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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新干线新人星座中国诗人中间代横眼竖看今日作家采访实录翻译库

栏目主持:吴晨骏  张小尹

 

 

 

 

 

 

 

 

 

 

 

 

 

 

 

 

 

 

 

 

 

 

 

 

 

 

 

 

 

 

 

 

 

 

 

 

 

 

 

 

 

 

 

 

 

 

 

 

 

 

 

 

 

 

 

 

 

 

 

 

 

 

 

 

 

 

 

 

 

 

 

 

 

 

 

 

 

 

 

 

 

 

 

 

 

 

 

 

 

 

 

 

 

 

 

 

 

 

 

 

 

 

 

 

 

 

 

 

 

 

 

 

 

《阅读小海》

马原

   
    一九八四年二月,我的小说《冈底斯的诱惑》完成。这部小说结尾处有两首长诗——《牧歌走向牧歌》《野鸽子》——作者是陆高和姚亮。《野鸽子》在陆高名下。
……
比如很早就流传下来的
炊烟和这些村庄的名字
而今这些村子
也只有在黄昏
才变得美丽
    至少在当时,这是些让人心里发颤的句子。我记得我们几个人,坐在清朗的月夜,坐在圣域拉萨中心的药王山巨石之上。大声背诵这两首诗的人中,有已经去世的龚巧明大姐,有启达,谢强和少华,当然也有马原。这是关于西藏的诗篇,是我们这些西藏新住民的心声。

    当时在场的,除我而外没有别人知道里面那几行小诗并非源自西藏。我有个习惯,不知是否真的不好——我经常把读到的好的句子挂在嘴边,甚至把它顺手带入我正在写作的篇什当中。这里的情况就是如此。

    记不得是一九八一年还是一九八二年了,我第一次去南京,认识了韩东。那时的韩东还是个男孩,还是个大学生,还不是后来那个世纪大诗人。我和韩东建立了最初的也是永远的友谊。从韩东那里,我认识了一批天才诗人:杨争光。小君,小海,丁当,于坚,于小韦,陈寅……我只是从诗作上认识了他们,谋面是以后许多年里逐渐完成的。其中小海的名字有某种特殊的意义。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他当年只有十五岁!

   对了,上面摘引的五行诗,就是小海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我早不记得整首诗的模样的了。须知那是二十年以前的旧事了。

    因为那两首诗被收进八十年代流传极广的白皮(非正式出版物)诗集《新思潮诗集》。因此得以大范围传播。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感谢小海,他当时年纪尚轻,版权意识全无,居然对我的剽窃不闻不问不予追究,让我逃过一场尴尬。宽宏万岁!无知万岁!

    记得我当时就曾对韩东断言:这个小海必定是日后的大诗人。他的天才的火花在十五岁时已经过分灿烂,耀人眼帘了!

    二十年弹指之间划过。我不知道,我的预言有几分应验了。我知道的一个事实是:当年许多诗人今天都不再写诗(正如当年写小说的马原今天不再写小说);但是小海在写。小海依然是诗人小海。除了写诗,他没做过其它任何事。二十年了,小海一直在写,从无或辍。仅此一点,足以使他的读者欣悦不已。


   我读到他的第二首诗《村子》,是八一年的作品。很奇怪,似乎从那时侯起,他的贯穿一生的主题方向就让这首小诗圈定了。村庄成了他永恒的意象。

   村庄无疑是中国最中国的所在。诺大的帝国绵延以万里计,居然是由数以百万计的村庄构成。而小海的村庄兀立其上,以特殊的方式弥漫在诗情画意里。这是小海的不朽功绩。是他飞翔的想象使他的村庄永远熠熠有光。
河水要流的
要把这些岸边的船载走
留下房屋、枯草垛,竹篱笆
光秃的树木
……
这些村子的名字
很久就流传下来
而今,这些村子
只有在黄昏来临时
才变得美丽
……



(《村子》 一九八一年作)
到了一九八八年,我又读到这样的诗章——
男孩和女孩
像他们的父母那样
在拔草
……
有时侯
他停下来
看手背
也看看自己的脚跟
那些草
一直到他的膝盖
如果不让它们枯掉
谁来除害虫
男孩和女孩
必须弯腰拔草到午后
    中间隔着七年,二千多个日出日落。不消看署名,我马上可以断定它是小海的。纯净,准确,到位。

   小海对他的村庄,对他的田园,对他的北凌河已经不可救药。“我的父母还是照看土地的人/我的弟弟仍然是捕捉青蛙的人”。果真如此吗?我不知道。也许这些只是诗人的一厢情愿。因为这样子才会有诗,有浓烈不去的诗意吧。谁让那个母亲的儿子是一位诗人呢?

再过七年。小海回到《老地方》。
   两个人朝村里走/垂弯下来的大槐树下/这老哥儿俩/被这棵槐树遮住了/没人注意到/一前一后,两人进了村

(一九九六)
    两个七年了。十五岁的小海肯定早就不是十五岁了。青春不悔,轻狂不再。然而心情依旧。
    鸟仍在飞/草仍在生长/……/失去的是一些白昼与黑夜/不变的是那条流动的大河

(一九九六)

   于是我同样不可救药地回到一九八一,回到“河水要流的/要把这些岸边的船载走”……回到小海缔造的那个有村庄、田园、北凌河的小小世界。


 

   不是今天。我从小就知道,诗是文学皇冠上的明珠。诗人是上帝遣到人间的天使。诗,至高无上。

   没能最终成职业诗人也许是我毕生最大的憾事。

   但我可以告慰于心的,是我一直在读诗,一直沐浴在智慧的光达中。真理与绝对无时无刻不环拥着我。

   我因此钦羡小海。上帝待我不薄,待他则太厚。

    小海不是百分之百的田园诗人。毕竟他一生多半生活在城市。村庄只是他的诗的主题方向。即使一位地道的乡村诗人,他借了诗人翅膀,仍然会扶摇于九天之上。上帝不会让真正的诗人短视。

    小海正是藉着独赐与他的慧眼,从水滴中透澈宇宙,在桑田里回望苍海。诗使诗人博大了,浩瀚无边。

    真理究竟何在?绝对究竟何在?

   我知道/只有失去生命/才能获得生命/正如勇气从石头中苏醒/白草黑灰中/铜人为自身哭泣
   这还是那个村庄诗人小海吗?是他。“村庄上我的叔伯兄弟/太阳旋转自在的力量/没有任何高山 丘陵 荆棘可以阻挡”

   不是他又是谁呢?这是典型的小海之诗!

   绝对,在一切相对之上的存在,也可以说是——最高存在。所有的智者、圣贤、艺术家,所有向往的终极。

   然而上帝还是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给诗人洞察一切的能力,却又让小海几近失明。正如他让贝多芬失聪一样,他的玩笑有点过了。小海抱怨过吗?

   倾倒了它无数的化身 大地啊
   如果我的前身就修苦行
   我的眼睛不再像一把生锈的锁
   我将见到母亲所讲述的一切
   小海,小海,知足吧。真的,你已经够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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