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的靠背椅》

我梦见一把靛蓝的靠背椅，这个清晨

就没有什么阻止我醒来。

阻止光线来到我床边。

还有绿色经线在衬衣和手腕上

穿越了迷人的细节，追随我

在树荫里短暂消失，

又重新出现。

我看见一只蜻蜓，感到我就是它，

就是擦过薄翼的那阵气流。

我想起不曾读过的一册诗集，但我读过

书名中的两只小鸟。这是我多年以前的命名。

它们还在飞翔。

我倚着草垛，是去年秋天的草垛。

环绕我的还是干草的味道，童年贫穷的味道。

有些事物不会改变。

我想着某个人，他不会知道我在想他。

我们也许从未遇见；永远不再遇见。

但此刻我感觉了他的存在，

感觉了我们的存在。

这个清晨没有人看见我。

我挨着靛蓝的靠背椅，

感到了幸福。

2000, 5, 1

《攀 登》

沿着竹梯往上爬，

每提升的一步

都在接近和摇晃中滑动。

霜在瓦上，

清晨在微小的晶体边缘

布满了棱角。

它们轻微地割裂着我的指尖，

可以想像冰棱在阳光里融化的快感。

想像铜钥匙在窗台上，

温润了光线。

一次不经意的疏忽，

我被困在墙外，浪费了十年。

2002，2，4

《离 开》

第三节活动课上，

我在后操场停留了一会儿。

绿色已涌上草坪。

杂色的花儿包孕在茎叶里。

在这一小片版图上，孩子们找寻着奇异的未来。

我找寻脉络，这隐秘的

输送植物生命汁液的线索。

请进入这绿色通道，

挤上一趟饱满的列车。

我就这样站着，

时而闭上眼，

时而把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

直到阳光

把半边的身子晒暖。

2002，2，25

《力 量》

坠落在鼻翼上的雨点

带来轻微的声响。

我想起另一个城市，邮局的点钞机

叮令的锤击；

有人在排队，移动时

外套袖子在下摆的摩擦。

唱片在黑暗中转动，

乡村像一支乐队四向打开。

女人，酒，目光与目光的碰触，

灼亮的星座。

盐在融化，

公园里的病人扶着长椅，

湖水漫上了嘴唇。

2002，2，27

《散 步》

黄昏的北大街多么凉快。

卖花生的小贩在河堤上，随我的内心

一阵踉跄，终于站稳脚跟。

自虚构的情节中踱步而出的周末

衷心接受米饭和茄子的热爱。

被囚的月色在水上，瓦上，叶尖上

纷纷出笼。

众多的危险刚过去，某个地方的车祸

还未发生。

擦肩而过的人们可能听见

我头发里健康的努力。

1999， 6，12

《雨天的阅读》

雨把我提起，置入六月的眼窝。

一种深深的努力正朝里搬运

流逝的人群。在我身边

下午倦怠着脸，经历了某位长者多年的劳作。

在他宽厚的膝头，无所事事的下巴着陆。

我多么安全。

1999， 6，26

《 雨 前》

预感自屋顶的某个方向涌来。

一只鸟尖叫，跌过缓慢叙述的窗台。

实习的接线员跑动在耳内，

忙乱地应付众多不明事物叫嚣的指令。

我留了下来。

在内心平静的位置，如最后的乐手

抱紧命运的琴杆。

　　　1999, 8，10

《晨》

阳光探过去年的香樟叶，在我肩头打上邮戳。

房屋被包装一新，寄往某个发蓝的深处。

倚着墙壁的画框和提琴渐渐用力，

棕色的沉默个性鲜明。

老县街自窗口轻快地涉过，

修长的小腿挣脱寒意。

一个无人的路口停下。我贫穷而富足。

2000, 1,16　

《散 步》

正午的街道在褪下它的外套。

小贩们跳蚤般的出动，使人眼眶发痒。

这样的天气里，追随一只破垃圾袋走完崇德路

是件幸福的事。

哦，我在忧郁的蛀孔里

埋了那么久，那么久。

2000, 3, 9

《过渔村》

贴着北门的渔村，

是小镇后襟上的补丁。

一只渔船覆在岸边，

像多年破旧的生活，倾倒出杂物。

这些房屋挤做一堆，

似乎手一推就要成片倒下。

老妇人陷在屋角的渔网里，

很久，抬眼望一望赶去集市的儿孙。

他们在人流里跌跌撞撞，

像一枚枚螺丝，吃力地叮住摊位。

这是一年中最热的日子，

阳光强烈。一股鱼腥味

烤着路人的后背。

2000，8，7

《入 睡》

乘凉的人是慵懒的孩子。

梦见狗把躺椅、板凳拖回屋里。

月光像盆井水，泼在阶沿上。

月亮这么大，小偷都在家安心睡了。

村上的狗也睡了。

我也要沿着皎洁的梦境前去。

会有月亮的软梯，

垂向我贫穷的床榻。

2000，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