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南京评论月刊‖南京评论论坛‖作者索引‖南京评论消息‖作家相册‖读书沙龙‖实验剧场‖艺术前沿‖投稿箱

栏目主持：葛红兵 育邦

两难之间

——浅析冯至的《吹箫人》

刘敏

   1927年，冯至发表了他的第一部诗集《昨日之歌》，收录了1921~1926年之间的早期作品。上卷主要是抒情短诗，下卷则是四首叙事长诗。此集甫一出版，即在诗坛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并因此被鲁迅先生誉为“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

  《吹箫人》作于1923年，即收在《昨日之歌》之中。这首叙事长诗将故事的传奇性、诗歌的韵律感和浪漫诚挚的抒情态度熔于一炉，堪称精品，实乃20年代新诗的重要收获。

这首诗讲述了一个美丽而伤感的爱情故事，表现了诗人高超的叙事艺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层层推进，环环相扣，正所谓“文似看山不喜平”。如果以此为题材写就一部小说，想必也是扣人心弦的佳作。然而，诗终归是诗。作为一首叙事长诗，仅仅有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是远远不够的。有许多叙事诗作正是由于偏重于叙事而忽略了抒情气氛的营造，以致缺乏诗味、诗美。相形之下，冯至把叙事与抒情处理得近乎完美，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这也是被朱自清誉为“叙事诗堪称独步”的原因之一吧。叙事诗必须加强抒情成分或使叙事抒情化，从这方面说，冯至的叙事诗具有鲜明的特色：浓郁的抒情气氛和强烈的浪漫主义色彩。1923年，冯至从北京大学德文系预科进入本科学习，进一步接触到了德国的文学与风情。在这首诗中，他对德国谣曲的叙事、抒情和某些戏剧性手法融为一体的艺术表现方式予以学习和借鉴，又淬入了本民族的文化心理和心态特征，并加以融会贯通，使之浑然一体。诗作以优美的抒情笔调对经典的爱情悲剧注入了现代性的思考，体现了“五四”时期追求自由和个性解放的时代精神，并将之贯穿于人物对命运的抗争之中，同时表达了诗人对人生的深刻思索。另外，他那“爱在空虚里寻求，幻影中造阁楼”的创作习性，也给诗作平添了浪漫奇丽的色泽。总之，《吹箫人》一浓郁的抒情氛围和美丽曲折的故事情节打造了亿手叙事长诗佳作，令人叹为观止。

如果把诗中的洞箫视作艺术的象征，那么《吹箫人》所表现的就是艺术和生活不可调和的矛盾和冲突。一位西方评论家说过，“艺术家若要完成他的理想，必须献出整个生命，忘怀家庭与世俗的生活”，也就是“必须在生活上有所放弃，有所牺牲”。艺术与爱情的矛盾冲突，常常使许多人面临两难的选择。诗中的主人公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成全了爱情，但却付出了牺牲艺术的沉重代价，得到的也只是漫漫无期的“空虚”与“惆怅”，最后只能“向深山逃往”，因为他们失去了各自灵魂所依托的“洞箫”——艺术的象征物。进一步说。这首诗从一个侧面——艺术与爱情——展示了人类的生存困境，揭示了在残缺的人生境遇中如何去认定和把握确定的方向。

诗中有一节写到：“梦里洞箫向他说，/‘我能医入了膏肓的重病；/ 因为我的腔子里，/ 尽藏着你的精灵。’”那么，“洞箫”也可以象征着一个独立的人的生命和灵魂。为了拯救爱人与爱情，他们牺牲了各自的“洞箫”。然而，失去了独立的自我，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他们又凭借什么去承担爱情呢？无论爱或被爱，他们都不再拥有贡献或获得的主体，这不是莫大的悲哀吗？我想，故事的结局隐喻着不能为了爱情而放弃独立的自我，否则只能以悲剧收场，恐怕也可以从中体悟到诗人的爱情观吧？

这首诗作于1923年，体现了初创期新诗的一些特点，尤其表现在语言方面。首先，这是一首自由诗，却有许多诗节是押韵的，读来琅琅上口，很有韵律美，但都非常自然，并非刻意而为，亦无凝滞感。胡适曾指出“诗的音节全靠两个重要分子：一是语气的自然节奏，二是每句内部所用字的自然和谐”，至于句末的韵脚可以押，也可以不押。这首诗以其自然的韵律感很好地处理了自由与韵律的关系，避免了草创期新诗放浪无形、韵味不足的缺憾。其次，作为一首白话新诗，它仍旧夹杂着一些文言气息较浓的词语，如“切莫”、“闲雅”、“市廛”、“感戴”、“床畔”、“伤泣”、“孤悄”、“挟”等；还有一些词语的字序恰与目前的用法颠倒，如“杂复”、“魂灵”、“欣欢”等。这些都体现了过渡期语言的特点，但一些旧词的活用又恰到好处而不失典雅，别有韵味，增添了诗作的魅力。

综上所述，就诗的技巧而言，它达到了叙事与抒情协调融合的境界；就思想内容而言，他深刻地表达了艺术与爱情、独立自我与爱人爱情等“两难”之间的矛盾冲突；就语言形式而言，它很好地处理了自由与韵律、新诗歌与旧词语之间的关系。在种种的“两难之间”，《吹箫人》交出了一份优秀的答卷，不愧为“堪称独步”之作。

附：吹箫人（节选）

冯至

不知是何年何月，

他独自登上山腰；

身穿着闲雅的长衫，

还带着一支洞箫。

他望那深深的深谷，

也不知望了多少天，──

更辨不清春夏秋冬，

四季的果子常新鲜。

他顺手拿起洞箫，

无心地慢慢吹起──

为什么今夜的调儿，

含着另样的情绪？

一样的松间，

一样的小溪细语，

为什么他微合的眼中，

渐渐含满了哭泣？

谁将他的心扉轻叩，

可有人同他合奏？

──箫声的杂复，

绝不像平素的那样质朴。

本站站长：瘦叟　主编：黄梵　吴晨骏　图书策划、版权代理：崔曼莉　寒露

网站设计：王俊　瘦叟　制作、维护：瘦叟　悠晴　e-mail:webmaster@njpinglu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