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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新干线新人星座中国诗人中间代横眼竖看今日作家采访实录翻译库

栏目主持:瘦叟

 

 

 

 

 

 

 

 

 

 

 

 

 

 

 

 

 

 

 

 

 

 

 

 

 

 

 

 

 

 

 

 

 

 

 

 

 

 

 

 

 

 

 

 

 

 

 

 

 

 

 

 

 

 

 

 

 

 

 

 

 

 

 

 

  

 

 

 

 

 

 

 

 

 

 

 

 

 

 

 

 

 

 

 

 

 

 

 

 

 

 

  

 

 

 

 

 

 

 

 

 

 

 

 

 

 

 

 

 

 

 

 

 

 

 

 

 

 

 

 

 

 

 

 

 

 

 

 

 

 

 

 

 

 

 

 

 

 

 

 

 

 

 

 

 

 

 

 

 

 

 

 

 

 

 

 

 

 

 

 

 

 

 

 

 

 

  

 

 

 

 

 

 

 

 

 

 

 

 

 

 

 

 

 

 

 

 

 

 

 

 

 

 

 

 

 

 

 

 

 

 

 

 

 

 

 

 

 

 

 

 

 

 

 

 

 

 

 

 

 

 

 

 

 

 

 

 

 

 

 

我的鸽子

铁军

   根本无法看清高高在上俯视着我们的司机的表情,当然,事实很可能是我们过多地重视了自己的存在。坐在奔驶卡车里的司机根本无视我们的存在,灰尘扑扑的卡车内部的引掣发出坚硬巨大的齿轮传动发出的冷漠的号叫,像一头被激怒的巨硕无比的犀牛,直来直去地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我们的身体和身下自行车被卡车产生的气流中风暴中不知所措的昆虫,险恶地震颤,跌跌撞撞。我在狭窄的道路上,当卡车紧贴着我的左臂驶过时,自己几乎随时可能被卷入那自己同样高大的车轮下,我努力地控制着车把,以防把紧紧贴在我旁边骑着自行车的铁彬撞下路基。当然,他现在也紧张僵硬地绷紧两条干瘦的手臂,紧紧地握紧震动的车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他在面临着同样的危险,如果我们的轮子纠结一起翻倒在地,我会被挤进轮子当中,那将是多么滑稽的死亡啊。

   卡车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感发出一声汽笛声驶过去了。我想司机应该认为刚刚与一座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海面的冰山擦肩而过。别跟过来。

      在车轮搅起的灰尘中,我们屏住呼吸,半闭着眼睛,像潜入浑浊海水中的潜水员,蹶起屁股,倾尽全力地踩踏着脚蹬,试图尽快逃出这团由庞大的鱿鱼排泄出的迷雾。

   当我们终于冲出灰尘的包围,像乘坐飞毯飞入敌阵的阿拉伯人,已经缺氧而视线模糊,突然涌入的空气令枯竭的肺迅速地鼓胀。我剧烈地喘息着,但是无论怎样用力地蹬动自行车的脚踏板,毕竟他是先行冲了出去,铁彬还是比我更快进入了料场。他支起了干瘦的屁股,像环法自行车大赛中的选手一样弯腰弓背地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蹬板上。

   狭窄的大门上方那条毫无意义纯为装饰作用的银灰色的龙风尘仆仆地俯视着我们呼啸而过,大门前的混凝土路面一处被重型卡压碎的地方,出现一处小小的凹陷,里面卧着长久以前被埋入混凝土中的卵石,但对于自行车的轮子来说这也是一个可怕的障碍。

    我也学着铁彬的样子两脚支在脚踏板上站了起来,这样的我的屁股就不再承受那可怕的颠簸。

     冲过门的一刹那,从门卫房开着的门里我看到那个胖得出奇的女人正背过身做什么,留下一座像男人一样肥壮的脊背,她并没有看到我们,这样省去了很多麻烦。

     我们以胜利越境之后的逃亡者般极度紧张之后又突然放松地心情,不再蹬动脚踏板,任由车子在被暮春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白光的平坦混凝土路面上身上滑行,一直向前滑行,心情放松,像注视着将一片玻璃投进平静水面的过程。直到车子自身的惯性已经无法维持向前,再坚持着摇着车把,保持着平衡,然后才极其无奈地伸出一条腿,支住就要倾倒的车。这次我比铁彬坚持的时间更长。

      汗已经浸透了衣服,现大已经有微小的灰尘沾附在毛孔上。铁彬的后背上已经涸出一片心形的汗迹。

   支好自行车,我们走进料场。灰色的阳光恬然洒落在堆满铁红色钢管的料场上,料场边立着几棵两米高的细瘦多疖的杨树,落满灰尘的树干上残留着车辆剐碰戗害之后已经重新愈合的丑陋不堪的痕迹。一棵小树上还残存着几片枯黄的叶子,十几只与树杆颜色相差无几的麻雀在低矮的枝条间聒噪不休。

  远处,长桥般坚稳的龙门吊在赭红色的高大厂房间异常缓慢地挪动,厂房的墙壁上遍布灰蒙蒙像长满绒毛的窗子,它们在傍晚的阳光中依然熠熠闪亮。厂房中隐隐传来铿锵有力的装卸声和若有若无的工人的喊声。

  “这些麻雀好象不怕这声音。”

  “它们早都习惯了。”

    每隔两米都有一道半米高的长长的水泥墙,墙的垛口准确整齐地向前延伸,象初中美术课本上常见的那种透视图。被盘扎成捆的钢管横亘在水泥墙上,钢管的截面象无数只圆睁着的黑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两个慢慢走近的男孩。

    砂砾地凹凸不平,空气中浮动着铁锈与汽油混和在一起的呛鼻气味。水泥墙的垛口由于碰撞磨损水泥脱落露出了里面桔红色的小块鹅卵石。每个垛口都用白色漆刷过,上面又用很淡的红漆涂了数字,象脏污的血迹。

  “是多少号?”

  “好象是二十三号……对!就是二十三号。”

  “你怎么看到的?”

  “在阳台上用望远镜,一定是二十三号,不会有错。”

  “就是这儿了。”

    我俯身将眼睛贴在一根钢管上,一个圆形的遥远的亮点出现在黑暗的尽头,抬起头,从锈蚀的钢管中掏出一把堆积的片状红锈,手轻轻一攥,碎成了颗粒。他一扬手,将这些颗粒扬到了空中。

  “你轻点儿,都落到我头发里了。”

  “这东西落在眼睛里会瞎吗?”

  “我也不知道,大概会吧。”

     铁彬趴在地上往一根有足球直径粗细的钢管里瞧。

  “看不清楚,里面好象有什么东西,你来看看。”他费力地吭哧着说。

   我把他推到一边,更加费力地趴了下来。把脸凑到钢管前:钢管的另一端的光亮勾勒出一个半圆形的轮廓,黑色剪影的边缘茸毛乍立,两点荧火虫一样的绿色荧光一动不动地凝伫着。

  “有、有、有,怎么没有。快点儿,快点儿,你到那头把口堵上,别让它跑了。啊!小宝贝,小宝贝。”我感到自己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在哆嗦。

    厂房在灰黄相间的天空的映衬下宛若欧洲中世纪的城堡。

    料场边不时有人骑车经过,看到两辆锁在一起的崭新的山地车,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感到奇怪。但是当他们视线落在不远处堆砌得小山一样的钢管间忙碌的两个男孩身上时,眼光又黯淡了,继续懒洋洋地蹬动自行车。

   他们一定觉得漂浮着细尘的天空显得非常不真实。

    枯枝败叶燃起的烟慢慢升向料场上空,烟柱逐渐扩展开来,最后完全散播在充溢着尘埃的半透明的天空中。

 “那一头堵死了吗?”我将一只从附近拾来的红塔山烟盒填入几乎看不见的桔黄色火苗中。

 “堵死了,上面还压了一块大石头。”铁彬被烟呛了,连忙躲到一边,开始剧烈地咳嗽。

  “这东西还挺厉害。”我擦掉流出来的眼泪,盯着钢管前地上的半只鸟的翅膀和零碎的小块骨头,骨头上没有一星肉的痕迹,白得像刚被斩烧的树茬。

    我跪在地上眯着眼睛用一块硬纸板起劲地扇火。钢管的截口已经被堵上,只留下一道几厘米宽的缝隙,烟从那儿源源不断地灌了进去。

    铁彬一只为秋天准备粮食的土拔鼠,不断地从附近找来干草、木棒,填写进火堆里。火越来越旺。

 “这办法灵吗?”

  “灵,没有空气它就没办法呼吸,再说,还有烟呢。”

   象是为了验证什么,从钢管深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瓮声瓮气的叫声。

 “快点儿,快!加柴。”我更加卖力地舞动着手中的硬纸板。

    铁彬手足无措地捧起一把干草扔在火堆上,险些把火压灭。

   叫声越来声大,无所顾忌,像个因黑暗的恐惧而不肯入睡的夜啼的婴儿。

  “差不多了吧?”

   “把火灭了。”

    在几把干土的扑打之下,几朵火苗不甘心地闪动了几下,还是熄灭了,冒出了一股白烟。

     我将闪着火星的木块踢开,拔开烧黑的砖头往里看。

  “没出来。”铁彬沮丧地跪在地上。

  “再烧。”我拿起一块砖头正要堵死钢管口,突然听到钢管里一阵磨擦的细切的响声。

 “堵上,快点!”铁彬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洞口叫。

    就在我一愣的很短的时间里,感到自己的手被一个结实有力的物体撞击了一下,眼前闪过一个灰白色的影子。

 “它跑了。”

    铁彬气急败坏地爬起来,追了上去。

   它慌不择路的几个蹿跃之后拐进了一个被成垛的钢管拥成的死胡同里。

   它缩在角落里,身上的长毛在一瞬间蓬立起来,体积立刻增大了一倍。这是一只白猫,身上披着沾满了灰尘结成绺的长毛,因而呈现出某种不稳定的灰色。非同寻常的是它的眼睛,一只金黄色,一只碧蓝色,纯净得不可思议。

   我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

   它扭歪了嘴脸,从龇露的如同鲇鱼一样细密尖利的洁白细小的齿间挤出受到攻击时的眼镜蛇般令人毛骨悚然的丝丝声。

  “我不喜欢洗澡的猫,水浸湿以后象精瘦的耗子,真恶心。”

  “没有人让你给他洗澡。别说话。”

  “说话又能怎么样呢,反正我们已经把它堵住了。”

  “小心点儿,别让它咬了,看它那样子要咬人。”

   我们男孩粗重地喘息着越来越近地紧紧把它圈在角落里。它终于无法忍受,绝望中猛地蹿起来,差一点蹦上钢管垛的顶端。钢管垛有两米高。它嘶哑怪叫着滑落下来,爪子抓搔钢管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涩滞的磨擦声。它一次次向上蹦跳攀爬,象个肆意舞动的毛团。两个男孩目瞪口呆地看着它不断地跌落下来,然后再一次向上腾越。

   它跳起来的高度明显地一次次降低。

    我们又向前凑。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它在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况下突然转身,不顾一切地向我们冲过来。我想它什么也看不见。我们不知所措地向两边闪躲,于是这只猫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其实十分脆弱的包围圈,几次蹦跳,消失在料场深处。

 “它的弹跳力可真好。”

 “你看到了吗?它的眼睛是两种颜色的,一只是蓝色,一只是黄色。这可能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波斯猫。”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波斯猫。这是一只杂种猫。你要不这么笨,可以把它抓到了。”

  “我没说一定要抓住它。”

  “你的手!在淌血。”

    我抬起手。食指尖上已经凝结了一颗暗红色的血珠。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伤口。血在手上流过的地方划出一道耀眼的红线。

    铁彬递给我一块手帕。

  “我都没觉得痛,可能是刚才它从钢管里出来时挠破的。”我小心地用手帕擦掉手上的血。

   “你的手帕太脏了。”

   “你倒底是用还是不用?”

   “用,用,当然用。”

     它不应该再出现的。

   当我们扶起不知什么时候倾倒在地上的车子时,听到从背后的一只空心的弧形管里发出瓮声瓮气的鸟一样的鸣叫声。如果是鸟,我想也是春天进行发情期的鸟儿。

   马都向往开阔的地方,没有想到它又躲到这没有出路的狭小的地方来了。

    我们几乎任由车子再次倒在地上,向那弧形管漆黑的洞口再次扑了过去,但是我们刚刚跑到管口,它就再次迎面冲了出来。我们再次失败了,象上一次一样躲开了。

  它冲过去以后才狂妄地叫了一声。

  我看到铁彬目光里的那种令站在前面的我感到不安的目光只是转瞬即逝。

  我跟在它身后向前奔跑,穿过料场,那猫试着腾越上几乎在两米高的白色的围墙时几乎成功了,但不知为什么它在半空中似乎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折断了,发出一声与折断的木棍般清脆的声音落在地上,但是它紧跟着再次跃起,然后又被曳回。

    跑到近前我已经看到那是一根被随便扔到这里的铁丝个铁丝套在它的后腿上,另一端缠在下面的灌木丛里。

     这次铁彬没有看我,他嘴里发出吸引最幼小的小猫的啧啧的叫声慢慢地向它靠近。但那猫对他的出现和存在的威胁无动于衷,只是一次次地跃起,一次比一次更低,甚至有一两次它已经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横着撞出去,然后被曳回。墙后面究竟有什么。

     铁彬比猫更加紧张,三角形的屁股缩得硬梆梆的,全身绷紧。

   然后他向灰色的猫靠近,我想它是永远无法被抓住的。它是在晨光刚刚展露时在楼区里旁若无人地觅食,在半明半暗的暖光,当它被某个声音惊动时飞快地移动时像一个冰凉的影子。它是在混浊的河水中沉浮的灰色的冰。

    然后这灰色的冰终于冲破了岩石的束缚,随着岩石崩溃的沉闷的声响,它像第一股高高射出的水流,高高地射向空中。它在空中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徒劳地划动着四肢。这个高度已经足够它越过面前的墙了。但是墙消失了,我终于看到墙的后面是一条约两米宽的水沟。

     猫在落地时几乎没有停顿就再次跳了起来,它几乎毫无费地越过了水沟,消失了一片已经被遗忘的丁香丛后面。

   但是铁彬不见。

     又一列车队,独自一人骑着车子从料场的门口冲出去,迎面是又一列车队。司机的脸在脏污的玻璃后面闪动着油光,让我在这灰尘搅起的灰尘里窒息吧。

   噢,弟弟。弟弟。

   我用一只手把着车把,用力地甩着那只被猫抓破的手。我想让它流出更多的血,流吧流吧。噢弟弟。

   一开始我就知道是被楼下的那一群少年吵醒的。但是我醒了以后只是往窗外看了一眼,就确信还不到每天他们开始喧闹的时间,只有七点,透过窗帘的只是越过前面楼顶的还感觉不到多少热度的阳光。每天他们都是在九点时才带着头一天晚上过度地熬夜但是以早上迟起补充的心满意足的睡意出现在楼下。他们接二连三的出现,所以那些等得不耐烦的就把那只皮面绽开已经露出胶胆的足球,狠狠地踢到楼侧的墙上,那种结结实实的夯击般的震撼令人感受到一种试图渲泄的可怕的生命力。凑足了所有的十几个人之后,他们就簇拥着那个黑不溜秋的足球,直奔楼区里的那所重点中学并不标准的球场,也许因为场地的简陋他们的腿上总是挂着面积很大的擦伤后留下的斑痂。他们身上穿的运动服几乎是意大利甲级联赛的中各个俱乐部队服的荟萃,一路之上在被路人带着钦羡的目光的注视下走向那个球场。

   但是今天我没有听见往日的那种咚咚地砸在墙上的声音。我真的从半睡着状态下清醒过来的时候声音已经弱了下来,不过我根据睡醒前模模糊糊的记忆还是认为他们是在追捕什么东西。他们尖叫着的兴奋的声音还是留在我梦里的尖锐的印象。象一群被追入死胡同无处可逃的只好扯开嗓子转着圈乱嚎的小狗。

 在这三屋楼的阳台上望下去,那些站在下面的少年的看起来异乎寻常地小,他们偶尔地抬起来的向四周毫无表情地张望的脸倒是显得大得有点滑稽。

 他们围在草坪边一根被卡车撞倒后一直没有运走的水泥电线杆的较细的一端,一声不响,只有一个少年运着劲牵着手中的一根细绳子,但显然他在努力地控制着手中的力度,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平衡。这时他们已经开始从路边的清洁工人早上清扫之后还没来得及运走的垃圾里很挑剔地挑选着一些可以点燃的东西,然后把这些纸片木块之类堆放在那电线杆的尖端下。那个少年一直拉着那根细绳。

 他们点燃了火。如果他们不是吸烟,身上不会总是带着火。在早晨的阳光中慢慢地升起的青灰的烟中,他们象着了魔一样聚精会神地盯着那里。在弥漫起的烟雾中他们真象浸在久不过滤的水族箱中的鱼一样看不真切。烟越来越来浓。他们开始后退,以躲避那无法忍受的烟,只有那个牵着绳子的少年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只是为了避开烟而稍稍地弓起了身子,他的那个动作给人一种古怪的错觉,好象他是要用手中的那根细绳牵动尽管已经无可挽回地破损而导致数十家的电器损坏却还有七八米长的电线杆。他的终日在户处奔跑时被太阳晒黑的脊背在阳光下闪着漆亮的光泽——他们象是约定好一样只穿着一条肥大的黑色运动短裤。

 他们如同举行某种仪式一样静静地伫立着,在这样一个晴朗的早上这些瘦高的少年的这种静穆让人感到有点不可思议,所以那些骑着自行车从楼区的甬路间穿过去上班的人们都投过去短短的冰冷的一瞥。

 我下楼时刚好碰到一个少年象袋鼠一样轻盈有力地一蹦一跳地冲上来,他冲着我笑笑。我们去年一起去商业大厦前的广场上观看世界杯决赛,在那个狂热的夜晚,我们都吃了太多的烤鱼片、蛋卷之类的零食后又喝了大量的非常可乐,结果还没到法兰西的球员在忘乎所以的兴奋中带着法国人特有的浪漫跳到总统面前的桌子上庆祝奇迹般的胜利时,我们就已经有点忍不住了。第二天是接连不断的腹泻。这个并不光彩的非常可乐事故却成为我们之间友谊的小小的纽带。在刚刚粉刷不久却已经有试探着将装潢家居、送餐广告、安装砂袋、性病治疗的印制粗糙的纸片贴在的墙面的背景下,他颈后的那根小辫上末端的红色的结带异常醒目。在平时它一定在学校制度的震慑下极其小心地掩藏在衣服的后领里,此时可以毫无顾忌地展露出来。这是一条酷似罗伯特·巴乔的小辫。当然巴乔现在早已理所当然地摒弃了这种少年轻狂的旗帜般纵横亚平宁半岛的标识。它被精心地烫制之后还选择了丰获麦田般的金黄色。闪烁着动人光泽的熠熠生光的金黄色。他一掠而过之后,我闻到了他身上一种垃圾燃烧之后味道,在其中还隐伏着一种淡淡的皮毛烧燎之后的那种干涩的焦臭。

  我怎么也没想到从电线杆尖端的孔洞里伸出来的那段被烧黑的东西竟然是猫的一条腿。等我凑近后更坚定了我的判断,那是一条左后腿,爪子的上边还死死系着一根细绳。被火燎净了毛之后黑乎乎的呈现出坚韧质地的皮上绽开的裂口上里露出鲜红细嫩的肌肉。已经有嗅觉敏锐无所不至的苍蝇在上面糜集。在象膨胀的花朵般的爪缝间残留的毛可以看出这是一只长着金色毛的猫。那个电线杆尖端的孔洞只有手腕粗细,一只猫无论如何是钻不进去——从爪子也可以看出那是一只成年猫。我走到电线杆另一头,这边的孔洞更粗一些,而且已经被砖头堵死。它一定被这些精力旺盛的少年追赶得慌不择路不加选择地钻进了进去,被他们就此封在里面。但我实在是不明白那些少年用什么办法让那只陷入绝路的猫伸出爪子让他们在上面套上绳子。

 伴着垃圾味道的焦臭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

 熟悉的喧闹,已经在七八个少年换好了象刚刚蜕出蛹壳的幼蝶一样鲜亮色彩的足球比赛服站在了楼前。为了不过分引起他们的注意,我从草坪里走到路边,但我想他们已经看到我了。我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就站在那里。

 球飞了过来。

 我用外脚背一磕把它停住,有草坪上摆好了位置,又一脚射了回去。球准确无误地落在他们当中,信心十足地避开了他们身后的危险的玻璃窗。他们发出一串满意的喝彩。

 这是一种友谊的认同表示。

 我得准备及时地赶到那个学生的家里。

  它是自爆的。

 过了一个多星期,我再从楼正是的那根电线杆下走过时,那条猫腿已经膨胀充盈到极致,象从开裂的表皮上戗立的坚硬毛梗间自然而然地渗出的水滴,上面结着一层紧密攒动厚厚的苍蝇。

 又过了一阵,那已经是拉出黏丝的,象粘稠的黑加仑果酱可怕的东西。我读过法布尔的《昆虫记》,想必然是这种可怕的结果。

 从旁边走过时,那种无法形容的腐臭差一点让我相信自己的胃没有这样脆弱,险些吐出来。

  最后才说出弟弟的名字。

 回家了,墙倒了

 弟弟在家里睡着了。

 



主编:黄梵 吴晨骏 图书策划、版权代理:崔曼莉 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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