出身方面截然不同,但是在精神上却有许多共鸣和相通之处。不幸的婚姻摧残了她们曾一度年轻而又对来来充满懂憬和渴望的心,尽管她们都以微薄的力量在这畸形的生存空间中挣扎过、呐喊过、搏击过,可最终仍被罪恶时代的狂涛恶浪所吞没。在反抗黑暗的封建家庭、追求自由平等的爱情生活这一点上,蘩漪和七巧是一致的,但由于环境和经历的不同,使她们的追求中又有着程度不同的差异,她们的悲剧并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剧,而且是社会的悲剧、时代的悲剧。

在人类不断反思自审,日益走向进步文明的世纪之交,把批判的笔触伸入这隐秘畸形的生存空间,剖析这一奇特文化现象的根源,彻底否定千百年来封建专制对女性之躯的抹杀,既是对扼杀人性的封建文化的批判,也是对当代妇女问题的一点思考。通过蘩漪和七巧形象的比较,能更好地体现出这两个典型形象的异同,并进一步揭示出不同作家对女性问题的关注和不同认识。

蘩漪和七巧的悲剧结局最初是以她们的不幸婚姻来暗示的。  "如果说只有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才是合乎道德的,那么也只有继续保持爱俏的婚姻才合道德。"①蘩漪和周朴园的婚姻,七巧和姜家二少爷的婚姻,根本没有感情基础,婚后也没有建立感情,因此,她们的婚姻是不合乎道德的。她们需要爱情,丈夫却又不能给她们;她们有家庭,有丈夫,却没有温情,没有爱人。她们是不幸婚姻的受害者。

健康美丽,情感丰富是蘩漪和七巧的共同天性。出嫁前,七巧是一个健康、好强、乐观,讨人喜爱的十八九岁的小家碧玉,当时不少小伙子都追求她。如果她有婚姻自主权,她无疑会在他们中选择一个作对象。蘩漪则美丽、沉静,如水晶,在她身上有着中国妇女的善良,聪慧的美德,有着"火炽的热情"和"一颗强悍的心"。感情细腻,丰富而又敏感,多情却又无情,对自由生活有着热烈的憧憬和深深的渴望,然而爱神丘比特并没有用手中的箭头射中她们的心,她们的婚姻是不幸的.七巧19岁被迫卖到了姜公馆作姨太太,后来扶了正。然而所谓的正头奶奶只不过是守着一具僵尸而已。而蘩漪恰巧是在17岁的时候被周朴园以"爱"为诱饵将其骗进了周公馆.这不幸婚姻的开始,便埋下了她们终身不幸的种子,从此,她们就被死死扣在封建家庭的巨大罗网中挣脱不得。在毫无一丝爱情而又令人窒息的"阴沟里讨着生活"、 "呼吸不到一丝自由的空气"。寂寞枯燥的生活,沉重凝固的家庭,磨蚀了她们的青春岁月,耗损了她们的渴望与生气。姜家二少爷是一架死板的枯燥的僵化的机器,是一堆没有生命的肉体。  "你碰过他的肉没有?是软的,重的,就像人的脚有时发了麻,摸上去那感觉……"。在七巧的眼里,姜家二少爷,不是男子,不是人,而是木偶,是浴室里一块有黄渍的瓷砖,对她没有了什么吸引力。而周朴园则伪善、专横、凶残、自私,是个"在外杀人如麻,在家专制横暴的魔王"。他热衷于商场的应酬周旋,他只知道法定的婚姻,而不懂得蘩漪是妻子,是--个需要爱情的女人。然而,蘩漪在周朴园这个"活阎王"身边则苦熬了18年,周家这座黑暗的牢笼,活活困住了这个生气勃勃的金丝鸟,把她渐渐地磨成了石头样的死人。

七巧和蘩漪都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丰富情感的女人,她们同样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女人,她们不可能把自己的精神世界水远埋葬在这不幸的婚姻中,虽然"妻子"在她们的内心深处早己不再是一个与自己的丈夫有同等人格和灵魂的女人的概念,而"女人"这个概念,则时时撞击着她们那被束缚的心灵。作为妻子,七巧和蘩漪对自己的婚姻己彻底失望;作为女人,她们对情感的渴求并没有泯灭,所以当姜季泽和周萍分别出现在她们面前,她们平等地对他们吐露心声时,她们便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与欣然,  "女人"这个概念便在她们的心中复苏和惊醒,长期郁积的苦闷以一种巨大的力量爆发了。在小叔子面前,七巧或大胆挑逗,或威胁恐吓,捅破了小叔子的"假擞清"。她大胆地喊出"我就不懂,我有什么地方不如人?我有什么地方不好……难不成我跟了个残废的人,就过上了残废的气沾都沾不得?"  蘩漪在地狱的周公馆里熬过了18个痛苦岁月,当她遇到周萍,周萍对她表白心迹的时候,她置生命、名誉于不顾,以一个后母的身份,扑入丁周萍的怀中,她大声地说:  "我的心,我这个人还是我的,我是人,一个要真正活下去的女人。"然而,真正活下去的女人似乎让她们忘记了自己女性的本质。  (张爱玲语)为做真正的女人,七巧内心如火如荼的情欲扭曲了她的人性,使她变成丁一个地地道道的怨妇。对季泽的单相思是七巧荒芜的精神世界的支柱和依托,是七巧荒漠心灵的唯一慰藉.  "她从前爱过他,他的爱给了她无穷的痛苦,单只这一点,就使她值得留恋,多少回了,为了按撩自己,她迸得全身的筋骨和牙根都酸楚了。"为做真正的女人,蘩漪把自己的生命、名誉整个地交给了周萍。面临周朴园与周萍这样一个父子对照体系,蘩漪意识到了自身生存的恶劣环境,她很清楚这样一个数学命题:在周公馆这个复杂的方程式里,周萍是有且仅有的一个答案,是她没有选择的选择。那么,怎样才能使周萍成为自己唯一的"完形填空",这才是蘩漪面临的现实问题。

女性主义理论家奥立佛·施藕纳曾说: "我的手指间抓满过纸页,穿过遥远的岁月,我听到,……这些小小的书,它们的根虽深探地扎在世上男人的生活里,但它们是从那里长出来的。"②回到那种男人的生活里,回到男权文化中心,我们不由看到;七巧以自己的一生作赌注,用泼辣、强悍和刻苦争夺属于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孤儿寡母还是被欺负了。"七巧除了在黑暗的陆地咀嚼一点变了味的爱情渣子外,便只能充当别人茶余饭后谈笑的话题,连丫环的语气都是如此不屑:  "她也配!"道尽了七巧这个悲剧角色所负载的历史沧桑。而蘩漪,当她的那种伴周萍而来的安全感、归属感和幸福感全部化为乌有时,她便发出了最沉痛的叫喊:  "一个女子,你记着,不能受两代人的欺侮。"她很清楚在她爱情羁旅中的酸楚,于是以强音喊出了在这一特定的畸形生存空间的衰怨。

如果说不幸的婚姻,使七巧和蘩漪受尽了欺侮和折磨,那么可以说,是不幸的爱情减灭了她们渴求生活的愿望。姜季泽和周萍这两个匆匆过客,虽然曾经让七巧和蘩漪的情感沙漠里出现绿洲,但是,她们终还是把这些生命中的奇迹带走,粉碎了七巧和蘩漪对生活仅有的那一点点渴求,对于她们两人来说,这不仅仅是爱情的丧失,而是生活欲念的最后破灭。家庭是冷酷的,爱情是无望的,她们最终被社会的狂涛巨浪所吞噬。

在追求自由平等的爱情生活这一点上,七巧和蘩漪是一致的,但由于环境和经历的不同,使她们的追求又有着不同程度的差异。

蘩漪出身于"大家闺秀",有着优裕的生活、高贵的门弟、优越的地位,她的物质生活是非常丰富的,然而,在精神上,她却是极"贫困者"。在周家这个锦衣五食的"坟墓"里,她没有丝毫的幸福可言。她只能自己在心底咀嚼周萍给她的爱和幸福,只要有周萍在,她总会满中于这种"母亲不像母亲,情妇不像情妇"的处境。

七巧是麻油店老板的女儿,从小生活在商场,是"麻油店里的活招牌",与金钱打交道的机会较多,她的生命中充满了强烈的金钱意识.七巧的全部教养都来自于旧文化,因此,当她所需要的精神欲望得不到实现时,她便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金钱这根救命草。在她的眼里,入都是可恶的,唯有金钱才是真,她成了金钱的奴隶,用金钱的眼光看待一切,她认为:情我所欲也,钱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情而取钱者也。所以,当她最终明白季泽并不是出于爱情而是出于金钱的贪欲时,七巧觉得受了玩弄,恼羞成怒,轰走了季泽。

较之蘩漪,七巧显得更为可怜和可悲,这与她身上滋生的"金钱"胎记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压抑、不满、敌意、自卫、毁坏等等破坏性的心理潜流,像一条暗流潜伏在七巧与蘩漪的灵魂深处。在这个意义上,她们的形象,反映的也许不只是一个女人的处境,而是反映了一种普遍的人类精神状态,然而,基于出身的低微,七巧便有一种对于财富的狂恋,这更反衬了她除情欲外更强烈的物质欲,即金钱欲,更反衬了她的一无所有,她的空虚。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七巧和蘩漪尽管家庭出身和经济地位不同,但却是同一精神血统的产物。她们有着共同的反抗叛逆性格。她们一边陷落一边反抗,挣扎报复,最后竟变成了一个"强者",主宰了自己的一生.她们不但性格强悍生辣,而且在她们的生命意识中懂得要求个人幸福,懂得情欲,并为之挣扎,呐喊,绝望的反抗。

生活在冷酷的姜公馆中,七巧企图反抗过,她曾背后发过老太太的牢骚,也曾当着蚰娌们的面抱怨过自己的被欺负的命运,尤其是她敢于在哥嫂面前发泄自己对买卖婚姻的怨愤……。这些固然暴露了封建大家庭和封建婚姻制度的罪恶,也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她心灵上的痛苦。但丝毫不能改变七巧不幸的命运,在分家会场面中,七巧哭闹、冷笑,看似悍妇撒泼,实是一个无助者在作无奈的哀号。再看后来,她的这种反抗变成了疯狂的报复.留给她自己的乃是终生撕心裂肺的痛苦,强烈的反抗意识使她的个性扭曲,她以残忍的手段,惩罚了别人,也惩罚了自己,可谓以毁灭一切来达到目的的"女性英雄"。

与七巧相比,蘩漪的反抗和报复更有明确性和针对性,她清楚地认识到了自身的处境,她反抗的矛头首先指向周朴园,她要反抗他的思想统治和精神奴役,她要彻底揭露他过去和现在的种种罪行,破坏他奉为圣经的封建道德观念,搅乱他自认为"最圆满、最有秩序的家庭"。她的怒斥揭露并非顿时愠怒而大发霄霆,而是她在周家长期生活郁积在心灵深处的痛苦的必然迸发.诚然,她们的反抗是个人的,也只能是个人的。为了金钱,七巧失去了亲情、爱情和友情,她孤军奋战,深入姜公馆这一虎穴,用黄金的枷角劈死了好几条人命。蘩潞与周朴园格格不入,但与鲁大海、侍萍等也绝非同类;她对周家恨之入骨,对周宅以外的不幸者亦无所同情。她们是不幸的、可怜的,也是孤独的。正如蘩漪所说的那种"我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可信的人。"

尽管七巧和蘩漪的反抗方式是畸形的,可笑的,甚至丑陋的,但这仍掩盖不住她们对不公平命运的反抗光芒。她们不甘心任人凌辱与践踏,为了争取自由与幸福,她们毫无顾忌地挣扎、拼搏。她们的这种精神,是能够被人们理解,并予以肯定的,她们反抗的本身,向人们昭示了一条纯朴的真理:自由幸福不会自己从天而降,它是要靠自己用血与泪来奋争的,一部人类文明的历史,不正是由不肯顺从的弱者的血与泪写成的么?

在反对封建专制压迫,追求自由爱情之路的斗争中,七巧和蘩漪毁灭了。她们的悲剧有其历史必然性,在强大的封建势力面前,她们的呐喊与抗争是多么的软弱无力,尽管她们拼尽了全力,然而现实却用血盆大口吞噬了她们。

任何一幕悲剧的产生都有其时代和社会的因素,七巧和蘩漪的悲剧也不例外。 "五四"以后,封建统治阶级迅速瓦解,中国殖民地化的程度正在逐步加深,占统治地位的文化,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半封建文化,侵略势力与中国封建买办势力相勾结的政治权力的文化表现。一方面,资产阶级因素的增长;而另一方面,反动腐朽的封建统治还很顽固,要想从传统的禁锢下摆脱出来,决非一件易事;封建统治者早已划定了道德行为评判的标准,人们无法去逾越这个所谓的"标准",等待她们的只能是悲惨的结局。

"七巧既是资产阶级金钱崇拜的产物,也是中国旧家族制度的传人,她既充满了中国古老文化的荒凉没落感,也饱含了西方文明喷射出的精神毒液."③七巧深受封建买卖婚姻制度之害,这就注定了她必然会套上婚姻的枷锁,但同时她又是资产阶级金钱崇拜的产物,她的出身、生活和教养又注定了她必然会抓住金钱的辫子,一步一步走进变态的羊肠小道。

蘩漪生活在冷酷的周公馆,只要周萍待她好,她是很情愿地过这样的生活,因为僵死的封建秩序的统治,自然有它固守着的坚固阵地,蘩漪虽"心偏天样高",而"上帝偏偏罚她枯干地生长在砂上。"其实,她并没有明白,傻她遭受如此磨难的不是上帝,而是当时的社会条件还不能为她的个性发展,解放提供一块赖以生存发展的土壤,逼她疯的不只是周朴园和周萍,而是那个吃人的社会。那个社会拒绝妇女有纯真的爱情,蘩潞的追求是与那个可耻的社会尖锐对立的。可见,七巧和蘩漪的悲剧并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剧,而是社会的悲剧,时代的悲剧。

七巧和蘩漪的悲剧,还取决于她们阶级的出身和教养带给她们的无法克服的矛盾。

曹七巧是一个来自市扑的贫民女子。这一阶层的人有许多令人不快的特点:比如贪图小利,斤斤计较,拨弄是非,喜欢探听他人隐私,散布小道消息等等一些没有教养的行为。但是,也正因为他们的没有教养,他们远离乡村之后对家族观念的淡漠,使他们受传统思想影响较之于普通农民及豪门子弟要小得多。七巧是带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走进姜家的,她的生存欲、财物欲及情欲的力量都来势凶涌。姜家是个名门望族,七巧作为一介贫民侧身于贵族太太,小姐们中间自然就备受冷落,连丫环、下人们都不能给她以足够的尊重,姜家的秩序是以扼杀人的天性为条件的,七巧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家庭原有的宁静秩序,封建家庭虚伪的面纱被她扯得粉碎,她对金钱的追求,对爱情的渴望,受人尊重的需要,在种种偏见和歧视的包围下更加强烈。七巧的这些欲望原本是合理而非邪恶的,但是在与现实环境的矛盾冲突中,被压抑的欲望以变形的方式激发而出,由此产生了巨大的破坏力。

蘩漪身上的矛盾性表现在她是一个受过新式教育的"旧式女子",从而她兼有"旧式女人"与"资产阶级新女性"这两方面的因素。一方面,做为资本家的太太,她痛恨窒息她生命的周公馆,扼杀她青春的周朴园,而另一方面,传统的教育又使她不得不将自己囚禁在这座牢房里,恪守陈腐的封建信条,使她显得软弱,而其中蕴含的却是狂热和暴烈,虽然她有"铁的手腕""雷雨般"的性格,可她仍要在周萍"这颗弱不经风的小草"上寻求精神的寄托,她在18年的漫长苦熬中从未对周朴园有过很大的反抗,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的身份,教养和她的出身都是阻止她去这样檄,这是蘩漪性格中最无法解脱的矛盾,又恰是导致她悲惨结局的原因所在。

七巧和蘩漪淆的自身矛盾,是由狭隘闭塞的生活造成的,她们无法走到社会这个广阔的天地里去呼吸那个时代的文明气息,也不可能投身于妇女解放的洪流之中,而只能局限于个人生活的小圈子里。与一般女性相比,她们有超越常人的"精神生活",也做出了超平寻常的惊人之举,但从未突破资产阶级个性解放的范畴,七巧千方百计地去占有金钱,只是为了摆脱那种不幸的命运,而蘩漪只求与周萍相依相伴。于是七巧和蘩漪的必然要求同她们自身所产生的不可克服的矛盾相冲突,使她们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泥潭之中。

七巧和蘩满的追求都是以悲惨的结局而告终的。只是较之蘩漪,七巧更大的不同在于"七巧是封建遗老家庭中的牺牲晶,她的悲剧是一个终生没有挣脱黄金枷锁而被黄金梅锁扭曲灵魂者的悲剧。"④

她们的结局都包含了人性自由意志在封建社会伦理道德束缚下遭到的厄运。  "女性对最完美,最精致的那种追求永远是一个悲剧."⑤蘩漪的所有变态行为,是追求人性美爱情的希望的破灭,精神崩溃后无所顾忌的反映,是她为解放自己的不幸和保卫爱的权利进行的抗争,是性格和心灵冲突的表现。她更可悲叹的在于她对自身的痛苦是清醒地意识到的,她的心灵时刻在痛苦中挣扎,随时想摆脱这痛苦与不幸,却绝望地发现自己无路可走。她清醒的灵魂掉进了痛苦的深渊,而不是迷茫麻木.张爱玲笔下的曹七巧,她虽然处于悲剧的痛苦遭遇中,但她本身的感觉却是麻木的,她并不完全感知到自身的痛苦,更意识不到要为摆脱这种地位去自觉的斗争,她在浑浑噩噩的生活中了其一生。相形之下,蘩漪这一形象更体现了人的最高价值。

两个苦魂都有深刻的意蕴,在她们表现出的低沉的调子后面,隐藏着无比的愤怒和热能,深刻的思想启迪压过了主人公遭遇的凄凉,悲惨,给人以心灵的震撼和自觉意识的觉醒。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七巧和蘩漪虽然在经济地位、生存环境方面截然不同,但是她们的婚姻,最终都完结在绝望与苍凉的底座上,无法逃脱。这与当时的社会,封建宗法制度,婚姻制度是不无关系的。理性是靠不住的,她们也曾在绝望中挣扎,在虚妄中反抗,可是,除了在爬满蚤子的生命中哭着表演之外,还有什么出路呢? 所谓"成功",只不过是故事的主人公为自己和他人戏剧性地扮演了一个"苍凉的手势"。蘩漪和七巧尽管有相同的命运,相同的结局,但她们又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物形象。对于前者,我们寄予深切的同情,对于后者,我们既有同情,但也有批判。

她们的形象的典型意义还表现在:她们的悲剧反映了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妇女的不辛命运,不管是出身"名门闺秀",还是出身"市井贫民",她们在男权中心文化的压抑下,始终在劫难迅。尽管如此,她们仍在以微薄的力量作"困兽之斗",她们的反抗是中国妇女觉醒和解放的一股不可阻挡的历史洪流,使人类在反思自审中不断向前。

通过比较,我们还可以知道:女性问题始终是作家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曹禺和张爱玲都触及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核,反映了中国传统文化与道德的衰落给中国的人性世界带来的巨大冲击。在蘩漪身上深刻地显示出污秽中的"性灵上的高洁" "光彩"的一面,显示着作家非同一般的人性描写深度,如作者所说"她的生命交织着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曹禺善于从精神文化层面对人性作深层开掘,他更愿意向世人揭示他所深刻体验到的具有复杂人性蕴涵的心理图式。而张爱玲更多的是通过揭示她对现代人性裸露出来的千疮目孔,来表现她对现代女性的生存方式的理解。失落者的心态决定了她对人性的悲观,对历史文明发展的悲观。在作品中,张爱玲毫无保留地掀开了七巧的面纱,让其赤裸裸地站在读者面前,使读者看到了她兽性的膨胀和恶劣的情欲。七巧这一形象蕴含着张爱玲对生命本体、人生价值的思考。但是,"她的小说中固然出现了对封建旧家庭的描绘,然而她对旧式生活某种程度的反感与厌恶并没有发展为巴金,曹禺式的倾向鲜明的社会批判。"⑥曹禺和张爱玲通过这两个女性形象,深刻地反映出旧中国妇女所遭受的摧残与侮辱,描写了她们的反抗。这对于我们正确地认识旧中国的妇女问题,进一步理解两位作家作品的深刻的社会意义,动人的艺术魅力,是很有现实意义的。

                                                  作者:王燕

释:① 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

② 苏珊·格巴《"空白这页"与女性创造力问题》 引自张京嫂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判》   (第179页)

《中国现代文学史》    (湖南师范大学出版杜)

④ 《中国现代文学史简明敦程》.    (第196页)

⑤ 《安娜·卡列尼卿》

  余斌《张爱玲传》  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5年版第3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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