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波西镇
汽车在山间公路上行驶,破旧汽车发出的声音象气喘病人一样。几个小时以来一直在爬坡,越往山上走,越荒凉。汽车里的人们东倒西歪地瞌睡,车厢里弥漫着一股羊膻味,那是从那些穿着羊皮褂的彝民身上散发出来的。
汽车里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声,便是有人的打呼声。还有坐在客车最前边那个女人喋喋不休的讲话声。她不断地跟驾驶员讲话。也不断的拿眼睛瞟我。开始我以为是我穿的一套白西服让她注目了。可几个小时以来她一直不断地注视我。她和驾驶员讲的全是彝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我便细细打量这个女人。
这是一个身体丰满的少妇,红润的脸上泛着健康的光泽,细细一看还有些性感,最让人扎眼的当然是她胸前挺起的一对乳房。她穿着一套灰蓝的女式西装,这表明她不是乡下捏锄头把的女人。在这辆破旧的客车上,她是个扎眼的人物。相比之下,一车土头土脑、浑身羊膻味的人全暗然失色了。当然,我也扎眼,一身雪白,还系着领带。
我不明白她为啥老瞟我,我力图从她目光中研究出一点究竟来。我点了一支烟抽上,眼睛直逼她的目光。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我时打了个停顿,只一瞬便又毫不避让地把目光刺到我脸上。我忙移开了视线。大脑里却高速运算着对她目光的分析--有些傲气,但没有城里人那种深奥难测的心机,目光里情绪杂乱,但如水上的浮萍让人很容易洞悉。内心纯净的成份多。
当目光再次相遇时,她竟冲我微微一笑。那样子还有几分好瞧。我也礼貌地对她笑了一下。她目光后面的内容让人怦然心动。一些世故的、傲气的、陌生人之间应有的距离全没了。有的只是一种接纳,一种深层次的目光交融。我,碰上了什么?我不敢肯定,但我知道我一定碰上了点什么事。也许这并不是件坏事。
下午四点汽车终于到了波西镇。这是我的终点站。也是这辆破车的终点站。彝民们携带上自己的东西,日杂用品、甚至麻袋里嗷嗷直叫的小猪,向各自的方向散去。那少妇则在车下高声指挥着在车顶上的男人卸货。我猜想那一定是她男人。那人长得太一般,仅仅是个看上去不象农民的男人。
小镇的天阴沉沉,一阵阵冷风直逼我的躯体。这是个高海拔的彝族山区。我知道我现在第一步就是要找旅社将自己安顿下来,之后才能考虑其它的事。
这个小镇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灰暗、陈旧。那一街子老式的土基瓦房中也兼杂着几幢青砖二楼水泥顶的房子。这样为数不多的几幢砖房,应该算是小镇上最好的建筑了。我正思衬着是往前,还是往后去找旅社,那个少妇的声音就冲我耳膜扎了进来∶哎,哎!来帮一下忙。
我扭头看去,她男人站在车项,用绳子勒着个大纸箱正准备往下放,那少妇对我招招手就站到车下举双手准备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跑过去助了她一臂之力。我最担心的当然是我的白西装。放下那沉重的纸箱,她冲我笑笑问∶来波西干什么吗?
我从不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情况,随口答应道∶来玩玩。
从车顶上下来的男人递了支烟给我说∶这种拉屎不生蛆的地方,没玩场。怕是来做生意吧?
这男人的目光有些诡诈,我避开他的话问∶请问,波西镇好一点的旅社在那?
那男人说∶哼,都差不多,比不了城里。
那少妇指着前面一幢二层楼的青砖房说∶小莲莲家旅社稍好点,比其它家干净些。
我说∶你们忙,我去看看。我说着,提了自己的包转身就走。那少妇水灵灵的目光和她男人那怪异的目光直在我脑海里显示着他们各自的心思。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萍水相逢,何必细思量。
一块在冷风中摇曳的铁皮招牌上,白底红字的写着:余家旅社。我走进大铁门就见到了店主。一个满脸皱纹把眼睛和鼻子都堆不在了的老妇人。她坐在门口问∶来住店?
我说∶老人家,我能先看看你们的房间吗?
老妇人毫无表情地说∶多少人都是来了就住,没这么挑剔。她从桌上抓起一串钥匙递给一个正看电视的女孩。
那女孩气哼哼地一把拿过那一串钥匙走了出来,她不望我,挺胸昂首就从我身边走过。这是个任性、傲气的女孩,看上去有十六、七岁。人长得蛮漂亮。一对乳房把衣服顶得老高。我想∶她要是大城市里的服务员,就凭她这态度也早被炒了鱿鱼。我知道,在这些小地方,山旮旯里,店主就是上帝。出门人只好忍气吞声,求个心情平安。我猜,她就是刚才那少妇说的小莲莲了。
我选了二楼的一个单间。我对她说∶小莲莲,能把房间钥匙给我吗?我可能要住些日子的。
她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说∶不行。谁告诉你我叫小莲莲啦?
我说∶我才下车,就有人告诉我说,住你家干净,你家是波西镇最好的旅社。
小莲莲红眉毛绿眼睛地逼问∶是谁告诉你?
我就对她讲了我在车上遇上的那个少妇。小莲莲愤愤地骂了句∶是余小洁这个臭货!
她转身挺胸昂首地走了。望着她的背影,听着她高跟皮鞋的声音,我真想给她一耳光,我她妈招谁惹谁了。干嘛对我这么汹?
这些年我跑过许多民族山区,什么样的人都见过。遇上小莲莲这种女孩我还是头一遭。
住宿安排停当,肚子也饿了。走出旅店胡乱找家饭店把自己填饱,就在小镇上遛达。暮色中的小镇让我感到清冷、箫条,街面上几间铺子亮着枯黄昏暗的的灯光。在我的感觉中,这里是一个枯燥得让人呆不住的地方。可我的生意却偏要到这种鬼地方才做得成。街上行色匆匆的人,看上去一个个贼眉鼠眼的,他们的目光里满是好奇和戒备。我知道,这是我这身白西装造成的效果。
顺街走去,见到了和我同车的那少妇余小洁。她跷个二郎腿正坐铺子门口打毛线。见到我,她放下手上的活计对我大声招呼∶哎,穿白衣服的小伙,来坐坐。
我就站到她柜台前与她闲聊起来。她开的是服装店,全是些土里土气、质地又差的衣服。 我虚假地恭维她∶啊,想不到你是开服装店的大老板。
她笑笑说∶哼,小伙子尽讥笑人。这算个啥事。那能比你们这些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你来波西镇做什么生意?
我说∶是阿,来转转。不一定做得成。我还是头一遭来波西镇,半个熟人都没有。找找感觉,有感觉就做,没感觉就走人。权当来旅游了一转。
余小洁笑笑,冲我很自信的下了个结论∶那,你会失望的,我肯定你什么感觉都找不到。你是来收松茸的,对吧?
我对她这种先入为主的判定感到好笑,我顺嘴答到∶是阿,收松茸。为什么会失望。
余小洁得意地说∶我就说。象你这种衣冠楚楚的人,除了来收松茸。不然八人大轿也抬不进我们这山沟来。你不知道,我们这里从前松茸贱得跟狗屎一样,后来小日本来收购,一下子就成了金包卵,本来嘛,大家好采好卖,大家都好。现在谁也没收入了。都往菌里插铁钉。去年省外贸公司就没来收了。只有几个私人老板来,他们收购时发现菌里插了铁钉就不要。结果被这里的人打得皮泡脸肿,也灰溜溜忍声吞气下山了。你来也同样。知道吗,穷山恶水出刁民。小伙子,趁早走吧。
我说∶喂,你怎么造句的?衣冠楚楚?多难听。还老叫我小伙子?我可不比你小阿。
她从头打脚打量了我一下说∶不是衣冠楚楚吗?全身白,山里人谁似你这样打扮?几岁啦?
我说∶二十八。
她有些惊讶地点点头∶哦,是比我大,看不出你都二十八了。
我问∶波西镇通往矿山的班车每天是几点发?
她问∶你不是来收购松茸?到矿山干嘛?
我说∶不收松茸,到矿山联系点业务。
她指着黑暗中的远处说∶矿山在那方,八公里山路,十四公里的车路。他们矿山的车每个星期六、星期天跑。平时不跑,明天要去的话只能走山路了。很辛苦的。
我跟余小洁东拉西扯地聊了半晌,了解到她的一些情况,她二十三岁。老公是波西镇农村信用社的小主任。她本人是乡下彝寨嫁到这里的。在聊天过程中,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直盯着我,那目光里有种大胆、多情的东西在里面。她的眼睛会说话,我的目光也读得懂她
心灵深处的东西。可,这只是萍水相逢,读懂了也无奈。
我回到小莲莲家的旅店时,皱纹把眼睛和鼻子都堆不在了的老妇人对我说∶我们这里晚上十点左右就关门。听小莲莲讲你要住一些日子?如果住得长,明天你得到派出所办理暂住证。要不然他们又会找你的麻烦。那些人恶得跟狗一样。小心点为妙。
我谢过她的忠告,请她开了门就躺在床上发呆了。在这种枯燥乏味的山区,最能解乏,最能打发寂寞的事,当然是有个女人在身边。我一边想着明天怎样走到矿山的事,一边又想着余小洁那水灵灵、含情脉脉的目光,还有她衣服后面高耸的东西。凭心而论,这是个好看又性感的女人。人世间就这样,好看的女人,自己欣赏的女人,往往是别人的老婆。
半夜睡得正香,一阵嘭、嘭、嘭的砸门声把我吵醒。旅店外有人把大铁门砸得山响。边砸边吼∶开门!开门!快开门!又听见店主、老妇人连声答着∶来了,来了,莫砸门了。天天象这种砸,我的铁门早晚被你们砸烂。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声音问∶叫什么叫,那铁门砸得烂吗?今天都住了些啥人?老妇人没好气的说∶有你这种用脚叫门的吗?用手敲不会?一个声音不耐烦地说∶不要罗嗦
,问你住了些啥人?老妇人∶就一个,楼上单间里,是省城来的人,登记过了。
一串脚步声上了楼,又走到我门前重重地用巴掌拍着门高叫道∶起来!开门查夜。
我拉亮灯,开了门。三四个警察进了门。一个长得黑不溜秋的警察用手电射着我的脸恶声恶气地说∶拿出身份证来。从哪里来?来干什么?
这种气势太他妈匪气了,我忍着气,慢吞吞地抓起白西装掏出身份证递了上去。那黑警察认认真真读了一遍,用两手指夹着身份证,轻蔑地递还我,用审犯人的口气连珠炮一样地问我∶从哪里来?到这干什么?明天要去哪里?
我不慌不忙穿上衣服压住火气说∶从县城来,就到这里,至于干什么?无可奉告。
黑警察破口就骂∶狗日的!你嘴硬,叫你回答你就回答!不回答老子扁你!
我吸了口气憋足了挨打的劲说∶公民在未触犯法律时,人生自由是受法律保护的。
黑警察捞袖磨拳地骂道∶你说我个鸡巴,来到波西镇就有波西镇的法律。我就不信你硬得过去,告诉你!我们这是铜墙铁壁,你小子别自找没趣。
我冷笑一声∶老弟,我做过律师,中国的宪法、刑法都只有一部,难道波西不是共产党的天下,还另有法律?
黑警察怔了一下,其它几个就劝他说∶走啦,走啦。
黑警察走出门口又回过头恶狠狠地说∶律师咋啦?逑!犯到老子手上照样弄你!
我微笑着说∶当然,慢走,不送。这时我看见小莲莲,她在门外呆望着我。我装着没见她,关门、上床、熄灯。好一会才听到她的高跟皮鞋声下了楼。我真不明白她在我门外发什么呆。我也不明白我在波西镇的事到底能不能做得成。
第二章∶矿
山
第二天我睡到十点钟才起床。我把白西服叠好收进包里,换上一套迷彩服。这迷彩服是我奔波在矿山搞矿石买卖的行头,或者叫工作服也不差。总之这服装有三大好处,一、随意,宽裆大袖,遇上事儿好施展拳脚。二、可卧山、睡草、坐地。经脏、耐磨。三、大众化,口袋多,装几万元在身上不显山露水。易于隐藏自己的身份。
这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天蓝得让人目悦心爽。我看着这好天气,心情就跟蓝天一样爽到了心里。昨晚黑警察给我带来的坏心情一扫而光。在楼下冷水管上洗簌完,在楼口上遇上了小莲莲,她站在中间望我笑笑说∶想不到你这个人,还有两刷子嘎,把普正祥这瘟神给镇住了。到底是省城人,就是不简单。
我问∶普正祥?那个黑黑的警察?他很汹吗?
小莲莲说∶当然罗,单在我家店里,我就见他打了不下十个人。可凶了。他就那凶神恶煞的样,三不合适就打人。前天在我们这还打了个摆地摊的人,四川人吧,打得别人口鼻都流血。
我不解的问∶他凭空地干嘛打人阿?
小莲莲说∶耍威风吧。好象波西镇就只有他一个警察似的。一条街没谁不恨他。你今天咋穿套这种兵服?难瞧死了。
是吗?那你就别瞧我好了。
希奇,才不耐烦瞧。小莲莲一扭身气哼哼就走了。
小莲莲的母亲坐在旅店外的大门前,明艳艳的阳光照在她灰暗、多皱的脸上。看上去她有几百岁那般老,木然的面部全无表情。就象一个形将就木的人,或者象我想象中的僵尸。我奇怪她怎样会生出小莲莲那般美丽的女孩。她们之间毫无形貌、表情间的相似处,一点血脉相传的意思都没有。她见我走出旅店大门,就指着我咋天下车那儿说∶公安来抓人,余小洁的男人。
我投过目光,果然见许多人围在余小洁家铺子前围观。一辆检察院的警车停在那儿。我回头问老妇人∶犯什么事了?
老妇人说∶吃钱。吃了信用社八千块。
吃钱?什么意思?是贪污?还是……
就是这意思。余小洁这回没法摆谱了。她男人是被她害了。这女人是个扫把星。
我对老妇人说的话,也懵懂得很。我看见她眼眶里一对乌黑的小眼睛里闪着快意和与刻板脸貌极不相称的活跃。我在心里对这丑陋的妇人有了些讨厌的感觉。我离开她,快步走向围观的人群,挤在他们之中向铺子里观望。
余小洁倚靠在墙上,看样子哭过,眼睛红红的。她还是穿着昨天那套灰蓝的女式西装,太阳从侧面在她身体上勾勒出一条亮亮的侧光,我换了一下角度,从逆光下看她的身影。我看到的是完美。让人心动的感觉就袭上心来。人们小声的议论,嘲讽,叽叽喳喳。有人讲∶你余小洁也有今天,活该。有的人讲∶这回还神气个逑。总之所有的议论都是针对余小洁。我想这些人都被她得罪过吗?这不大可信,也许这儿的民风就是落井下石那一类的吧。中国老百姓永远都只会跟着统治者瞎起轰,让自个儿的脑袋夹到统治者的裤档里当逑搓。比如我吧,打倒过刘少奇,邓小平,连古圣人孔子也打倒过。我们都没习惯去独立思考为什么要这么做?谁当权听谁的。
这时检察院的人带着余小洁的男人从铺子里走了出来。他低垂着头,被铐的双手提着洗簌用具进了警车。我注意到他起始至终没看一下余小洁,她却一直盯着他进了警车。那泪光中有艾怨、愤懑和无奈。而这一切情绪后面的实质是什么我就弄不清了。两个检察官关了铺子门,贴上封条后,钻进车里走了。街面上场起一阵灰尘,警车不一会就消逝在弯道上。围观的人陆续散去。余小洁仍呆呆地倚在墙边,如凝固的塑像。太阳照在她红润的脸上。她没见我。我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上去跟她打招呼。我随人群离开了她。
我踏上了去矿山的路。山区、山路。
在县城的坝子春天已近尾声,夏天的闷热早扑进千家万户。然而从波西镇到矿山的山区里春天是才开始。山区的寨子,桃红柳绿,山野里四处是青绿的松林,林间小路里弥漫着松树油脂发出的气味。不时有到小镇去的山民走过,过往者多是彝人,他们背着空背篓,穿着羊皮卦,风风火火地走着。这时林子里又会多出人的汗味、羊皮褂的羊膻味。宁静的山区时光变得缓慢、安祥。正午的太阳当顶照着,我便走得懒洋洋的,眼皮子也变得沉重,直想倒在软绒的松针上好好睡一觉。我虽这样想,却不敢躺下。我的意识中正升发出一种暗示∶人生的路对我而言,还很漫长,我得努力向前,决不能贪恋眼前美景而躺下……
翻过一山又一山,下午我总算走到了矿山。这是县乡镇企业下的一个铁矿山。这是另一个世界。一凹槽、几匹山全被采矿的人们剥得赤裸裸,顺山是一层又一层的采矿台。这种采矿的规模比我想象中的大。我从山顶沿采矿区往下走,我在一些采矿点上研究矿石。我知道我来对了地方。这是个铁矿山。工人为矿上采铁矿。然而这又是个铜铁共生的矿山。这些夹生在铁矿里的氧化铜全是高品位的。证实了这里有货,下一步就是如何把货弄到手。
接近矿山住宿区时我看见一处矿石破碎的破碎场。那儿有许多女工在干活。我上前看了看破碎出的铁矿,一些女工正七脚八手地捡拾着铁矿里混杂的铜矿。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就凑到我面前问∶是来收松茸的老板吧?
这时我意识到自己正在从事的事情,是从来没有人来做过的。这就意味着我没有竞争对手,也没人会哄抬矿价,我的主动权越大,能赚到的钱越多。我对那人摇摇头说∶不是。我来找你们矿长联系一些业务。我递了支烟给那男人,他接过烟夹耳朵上好奇地打量着我说∶联系什么业务?能告诉我吗?
我打量了他一下,认定他是那种类型的人后,策略地试探着说∶我想来采购点矿石,你说找矿长说行吗?那男人哈地一笑连连摇着手说∶不行、不行。这铁矿我们矿从没卖过,连听都没听说过。都运江边送钢铁厂,肯定行不通。我又递一支烟给他,他又夹另一只耳朵上。我说∶说说,你们管事、作主的矿长是谁?我还是想找找他。那男人一副怀疑的目光在放在我身上乱转,他说∶矿长叫李仁德,是总管伙,脾气怪,都怕他。除了他嘛还有副矿长安老平。矿长不在时都是他作主。至于其它几个副矿长嘛,都是丫头带钥匙——当家不做主。矿长爱玩,安老平爱喝,看你咋个对症下药了。
找到厂部办公室,然后又找到厂长办公室。里面有三四个人全是些正牌的乡巴佬,他们正在说笑,一见我便住了嘴,目光刷地一下全堆到了我的身上。我说∶我找李矿长。
一个头发如乱鸡窝、身体魁梧的男人目光凌厉地盯着我问∶有什么事?
我说∶联系一下矿石方面的事。我想到你们这里收购一些你们从铁矿里捡拾出的铜矿……
李仁德板着脸打断我的话说∶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来这里收矿石?不知道中国有矿产法吗?禁止私人搞矿产买卖。你走错地方了。我们从不跟私人打交道。你走吧。
另一个人立马接了话虎假狐威地冲我吼道∶矿长叫你走,你就走,少在这罗嗦
。
我冷静地说∶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这事对你们单位并不是件坏事。
李仁德眨巴一下眼说∶不是件坏事?那就是好事罗?
刚才吼我那人接口道∶那你就说说好处在那?
我给他们每人递上一支烟说∶你们的铁矿交钢铁厂,里面夹着共生氧化铜,这就影响了你们的铁矿品质。你们得花大量的人力、物力来分捡氧化铜,之后还要装车拉江边倒进了江里。在这整个过程中,你们只有投入,没有收益。现在我收购这些矿石,你们就不再是只有投入,而且有了收益。
李仁德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另两个人的目光在我和李仁德间来回扫描。
李仁德岔开五指插进厚蓬蓬的乱发里理了几下,抬手腕看了一下表说∶没功夫听你在这
胡说八道。有什么明天再说。他目光始终没看我,毫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人。刚才吼我那人就说∶矿长说了,什么事明天再说。你还不走?我们这在开会。后来我才知道这人就是副矿长安老平,一整个活在李仁德脸色中的奴才。
在矿山简陋的招待所住下,买了两包饼干就着开水对付了自己。就静静躺在床上思索着下步该怎样做。晚上我敲开了李仁德家的门。他的老婆在喂猪,他开了门就坐院子中间抱着烟筒闷吸。我自个儿抬了凳子和他对面坐下。这是一段尴尬的时光,整个院子里只有猪吃食的叭达声和他吸烟筒的咕碌声。我闻着猪食的馊臭和呛人的黄烟味,把自己安顿在这尴尬中。看上去这个家庭并不富有,比乡下人强的不多。李仁德也就是个生猛的乡下汉子而己。
李仁德吸够了烟,把烟筒往旁一搁问∶说了明天,今晚来干啥?
白天怕你忙,晚上清静。
好吧。他抬头用凌厉的目光盯着我说∶你们这些生意人,总是削尖脑壳往有利可图的地方钻。我们扛竹子进城,直来直去地说吧,这事,我有什么好处?要知道铜矿我可卖,也可当废石倒掉。卖了也是县矿管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不卖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说∶是的、是的。李矿长直人快语,我喜欢这种风格。只要你同意卖给我,你好处可以从每车矿石里提成。
他直楞楞地问∶每车多少?
我犹豫了一下说∶这还要测算一下才有个准定。现在一时半会拿不出个标准。
李仁德沉吟了一说∶也好。不怕你见笑,八、九月我女儿就要到县一中读高中,一中是什么鸡巴重点中学,跨进去就得先交八千。我正为这事愁。
我笑笑∶好,别愁了。过几天我先给你送一万来。
李仁德眼睛攸地一下亮了一下说∶说话算数。你今晚测算一下每吨矿石的报价,明天到办公室签个合同。这里我说了算。
我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千元递给他说∶身上没敢多带,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李仁德站起来接过钱爽爽地拍着我的肩说∶行。就这么定了。从今后咱们就是朋友。
出了他家,我仰望着墨蓝天空中无数的星星长长呼出一口气。
第二天我以最低的价跟李仁德签了收购合同。定完合同,昨天凶神恶煞吼我的安老平,象变了个人似的悄悄拉我到办公室外面说∶朋友、哥们。你满意了吧。你不知道,这事可是我极力促使李矿长把你圆满了的。今后我们是合作伙伴,也是哥们。
我虚情假意的对他说∶那是、那是。我知道。
安老平又说∶我们矿长爱旅游,也就是爱玩。你可得有所考虑吆。
我说∶好,好。等业务正常了,不用你说我也会考虑你和李矿长旅游的,放心吧。
离开矿山,返回波西镇的路上我对自己说∶我又打下了一个据点。我不知道能攻占这里多长时间。但我清楚我将有一段利润丰盈的好时光。今后呢?不知道了。人心是善变的,生意场上今天的朋友,明天可能就是敌人。生意场上只有永远的利益。一切都将以利益为中心。那些甜言蜜语的言词,除了虚假还是虚假。我讨厌这种伪善,但人们又都是用甜言蜜语的言词的虚假来掩盖自己贪婪的野心。这种活法很累,但实惠。
第三章∶小莲莲
回到余家旅社,只听得那丑陋的老妇人正在骂人。老妇人捡着世界上最肮脏的语言望楼顶上骂。我抬头望去,是小莲莲。这就是说小莲莲的老妈正用恶毒的语言修理着她。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站在楼顶,目光望着远方。这时我注意到她穿着一套迷彩服。我径直回到了我的房间。
我疲惫但兴奋,躺在床上盘算着我的下一步,计划着收购矿石的一些细节。想着想着余小洁的身影就浮现在我脑子里。外面老妇人骂个不停,那声音从耳膜直穿透我心里,让我万分讨厌。我本能而又天生的厌恶这种粗俗的声音。小莲莲始终没回嘴。听了半天我终于听明白了,小莲莲自作主张买了套被她妈称为花狗皮的迷彩服。昨天她还说我穿迷彩服难瞧,今儿她自己倒弄一套穿上了,我不知道这女孩是不是神经发岔了。
躺了半天,也听了半天老妇人的咒骂,她一会彝语、一会汉语。让人听得心烦。我还不如上小镇上溜鞑,反正也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在小镇不长的一条街上,我慢慢地走着逛了三个来回也没用半小时。夕阳把我的身影拉得老长。我看见余小洁家的店铺还封着。我真希望能碰上这个让我心动的女人。街上的行人、街上岔进平房后的小巷里我都细细搜寻过。我无法想象出她会到那里。也无法问人。我对她应该说,心有了某些灵犀,而人还不熟。
在简陋的饭店吃晚饭,小镇己沉浸在了暮色中。我回到余家旅社,老妇人从屋里探头望了我一眼,一双小眼睛贼亮。小莲莲还站在房顶,一副宁死不屈,但多少又有点做作的样。她一脚踏在房顶边缘的坎子上,一脚站在房顶的水泥板上。她扭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身,面朝天边那一抹金黄、紫、红青的夕阳下落处。老妇人又一次探头看我,见我正瞧着小莲莲,就说∶小伙子,来交一下今天的房钱。
我走进大门口那间杂乱无章、气味难闻的房间说∶我就交今天吧。明早我就走了。
老妇人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我别有用心地说∶小莲莲不是说,你要住些日子?她把小莲莲三字拖得老长,那口气,那目光,仿佛在暗示我跟小莲莲有什么关联一样。
我把钱递给她说∶不知道。住就开钱,不住走人。跟小莲莲有什么关系?
老妇把补的钱递给我阴阳怪气地说∶没什么关系,我发觉她那身花皮咋跟你这个一样?都是老兵服,很贵的嘎。
我接过钱生气地说∶这跟你没关系。老妇人没听清,用手侧在耳旁问∶你说什么?我讨厌地瞅她一眼回了房间。
昏黄的灯光,发黄的墙。陌生而又寂寞的小镇。我无处打发这无聊的时光。躺在床上,两眼发呆。这是个天一黑就进入静谧世界的小镇,在长时间听觉受不到刺激的恍惚中,我甚至怀疑远古时代的村落就是这样。我真巴不得此时能有夜班车,让我尽快离开这个令我孤独、寂寞的波西镇。无论我怎样烦燥不安,我也只能关了灯如白痴一样在黑暗中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就睡入了梦乡。
又是一阵喧嚣的砸门声,老妇人依旧重复着那夜那些话。这回我有经验了。立即取出身份证放到桌子上。然后拉亮灯,开了门躺到床上。那个黑黑的警察普正祥带着两个警察又进了我房间。
普正祥摆谱拿调地斜睨着我问∶身份证?我指了指桌上。他拿起身份证又看了一遍问∶你已经到这三天了,为什么不去派出所办暂住证?我说∶昨天我没在这。普正祥拖长声音问∶没在这?那到哪里去了?嗯?我说∶警察同志,我有我的人生自由,到哪不到哪没必要向你汇报吧?普正祥哼了一声说∶告诉你,凡到我镇来的外来人员,超过三天不到我那办暂住证,我逮着一个罚一个。到时可别说我没告诉你。今天算你走运。我点了支烟,以沉默相对。普正祥微笑着点点头走了。我读得懂他目光里的潜台词——骑驴看唱本,咱走着瞧。可我心里也有我的潜台词——鹿死谁手最后才见分晓,现在别高兴得太早。要知道我也是个爱较劲的主。
普正祥走了,大铁门被嘟嘟嚷嚷的老妇人关了,我的睡意却全无了,上厕所方便了回来就见小莲莲坐在我床上,跷着二郎腿,手中把玩着我放在枕边的香烟盒。我诧异地问∶你干什么?
小莲莲毫无表情,小声地说∶找你有事。说着她竖起食指放到嘴上说∶求你小声点。
说吧,什么事?我把双手抱在胸前,站离她一些距离。
小莲莲苦笑一下说∶你坐着,咱们关了灯说话。不然老不死的等下见楼上灯亮着会找上来的。说着她起身去关了门和灯,又坐回床前说∶你明天就要走?上省城去吗?
我戒备地站着回答她∶是的。
小莲莲叹了口气说∶你能把我带走吗?我讨厌波西镇,更讨厌我家那个老不死的。我想离开这里。
我很惊讶,不知我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一个高傲的女孩?一个肤浅的女孩?我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我冷冷地拒绝了她∶不行。我们素昧平生,你是女孩,我是男人。凭空地你为什么要相信我?
窗外是皎洁的月亮,小莲莲双腿在床沿上摇晃着,看样子她也很尴尬,她低下头喃喃地说∶凭感觉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才跟你说这事……
你叫我带你到哪?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到哪我到那哪,卖了也比呆这强。她没抬头,声音有些哽咽,听上去酸酸的。
你生活在这不好吗?再说,你跟我走,算回什么事?什么关系呢?
不好。糟透了。你想算什么关系都行。随你,我无所谓。
不下海不知深浅,不探知她内心的实情,我不敢冒然答应她任何请求。我从她手上拿回自己的烟点上,她拉了我一把说∶坐着说,站着很累的。我就坐到她身边说∶你说说你的生活怎样糟透了。
小莲莲把两只手夹在腿间,犹豫了一会说∶从我父亲死后,我就没过一天好日子。我两个姐都嫁人了,嫁在山寨,那样的日子不是人过的。打死我也不愿那么过。我喜欢读书,我梦想考进大学,我的理想是当作家。父亲死那年我中考六百七十分,进州民族高中。可老不死的死活不让我去读。你不知道州上的民族高中是全州最优秀的少数民族学生,百分之六、七十的高考命中率。考不起的可转进中专,出来照样有工作。她总觉得供女孩上学是替别人养老婆,所以她供我哥读高中。前年我哥在县一中偷学校教务处公款被判了刑。这下我更没希望了。如果他去读大学,毕业后在外工作。那么我至少还有这栋破旅社。现在连这我也没份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到别处去?我留在这,结局会跟我两个姐姐一样,嫁给农民,生儿育女,穷吃苦做。
透过月光,我看到小莲莲在流泪。我知道她没撒谎。心里就隐约升起了些同情心。我诚实地对她说∶我不走,还要回波西镇来的。我要在这很长一段时间。跟矿山做矿石生意。我想我会帮助你的。
她有些失望地抬起头望着我∶你真肯帮肋我?
我点点头∶我尽力。只是这事来得太突然,我一时半会想不出怎样帮你。等我想想。我去省城回来再跟你商量。
小莲莲低下头说∶你还会回来?不骗我?
是的。你几岁了?
都十七岁半了。
我二十八了。大你十一岁。
知道。我替你登记的。你才来我就看见你跟余小洁下货,跟她讲话。她是我们这里的坏女人,专门勾引男人。你今后还是别理她。她名声不好。
没这么严重吧。我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好阿。
是吗?小莲莲抬起头瞧着我,好一会才说∶今后你会知道的。我问你,我穿迷彩服漂亮吗?你喜欢不?
你不是说我穿迷彩服难瞧死了吗?你怎么也穿呢?
就你们城里人能穿,我们乡下人不能吗?我要跟你一个样。
哦,跟我一样。好阿。我喜欢。
你去了真的还回来?你真会帮我?
是的。我骗别人,但不骗你。
那好。给我买点写小说用的方格稿,不是信笺纸。
知道。我见过的。你真会写?
当然。初二我就发表过作品了。等你去了回来,我拿给你瞧。你睡吧。我走了。
小莲莲轻手轻脚走了。月光照在床上。我失眠了。我想帮助她,但不知该怎样帮助她,毫无头绪,这事出突然。她确实美,但我却不敢动那份心。想要得到,就要付出,这是千古不变的规律。我不敢肯定动了那份心会不会是我一生的错。号不准的脉,千万别轻易开药方。她太小了,太单纯了。我该如何是好?
第二天一早我在楼下水管上正洗簌,小莲莲走到我身边,她的两个眼圈发青,两眼红红的,她往我口袋里塞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看着她的身影,我发觉她穿迷彩服一点也不好看,宽大的衣裤把她挺拔的乳房、苗条的身姿全罩成一笼统的迷彩树桩了。
我提着包走时,老妇人从她住的屋里探头望了我一眼,一脸菊花纹上的小眼晴贼亮的盯着我。我讨厌这目光。快步走向了那辆破客车。我坐下后抬头就望见小莲莲,她站在她家房顶上,呆呆地望着我这边。我掏出她塞给我的东西——一封折叠得很好看的信。我打开来一瞧,真让人吃惊,密密麻麻整整六页信纸。我这一生人也没写过这么长的信。难怪她青眼圈,红眼睛,原来她通夜都在写信阿。我从心里有些佩服这女孩了。我把信塞回口袋,下了车站在车门前向她望去。我只想让她知道我在望她,我开始注意她了。一直到汽车启动,我才跳上了车。
在颠簸、抖动的旅途中,我反复读着她那言词优美,让我感动的信。她说,她要到别处去生活,希望我一定帮肋她。她的生活要求不高,一方桌、一叠稿纸、一支笔、一个爱她的人就够了。我想,这是个极会用文字反应心灵,并且能让人感动的女孩。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下定决心爱她。我还是有些犹豫。
第四章∶余小洁
我带着我的资金从省城返回了这个小县城。我有许多事必须先在这儿打理好了才能上矿山。比如租用火车站货场,联系运矿车辆。在县城开设帐户等一些七零八落的事。
这是个低海拔的河谷地带,到处是攀枝花树和热带植物。整个县城显示出它落后,经济滞后的样貌。从火车站货运处洽谈业务出来,在车站候车室门外碰上了余小洁。她穿着彝族人那种花哨的百折裙,提了个包正往候车室走去。我们几乎同时发现对方。
她睁大一双惊异的眼睛望着我∶哎,你怎么在这里。你离开波西镇了?
我站到她面前说∶我又准备上波西镇了。你这是准备到那里去?
她用手背揩了一下汗说∶到省城去打工。这里我呆不下去了。
她的面容挂满了忧郁,头发被汗湿贴在红红的脸颊上。我的心砰地一下荡出层层情感涟猗,我犹豫了一下说∶我在县城还得呆两天才上波西镇,能陪我两天吗?我们好好谈谈。那个时候我自己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一双灼热的眼睛盯在她胸部。她那短腰的紧身上装,被双乳顶得老高,低浅的领口下丰满的乳房显露无遗。
她抬起荡着水光的目光看着我说∶见到你就象见到老熟人。让人有种信任感。可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
她把包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看上去有些累。我伸手接过她的包说∶我姓康,叫志友。我知道你姓余,叫余小洁。
是嘛。在波西镇一定听到了我的不少坏话吧。
没有的事。走吧,站在太阳下说话又热又累。
余小洁转身,默默地随我走回了县城。她的身态步履都显示出她凄楚、抑郁的心态。与那天初次见面时的她判若两人。她无言地随我走着,两只手相互拉着放在裙上,象个受尽委曲的小女孩。间或她也抬头看我一眼,眉宇间那种忧郁里也流露出一些妩媚的神态,或许她天生就是这副让男人心动的神态。她今天这种忧伤的样子显得楚楚动人,让人怜爱。也许这就叫天生的尤物吧。
我把她带到了我住的宾馆,开了电扇让她吹。我问∶这几天你还好吗?我从矿山回波西镇还去找过你。
我回寨子去了。把女儿交给母亲。我男人被抓了,检察院说可能要判七、八年。我请律师事务处的人帮我写了离婚申诉状。我没办法了。余小洁说着,瞟了一眼房里的卫生间问∶我热得难受,冲一下澡行吗?我点点头∶可以阿。她提着她的包进了卫生间。
听着她关门、放水、冲洗的声音,我莫名地冲动起来。我有一年多没近女色,心中的某些渴求在遇上余小洁后被她的美貌唤起,如果说在波西镇只是不现实的空想,那么此时此刻因她丈夫的变故,我有了很实在的机会。但我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性爱的事,是不能用商业测算来推定结果的。
我感觉到自己脸热、心跳。甚至有些心慌意乱。凭经验我知道自己不能自持了,理性被感性踩到了脚下,这个时候的我很难把持自己,并且会语无伦次,或张口结舌。我点了支烟,站到风扇前把风调到强劲,让发烫的脸在强风中猛吹,我又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让自己在疼痛中清醒。
余小洁出来了。我没敢回头望她。她悉悉索索地弄出些声音后问我∶志友,你在想什么?矿山的业务联系好啦?
我说∶没想什么。联系好了。我转身望去,她站在屋中央,用梳子梳着她长长的头发。她换上了一套蜡染的裙子。看上去神态比先前好了许多。我两眼直直地望着她,不知说什么,直发愣。她梳了一会头,发现我呆愣着,就把长发往身后一甩站到我面前,用她那令人痴迷的目光打量着我说∶你怎么了?
我话到喉头,却无声发出。在我意乱情迷时通常就是这样笨拙。余小洁睁大眼仔细看着我,那目光似乎要穿透我的心,她的脸渐渐发红。她的眼里闪着动人的水光。我终于从嘴里崩出一句∶我想吻你。
羞涩的红晕一下布满了她美丽、泛着光泽的脸。她凝视了我好一会然后酒醉般微微摇晃了一下身子,就闭上了眼睛。我搂住她的肩和湿淋淋散披在身后的长发,把我的嘴唇帖贴到她那冰凉的嘴唇上。我吻着她,轻推着她移向床边。
我们双双倒在床上,我抚摸着她光滑、裸露的肩膀,用另一支手穿进她的湿发并把头发理向另一边。我看到她紧闭的眼在大滴地流着泪,没有哭泣,没有声音,只有不断流到枕边的泪。她这突如其来的悲伤对我的欲望和冲动如当头棒喝。我脑子一下清醒了,“趁人之危”这四个字如子弹般射进了我心里。我轻吻了她的脸颊一下坐起身说∶小洁,我们走吧,该吃晚饭了。
余小洁愣了一下,坐起来揩去泪,理着她的长发说∶我知道,你嫌弃我。
我非常惊讶她会这样说。我说∶不,不是嫌弃,我总觉得我是在趁人之危……
余小洁叹了口气说∶不。我愿意。你有妻子、儿、女吗?
我心里一下闪过小莲莲说的∶她是我们这里的坏女人,专门勾引男人。你今后还是别理她。她名声不好。我不置真伪,也很怀疑小莲莲的说法。我对余小洁说∶没,没有。我还没找对象。这些年都在山区跑矿石生意。
余小洁神情幽幽地说∶噢,难怪。其实,我并不难为你。我,我也挺难的。我跟我男人已经两年多没在一起了。
我觉得这简直让人不可思议,我睁大了疑惑的眼睛看着她。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弄着她的发稍说∶本来,我们结婚时各方面都好。在波西镇上也算是有面子的人家。他是信用社主任,有工资。又是干部。我开成衣店。女儿周岁那年,他骑自行车到另一个寨子去请他的朋友来喝满月酒,那天下着雨,山路又滑,他摔到了路下,那里被木棍戳坏。住了三个多月的院回来,人就一整个的变了。因为他再也没性能力了。他脾气变坏,性格也变得暴戾起来,动不动就打我。后来他又热衷于打麻将,赢了笑,输了就拿我出气。那时我常想到死,想着女儿又才强挣着活了下来。有几次我都抓起了滴滴畏准备喝了,被他抢了。常跟他赌博的是派出所、工商所的,直到那天检察院去逮捕他,我才知道他贪污了那么多公款去输掉。现在我总算解脱了。我十五、六岁时在省城为别人带过小孩,我懂得省城人的生活方式。我才二十三岁,可以到省城去打工,洗碗也好、打杂也好,当保姆,当售货员都行。我想我在省城一样活得下来。我不愿再留在波西镇,那地方令我伤心,我的名声也早被我男人败坏尽了。他自己不行,还怀疑我跟别人。我真的不容易。你笑话我了吧。
她的遭遇让我感到我应该给她安慰。我拉起她的手,搂住她的腰。她把脸伏进了我怀里伤感的说∶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担心吗?
我摇摇头,用我的嘴堵住了她的嘴,我们就一点一点地软在了床上。她闭着眼,脸色潮红,呼吸急促。丰满的胸部大起大伏。这次她没了眼泪,她的手热情地抚摸着我的背。我起身脱去自己的衣物,又轻柔地脱去她蜡染的无袖裙。窗外金黄的夕阳照在床上,也照在她的身体上,让她美丽的身体浴上一层古铜般的金黄。我轻抚着她柔软的躯体,感叹着造物主的神奇。我虽没有结婚,可这些年也不缺乏女人。我想余小洁在我的女人印象中是最完美的。我没理由拒绝这样的美丽……
晚饭时,余小洁要了一瓶一市斤装的瓶酒。她看着惊讶的我说∶你不知道吧,我挺能喝的。彝族女人大部份都喝酒。寨子里的老妇人还有抽旱烟的。今天我遇上你,我高兴。好几年了,心情没这么好过。你也喝吧,你心情高兴吗?
我说∶当然高兴。我也好多年没尽兴了。你给我的感觉是我从未有过的。我们就喝它个痛快。
余小洁为我倒酒,含情脉脉地望着我说∶你是指那事?还想吗?
我说∶想。
她说∶我就陪你到你去波西镇为止。你去了,我就到省城去。
听了这话我的心一下暗了下来,一刹那我竟涌起一种恋恋不舍的心情,我强硬地告诉她∶不行!不准你离开我。
她惊诧地望着我问∶为什么?
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对她讲,我抬起酒杯说∶为什么等回宾馆再讨论,现在,来,为了我们今天的高兴、今天的好感觉干杯!她响应着我的提议,举杯碰过后一仰脖,一杯酒下了肚。我究竟没她那么能干,只喝下了大半杯。她放下酒杯指着我说∶志友不准耍赖,喝!喝!
一瓶酒喝光后,我们离开了饭店。两人都醉得走不稳路,东一步西一步摇晃着走在大街上。桔黄的街灯,烘热的夜风,我搀着她,她扶着我。我说∶你穿百折裙漂亮。她说∶你穿白西服潇洒。我说∶不准你离开我。你是我的女人。她说∶要得!我就嫁给你!我说∶要得!你就嫁我吧。后天跟我一起上波西镇。她推开我嚷道∶不!要去你去。我才不去。我上前搂住她说∶就要去!她大声说∶就不!
不断有路人投来怪异的目光,我注意到,但并不在乎,我活在自己酒醉后的放纵中。这种感觉真好,无拘无束。没有以前、也没有未来。有的只是眼前。
回到宾馆,我再也忍不住,一下扑进卫生间吐得个翻天覆地。吐完人也清醒了。余小洁嘲笑我不够汉子。可话才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奔进卫生间大吐特吐起来。
两人都清醒后就到卫生间冲澡,企图把一身酒气洗去。洗完澡我们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彼此打量着各自的身体。我想起了小莲莲。我的秘码箱里还放着她给我的信,还有我为她买的钢笔、方格稿。我就问余小洁∶余家旅社跟你是亲戚吗?她们也姓余。
余小洁用手指轻轻划着我的身体说∶不。波西的大部份彝人都这姓。你干嘛问这个。
我说∶余莲莲跟你姓成一样,我以为你们是亲戚。
余小洁说∶不是。她跟我不一样,傲气得很。总以为自己学问很高一样。听说读书时发表过文章。所以就傲气得很。其实是幼稚、不懂事,岁数小。哎,讲她干啥。
我用手指回报着她的抚摸,她吻了我一下说∶波西镇的人都不好处,你今后上去要格外小心。更不要去跟他们赌。派出所所长、工商所所长都是些会设计让外地老板输个净光的赌徒,去往年他们常联手叫收松茸的老板跟他们赌,只有他们赢的……
我打断她的话问∶你不能留下吗?非得去省城不可?或者在县里呆着,我租房让你住着,好吗?
余小洁沉吟了一下说∶你养着我?养情妇?
我说∶我娶你。
余小洁目光幽幽地凝视了我半晌,然后摇摇头说∶不。你们汉人的想法跟我们彝人不一样。是有讲究的。你别去想这些,你潇洒、英俊,还有许多漂亮的姑娘会来追你。我今天能跟你在一起我知足了。她泪水四溢地伏进我怀里,又用她柔软的身体贴着我的身体。她的身体有些凉而我浑身都在发烫。我紧紧地拥抱着她的身体。席慕容的诗句就出现在了我脑海里∶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愿上苍保佑余小洁,保佑她省城早日闯出一片属于她自己的天空来。我准备在我们分手时资助她三千块钱……
第五章∶灵魂的交付
车转过弯道,波西镇就豁然出现在我眼里了。我老远就见小莲莲站在她家房顶向这边眺望。见到车子,她的身姿动了一下,感觉她是伸长了脖极力地向这边望。我兴奋的心就欢快地跳了起来。车开进小镇,我看清小莲莲是穿着那套迷彩服。她的曲线和女性的柔美全隐藏在一笼统的服装里,我心里轻轻掠过一丝失望。我想她穿裙子会更好些。
进了余家旅社,老妇人正在扭着老式黑白电视的调台扭,弄得咔塔、咔塔地响。见我去就说∶小伙子,这鬼东西放不像来了,你会弄就帮我弄一下。
我调整了一下插在电视上的天线角度,才发觉是天线连结电视的插头掉了。我替她插好,电视上就有了雪花斑点极大的图像。老妇人说∶好了,好了,这下有了。小伙子又来啦。住多久?
我想了一下说∶先定一个月吧。房钱我预交。还是要二楼那个单间。钥匙你得拿给我。
老妇人连声说∶好,好。哦,你明天还是去办一下暂住证。
小莲莲走进来,我刚要跟她打招呼,见她冷若冰霜地对我不闻不望的样,我就收声了。
老妇人问∶你是来做什么生意?
小莲莲就吼老妇人∶管什么闲事。不要乱问。
这情景让我感觉很尴尬,我付了钱拿钥匙走人。这真是女人的心,秋天的云,说变就变,连点笑脸都没有。我打开密码箱望着我替她买的稿纸和钢笔。我想既然买了,还是抽个时间送给她吧。
为了不让普正祥有找麻烦的借口,我决定就到派出所办理暂住手续。
找到派出所,普正祥正浇着花水。他板着个脸问∶康志友,来干啥?
办暂住证。你们波西镇的规定不是三天以上就要办暂住证吗?
普正祥不慌不忙的浇着花,我就只能耐耐心心地等。他问∶你来波西镇到底是来干什么?
我答∶做生意。
他做出一付漫不经心的样子又问∶做什么生意?据我所知还不到收松茸的时间。
我说∶是阿。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松茸。
他哼了一声说∶所以我觉得你很可疑。
我说∶停尸房的守门人,见了活人也跟死人一样。
普正祥放下浇花的喷壶,硬着脖子问∶什么意思?
我说∶职业警察望着人总象罪犯。就这意思。
普正祥横眉楞眼地凝视我一阵,见我也直着眼跟他对视,就叹了口火气地说∶老子拿你没个鸟法?!在波西镇老子跺一下脚,地皮都要抖三抖,你算老几?你康志友称几两纱去纺纺,在波西镇谁敢跟我二气?
我不想跟他再斗下去,缓了一下口气说∶当然,没谁敢跟你二气。我更不敢。我这是按你的要求来办手续。
普正祥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地问∶身份证和照片带来了吗?我说∶带来了。
普正祥跟我办着证说∶到我们波西镇来,我劝你最好入乡随俗,别穿你那些招蜂引蝶的白西装,没见一街子人都穿羊皮褂吗?
我说∶好阿,从明天起我就不穿了。
他又说∶还有,你既然是来做生意,那么这儿工商所你也得去打个招呼,便于他们管理。
我想想就顺着他说∶好阿,麻烦你带我去找他们,我请客。一起吃饭去。
普正祥故作沉吟地说∶这,不好吧?
我说∶没事。你就赏个光吧。
普正祥脸上就有了笑容∶好吧。就这样。他就叫了一个警员去叫工商所长。
普正祥带了三个警员,工商所长余万德叫了两个所员。嘴上讲着客气话,一个个心里都揣着农民吃地主,不吃白不吃的心态。我是有些心痛自己的钱,可事已至此只好忍痛出血了。落坐后,他们成了主人,不好的不叫,好酒一瓶接一瓶要。好菜一道接一道上。他们的蛮吃野喝是建立在我滴血挖心的心痛上。我心里直骂这些穿狗皮的人是畜牲。一个个吃得脸红筋涨、东倒西歪才算完事。分手时几个警员和所员连声谢谢都没有,跟白眼狼似地踉跄着忙不迭地鱼贯而出。普正祥拍拍我的肩说∶好!康志友,汉子。你这朋友我欣赏。余万德则拉着我的手握了又握说∶没事。在波西镇只要有老普我们罩着你,谁也把你奈何不了。有我们撑着呐,谁敢?说着直盯普正祥暗示,普正祥接过话头说∶就是,谁敢。今天喝多了,改天到我那搓两把。想来康老板也肯定好搓的。
送走他们我跟饭店老板结账,六百八十元。气得我在心里直骂娘。
波西镇的夜晚,黑暗而静谧。几盏枯黄的灯从住家户的窗里照出,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狗叫。这种寂寞的冷清让我倍感孤独。男人,要承载的太多了。我真盼着,有朝一日苦到七位数后回省城安定地生活在那繁华、霓虹灯闪烁的世界。永不到这偏僻的山区,再不会受这些低素质王八蛋的敲诈勒索。那时我是谁?是爷!可现在,无论你自尊、人格受不受得了,你都不得不当孙子、当二百五,放血给别人喝,心痛肝疼都得忍着陪笑脸。
回到余家旅社,见老妇人坐在她屋里昏黄的灯下冲瞌睡,没见小莲莲,我径直摸回了自己住处。进屋就见被子、垫单全换成了新的。一瓶开水放桌上,而且还压了张纸条。是小莲莲写的,她叫我等派出所的人来查过夜后到她房里去。我烦乱的心又稍有了几丝温暖。但我还是不明白小莲莲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一会这样,一会那样。
我为自己泡了杯浓茶,打开密码箱拿出为小莲莲买的稿纸、钢笔。然后慢慢地喝着茶,等待着派出所来骚扰。
在昏黄的灯光下,我抽了一支又一支烟,躺到床上又爬起,在闷热的屋里烦躁地走动。我在打发这漫长、缓慢的时光,企盼与小莲莲尽早见面。我不断看表,却发现它走得太慢。我开始讨厌小莲莲这种做贼似的约会安排。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我想∶余小洁和小莲莲都是美丽的女人,她们与男人相处的方式却大相庭径。一个简洁明快,热情似火。一个隐晦难测,变幻万千。不可否认我都爱她们。我更乐意用跟余小洁的接近方式来处理跟小莲莲的关系。可小莲莲毕竟还是少女,而不是少妇。
派出所的列行骚扰总算到了。我心里真可怜这些自以为是的警员,把肉麻当有趣,天天晚上把骚扰小镇旅社当工作。他们问老妇人都有谁住,老妇说只有我一个,他们破例没来骚扰我就走了。从普正祥出门后,我就竖直了耳朵用听觉去看余家旅社的动静。大铁门关上,院子里的灯泡熄灭,老妇人关门,之后又是她屋里关灯的咔塔声。之后,整个世界就如同掉进了无声的黑洞。只有我自己心跳的声音。
我如同做贼一样,拿着稿纸蹑脚蹑手地下了楼。穿过院心转过墙角一看我傻了眼,小莲莲住处黑灯瞎火,悄无声息。我呆在那儿思考了一会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我试探着用手指头轻轻地推了一下门,门果然如我所料是虚掩着的。我轻轻走了进去,黑暗中撞上了小莲莲,吓得我差点叫出声。
你来啦。小莲莲的声音听不出她的情感。
来了。送稿纸来给你。能开灯吗?我什么都看不见。
不。她从我手中接过稿纸说∶我一直在等你。
我顺着她拿稿纸的手,把钢笔塞到她手里说∶顺带给你买了支笔。我感觉到她的手冰凉。也许她一直就站在黑暗中等我到来。我不知道她都在想些什么。
她说∶谢谢。我知道你还会回到我身边。我的感觉是对的。
我说∶我说过,我不骗你。我们就这样站在黑暗中说话吗?
她用稿纸触了我一下∶那,坐到我床上吧。我感觉着她的移动,伸手搭在她肩膀上跟着她移到床前。我想,她肯定是穿的无袖小褂,我感觉到她光滑、裸露的肩冰凉。我说∶小莲莲,你喜欢黑暗?
小莲莲说∶我一直就生活在黑暗中,我等着你带我到光明的地方。
我怀疑地问∶我?有这个能力吗?
小莲莲坚定的说∶有。她的一支手扶到我肩上,她就站在我面前,我坐在床上让她的呼吸轻扫我的额头。我伸出双手揽住了她的腰用颤抖的声音问∶可以吗?
良久的沉默后她说∶为什么不可以?我梦中就是这样的,也在这里也在黑暗中。
是我吗?
不一定,看不清。他也穿一套白西服。可没梦到他一身酒气。
我?我是你梦中的情人吗?我感觉我此时才是在做梦。
你梦见过我吗?
我把她抱进怀里用嘴堵了她凉凉的嘴。她没有拒绝,我深吻她。她浑身一震,僵硬的身体变得柔软无力,她的双手搂住了我。吻的搅动,急促的呼吸,她身子一次又一次的颤栗。
我伸出一只手摸索她的床铺,接着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我也躺到床上。她说∶跟我梦里一样。我炽热的欲望燃烧得使我只有行动,没有言语。她的美丽、她身体上散发出的清香,对我是致命的诱惑。我不顾一切地除去她的衣裤,遇到的也只是无力的反抗,我扒开她的手,野蛮地进入她的身体。她阿地叫了一声,就抑制住了声音,她换了一种方式——双手十指紧抓我的肩,她抑制了的其它能量全集中到她十指上。我在黑暗中疯狂地让自己沉醉在对美丽的占有中,时光仿佛凝固,灵魂没了躯壳在黑暗中游弋……
当一切欲望的风暴沉到了天边,我疲惫的灵魂和肉体就回到了身体里,肩上剧烈的疼痛直扎心里。我抚摸了一下肩上,手指上全是湿而黏稠的液体 。我找到衣服掏出火机一看是血。我惊讶地把目光投到小莲莲身上。她用手臂遮住了眼
晴,我看到她满脸是泪水。我的视线顺着她的身体往下走去,我震惊了,她还是处女!
我明白我的肩为什么会被她抓出血。她比我更疼。
我不再叫她小莲莲,我叫她∶莲,疼?
她点点头。我躺下抚摸着她湿淋淋的脸问∶你恨我吗?她摇摇头,泪水又流出,热的。我心疼地说∶你疼、你痛,你打我。别流泪了好吗?
她摇摇头说∶我高兴。
高兴?为什么?
我有了自己的男人。说着,她紧紧抱住了我。
我被她感动得泪眼模糊,我激动地哽咽地着对她说∶莲!我会好好爱你一生一世的。
她在我怀里点头。然后用手捧着我的脸说∶带我走出黑暗。
我说∶一定的。等我在这里做完生意,我就带你走。就是走到天涯角,我都带着你。永不分离。
她再次紧紧抱住我,凉凉的嫩滑的身体紧贴我灼热的身体。我感觉到∶她正把她的身体、灵魂乃至生命交给了我。那么,命里注定我的妻子就是她,就是波西镇上美丽的余莲莲……
波西镇的女人要往外走。从余小洁到小莲莲,她们向往外面的世界、外面的生活。也许她们认定她们只有活在外面才会感觉良好。外面真好吗?我却往波西镇走,我并不喜欢这枯燥、寂寞的山区,我讨厌盘居在这里一些低素质的、掌握着一点点权力也要夸大了乱用的蠢货们。可我还是得往山区钻,这些年我只会做矿石生意。矿石买卖整条线我都熟透了。离开这买卖我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和小莲莲的相爱结果会如何?我不能预测结果,但我肯定了自己下了决心去爱……
第六章∶突变
我的业务纳入了正轨。每星期从矿山里向县城发送一次矿石,凑够六十吨就装一车皮发往省城。除了发火车皮跑县上呆一两晚外。我都呆在波西镇的余家旅社。白天我和小莲莲从不往来,这是小莲莲的意思,她不想公开我们的关系,更不想让她妈知道我们的事。这在我所有的、几次短暂的恋爱史上是最独特的、最刺激的,象做贼!白天我忙我的事,小莲莲则躲在她屋里,用我买给她的钢笔往方格稿里填上一个又一个的汉字。她称那些字为小说,并不准我看,说是要全部写好才让我瞧。她沉溺在她的写作和暗夜中与我的幽会中。这样,她就很少帮她母亲做事。那个丑陋的老妇人就常站在院子里骂。她吐沫、口水飞溅,不惜花两三个小时进行马拉松似地长骂。我惊叹老妇人泼妇似的骂街精力。也佩服小莲莲带理不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涵养。
这是初冬的一个中午,我蹲在二楼的走廊上百般无聊地看着站在院心里的老妇人,她吐沫飞溅,手指、脚跺地在院心里对着小莲莲的房间骂∶……养猪么杀得肉吃,养狗么看得门。养你个贱货连事都做不成。你不撒泡尿照照!生就不是读书料,写什么小说?你狗戴帽子充哪样斯文?呸!……她一会汉话,一会彝话,两种语言交替叫骂。我就想∶如果她还会英语结果会怎样?
这时一高一矮走进两个戴墨镜的人,他们径直向楼上走来。穿着皱巴巴的西装,一副乡村二流子打扮。我一望便知是李仁德和他的跟班安老平。李仁德喜欢模仿香港片上的老大。到镇上赶街或到县里,他总带着两样东西,一是墨镜,二是安老平——他对主子象哈巴狗、对别人象狼狗,穷凶极恶。而李仁德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快四十的人了,心智还这么不成熟。让我在心里一直瞧不起这类人。
李仁德走到我面前就说∶康老板,情况不好了。
安老平忙插话道∶康老板,我们李矿长一直为你着想。这不,我们一听到风声就赶来找你。
望着汗淋淋的两人,我不知倒底发生了什么事,看他们的神色不似平常那般轻松。我把他们让进我住处。
李仁德坐到床上取下墨镜。神色严肃地望着我说∶昨晚我们乡镇企业的头坐着吉普车,为你的事专程来找我的麻烦罗。
我递了支烟给他,安老平动作利索地打着火机凑了上去。我诧异地问∶为我个什么事?
李仁德吐出口浓浓的烟,把一只腿架到另一支腿上说∶事情是这样的,头说,你是私人个体户,无权经营矿产。叫我们立即停止出售矿石给你。
我急切地说∶没来由阿,你们不出售,扔了也是白扔,一分钱也没有。再说,我们订合同时我出具了铜矿加工厂的法人委托书了,怎么也是代表单位,不是个体呀。你们咋说?
李仁德一拍大腿站起来嗓门粗粗地说∶咋说个逑,走了几小时山路,肚子都饿瘪了。先吃东西去,边吃边说。
我们走出房间,我见那老妇人站到了小莲莲窗前骂,就担心小莲莲会挨打。可大白天的,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进饭店就遇上普正祥和余万德,这一对亲蜜的狗肉朋友和麻友——另两个陌生面孔、表情沮丧的人正在吃饭。一看便知那两个倒霉鬼又是输得精光了。普正祥、余万德满面红光地招呼我去跟他们吃。我说有朋友,就带着李仁德他们另坐了一桌。
我不想让普正祥他们了解我的情况,就逗李仁德耳边悄悄说∶现在什么都不能讲,要等那两个穿制服的人走了才行。
李仁德点点头往上推了一下墨镜对安老平说∶去,找烟筒去。
安老平答应∶好。就颠着屁股拱进饭店的火房去了。我也起身去点了菜。
回到桌前刚要坐下,普正祥一手用餐巾纸揩着嘴,一手对我招了招。我知道这王八蛋要我付帐,也懒得过去,就大声冲他说∶你去吧,我结帐。普正祥和余万德两人一脸灿烂的阳光地冲我点点头就出了饭店。比狐狸还精的老板立马笑容可掬地跑到我前报上了价∶康老板,普所长他们的帐是四十八块八。我掏出五十递了过去。我揣摩着,普正祥他们是大赢家请大输家吃饭,没料我中午会来。他们自个儿掏钱那就吃得省。如果一来就撞见我,情况就大不一样。这些人的德性跟老母狗作爱一样——爱进不爱出。
李仁德见了烟筒象见了老姘头一样,只认吸烟。万老平就跷着二郎腿和我东拉西址。直到酒菜上齐,大家才认认真真盯了莱盘开工。
几口酒一下肚,李仁德那耿直的民族习性就来了。他气哼哼地说∶康老板,你对我不错,大方重情意。我女儿能上一中全靠你的帮助。
我客气着∶那里罗,全靠她自己努力。
李仁德伸出巴掌冲着我说∶不!我彝族人直话直说,不转弯。我感谢你。所以,生意还要跟你做。但,方法得换一下。
我紧提了半晌的心略往下松了一点∶换什么方法?
安老平说∶我们矿长早替你想得周周到到的,让你晚上发矿,不象前头在白天发。
我觉得奇怪∶白天、晚上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呢?
李仁德喝了口酒,用一根手指指着我说∶我实话对你讲,我们县长他小舅子要做这趟生意。他连省城的买家都联系好了。去——他妈县长的小舅子!他能帮我女儿进一中吗?不!不能的。他县长能请我们这种乡巴佬住县城的宾馆、进豪华的餐厅吗?不!只有你,你省城来的人跟我们才是真心的朋友。我不跟你做,跟谁做?
我看着这粗放的彝族汉子,心里颇有几分感动,我说了些赞赏和感谢他的话。安老平也不失时机地赞美了他一通。
吃完饭,我送他们一人一条烟。又把他们送到路口才返回余家旅社。才进大铁门就听见小莲莲的哭声。老妇人的叫骂声。我走到院心见小莲莲蹲在她房间门口抱着头痛哭着,长发凌乱不堪,大有被抓扯过的痕迹。她的门口满地是撕碎了的稿纸,全是她写上了字的稿纸。老妇人则是坐在自己房门口的凳上骂。她骂着小莲莲,一双贼亮的小眼不时瞅着我,我讨厌这种眼神,又心疼小莲莲。但我只能叹口气无可奈何地回自己的房间。
小莲莲的哭声割我心,老妇人的骂声刺我耳,李仁德带来的消息搅我神志,我躺在床上陷入一种混乱中,怎样也理不出个头绪来。那一瞬真似个白痴不知道该想点什么,做点什么,两眼发直地让大脑出现一片空白。
我的大脑一片懵懂,昏沉沉一直躺在床上,这突然的变化,从表面上看好象问题并不大,切换个方式同样可以操作下去。可我又总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总隐藏着一些令我不安的因素在里面,我就想这到底是什么?我越想越糊涂,最后什么也没想出来,自己倒累得睡进了梦里。
我被人触了一下,又推了一把。我醒来了。是小莲莲站在我床前。
外面早已天黑,窗外透进暗淡的光线。我依稀见闪着光亮的泪,从小莲莲脸上住下掉。我拉了她一把,让她坐到床上。黑暗中,她不讲话只掉眼泪,两只手捏着床沿上的垫单捏弄着。
莲,很难过。算了,忍忍吧。我拉起她一只手安慰道。她一犟,把我的手甩开又放到床沿上。别气了。稿纸撕了我再跟你买。这没啥。不就是几张纸吗?小莲莲一扭头跟我脸对脸地瞪着我。那目光有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在里面。仿佛我就是她的敌人,她用痛苦、仇恨的目光瞪着我。
我吃惊地往后仰了一下头∶你这是咋个啦?沉默、黑暗里只有她闷着气的喘息声。我从床上起来,点了支烟。屋里吸烟的红光一闪一闪地亮着。
良久,小莲莲才讲了话,听得出她是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后,经过深思熟虑后说出来的∶你是只想玩弄我?还是如你所说的爱我?请你说出来。
听着她这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语调,我心里咯地一下痛了起来。我回答∶当然是爱你。
小莲莲继续平静地说∶那好,爱我就带我走。如果不是这样,那你继续在这里做生意,我独自走。
莲,多的都忍了,再忍忍不行吗?就是几张纸嘛。她能撕,我能买呀。
你、你就只认得买!你知不知道那是我几个月的心血、你知不知道撕掉就再也写不出了,那是文学、是创作!你眼里只有钱,什么都买,灵感和创作不是钱能买来的!好啦,我不说这些,我只问你到底走不走?
我,我在波西镇还有许多事,一时半会也走不成呀,能不能……
不!什么都不能,你考虑吧,天亮前给答复。
这……
小莲莲站起来艾怨、愤懑地瞪着我咬牙切齿地说∶天亮前我一直开着门等你答复!我一切都准备好了。你看着办!
她愤然转身出了我房间。我愣住了。我想,我是得慎重、认真地思考这所有的事了。在黑暗的屋里我如绿头苍蝇般团团转着,抽了一支又一支烟……直到派出所来查过夜之后,我才从纷纭杂乱、千头万绪中理出一条清晰的线索,而且那种纵览全局,点线面都能周详布置的安排,让我自己也佩服自己的思维能力……
我轻轻地推开了小莲莲虚掩着的门,她站在桌前,凝视着光线暗淡的窗外。一动不动,如雕塑般。
她轻声地冷冷地说∶我等你答复。
我用双手搭住她双肩说∶明早就走。
她转身睁大眼望着我半晌,突然一软就扑进了我怀里。泪水糊得我一脖子一脸。
我把她抱到床前,让她坐下。她用疲惫不堪的口气对我说∶志友,我跟死亡之神打赌,命运让我赢了。你开灯吧。
灯把小屋照得雪亮,我适应了光线后,才看见桌上放着一大瓶滴滴畏,瓶盖已开启了放在一边。瓶上那剧毒标识——死人骷篓正默默地注视着我。我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头发梢都直立了。我忙去旋上盖子,把它放到桌下。桌上正中的方格稿上大大写着两个字——遗书。我的心都颤抖了,回头望小莲莲,她悲喜交织,泪光闪烁地望着我,神情间又洋溢着一种胜利了的微笑,一种惨然的笑。
我冲到她面前,紧紧地把她抱住,我的泪夺眶而出,我被震撼了的灵魂在发抖:莲,你怎能这样啊?死亡这种事,这种赌,把生命押上,你好傻、好傻阿!
小莲莲没回答,只紧紧抱着我,用她沾满泪水的脸颊狂热地亲我的脸。那一刻我庆幸自己的决策。也庆幸死亡终成过去。心里却毛骨悚然,后怕阵阵……
第七章∶三十六计
波西镇矿山的事,不是说走就走能了掉的。无论如何得收一下尾,我从不做有头无尾的事。此时小莲莲已被我安排在了县城宾馆,她在豪华的房间里写小说,在那儿等我回波西镇,为我这次令人失望的生意收尾。而她的小说和人生则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和小莲莲是同时在那早逃出波西镇的。我先上了车,她走出波西两里外上的车。这样老妇人只见到我独自上的车,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小莲莲早在两里以外的公路上等候这班车。在城里我将我的计划、安排详细地跟她讲清楚,她也赞同我的谋略……这样我就在县城联系好货运汽车和火车皮的货运安排,第二天就返回了波西镇。
回到余家旅社,在大门口就撞见了老妇人。我不想理她,想径直回我住处,被她叫住了∶康志友,你上县里去了?
我说∶是阿。
她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贼亮的小眼睛居心叵测地打量了我一会说∶普正祥昨天来找你两趟了,说叫你回来到他那儿去。
他说有什么事吗?
哪个认得你们有哪样事。只叫你去。她知道我常在饭店请普正祥、余万德吃饭。口气里把我当成他们一伙的了。未了她又问∶你见到小莲莲没有?说话间那贼亮的眼睛怀疑地盯着我。
我才回来,还没进门呐,那里看见什么小莲莲、大莲莲的。
派出所院子里空无一人。我就摸到小院后普正祥的住处。站到门前就听见里面电视机传出的声音不平常。我敲了几下门。只听见一阵咔咔塔塔的关电视机声,普正祥在里面问∶谁?
我说∶是我,康志友阿。
普正祥开了门骂到∶狗日的吓老子一跳!我正找你,进来说。
屋里乌烟瘴气,窗帘遮得死死的。一个我没见过的女人坐在破沙发上,嘴上还叼着烟。地上到处是烟头。我想他们正在看黄色录像。录像机的指示数字还一闪一闪地亮着。
普正祥递了支烟给我说∶昨天我们局长打招呼,不准你再拉矿山的矿了。如果你要强行拉,就把你的矿全扣押。我也弄球不懂这是回什么事。但上面交待了,我们下边的人又不能不办。我找你来了解一下情况。
我看了看那女子对普正祥说∶我们到办公室说好吗?
到了办公室,我对他说∶事情是这样的,县长的小舅子想做我做的这个矿石生意。开始我没注意到要来平衡这个事。完全是我忽略了这事,所以县长才叫你们局长卡我。我昨天到县上了,这事很快就会摆平。我今晚就要拉六车矿下去。所以你尽管放心,没事的。我还准备请你和余所长星期一都到县里——老地方去潇洒一下。
普正祥黑眼白晴地盯着我∶你把这事摆得平?县长你都能……
我轻松而自信地说∶别小瞧人嘛。鸡有鸡路,鸭有鸭路。要跟县长套近乎?我帮你得啦。他小舅子现在跟我合做这生意,他不出资金,只出人,懂了吗?
普正祥恍然明白地点点头,继而又问∶老地方还是上次的人?
我说∶不,新来的。外省妹。
好!一言为定。等街天一赶完,星期一我叫着余万德就来。
就这么定了。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我冲他神秘地眨眨眼,朝他屋那边努了一下嘴。
我转身,心情愉快地离开了派出所。我想,我真不该来做生意,该去演电视剧。
那夜,按既定的计划,我拉出了六十吨矿石,恰算好了的一车皮货。这一切做得有条不紊,充满了智慧。我猜想无论多笨的男人都会因了爱情而逼出智慧的。
星期天早上八点,是我发最后一车皮矿石的日子。小莲莲正四仰八叉地在席梦斯上做梦,我吻了她一下就径直奔了火车站。她的睡相不象她人那么美。
从货场装完矿石,我出来时正碰上从省城到外省、途经这儿停站下人的时间,稀稀拉拉有人走出候车室。一个熟悉的身影牢牢抓住了我的视线。那是余小洁,她和一个男人正走出来。两人紧贴着肩很亲密的样子。她穿着很洋气的风衣,烫得一头卷曲的短发。高跟皮鞋很响亮地踏着水泥地。那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穿一套黑西服,挺着油肚,火红的领带象狗舌头一样在胸前甩来甩去。我心里如针刺了一下,隐隐作痛。我就楞在那呆呆地看着他们说笑着从我身边走过。直到他们的身影在远处转进另一条街看不到时,我才清醒地意识到,我心里的那个余小洁此时彻底从我心里走掉了。一切的一切将永远成为了过去,我会很快遗忘了的。我有小莲莲,我就把她牢牢箝进心里就行了……
星期一下午六点。普正祥和余万德穿着便装笑容可掬地出现在了县城。象往常一样,我把他们请进餐厅,由他们随心所欲地吃喝,一次又一次虚情假意的碰杯,他们祝我发财,我祝他们高升。七点半我最后一次抬起酒杯笑嘻嘻地说∶感谢二位所长这半年来对我的关照,我敬二位,来,我们干了。
干了杯,我把酒杯反盖在桌上说∶今晚将给二位一个意外的惊喜。现在请两位还是到老地方自己去开了房间等着,我随后就到。说话间,我一人递给他们二百元。因为我时间不多了,我得在精确算计好的时间内让他们得到意外的惊喜。所以我得催促他们。
普正祥故意板着脸问∶别卖关子,除了老一套还有啥?
我冲他神秘地一笑∶现在就说了,且不是无味了。
余万德笑眯眯地说∶康老板就是花样多。让他去卖关子,我们听他的,走吧。
七点五十,我到发廊丢给发廊老板两百元出台费。叫上白天就说好的两个外省发廊妹,就直奔一个中等层次的宾馆,把两位小姐分别送到他们房里,又分别对普正祥和余万德说同一句话∶你们尽兴地玩,我去准备惊喜,十一点来接你们去烧烤。而他们见了女人,两眼发直,巴不得我闪一边,异口同声都一个词∶好好,你去吧。
走出这个宾馆,我又飞跑到小莲莲和我住的宾馆。小莲莲坐在床上正等得急。见我到急问∶办好了吗?
我说∶一切按计划,我们走。
两人提着东西到服务台办完离店手续,又奔街上电话亭。这时八点十五分。我拨通了城关派出所值班室的电话,向他们报了警,告诉他们有两个外地老板在哪个宾馆、多少号房间、正在嫖娼。我深知派出所的人特好抓外地有钱的嫖娼老板。
八点二十七分我们跳上了外省开往省城途经这里的特快列车。小莲莲一头云、满脑雾地跟着我东奔西忙都被我弄瞢了。她不知我报警的这一伏笔,有些害怕地问∶你就不怕他们日后找
你算帐?
我说∶怕。
她担心地问∶那咋个办?
我说∶怕?怕他不敢来!
八点三十分,火车开动了。小莲莲微笑着脉脉含情地对我说∶我们总算逃出了波西镇。
通讯地址∶云南省师宗县工商局 联系人∶杨晓敏 笔名∶
杨 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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