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期待的事物

这个夜于我是又一个夜
含混，夸张，象不贴切的比喻
这一刻在说着宁静
下一刻就沉入黑暗

我有过食兰饮菊的年月
有过大而无当的理想
噢，有时我还在想
那可真是个理想年月

被期待的事物
有时几近虚无，却被赋予了
线条、形态和质感，
比如一个身体、一只手在摸索

这时，它是一句话语
一个曲尽其意的眼神
一刹间表情错愕
别离引发一段不堪的回忆

我的人生履历只有简略的几行
从一地到另一地
经由一些人证明给另一些人
他们就这样挤满了我的过往

但是我有另外的填法
从心灵到心灵，手牵到手
经由白昼穿行于夜
爱和欲无法遏止地结合

让我坐下来
让往昔生活的灰尘扬起又落下
我所期待的，在这一夜
终将不能如愿地实现

　　　　　　　　2001.8

组诗：病中纪事

1、护士

从第一天到第十天
六点半
她的脚步声，准时
由远及近，一直
到我的病床前停下

她照例只说两个字
查温

八点半，打针
十一点，药片
十七点，大便
她从来不多说一个字

第十一天
她来查温
我说：没见你笑过
她的反应，两个字
讨厌

出院时
在过道遇见她
我什么也没说
她看看我，说
再见

2、看得见风景的房子

上午，太阳把右边高楼的影子
投射到窗子的左边
下午，又把左边烟囱的影子
投射到右边
等到了黄昏，风吹得窗帘直动
这些影子就都看不到了

3、苍蝇

一只苍蝇
飞到我的鼻尖上
我挥挥手
它挪身到我的脚尖
沾血的绷带上

它带着细菌
会让我感染
我无法动弹
抗拒这命运
我感到呼吸急促
我也许会死在它手里

4、学步

看前面
先站稳
步子别太大
开始要慢
小心摔跤
父亲说的
只有这句
和小时不同
那会儿他说
别怕
别怕摔跤

5、手术室

如果我告诉你
锤子、凿子、电锯和钻子
我不是在木工房
或金工车间
那一定是在外科手术室

如果我告诉你
我在外科手术室
我不是医师
不是护士
不是麻醉师
不是见习生
那一定是一副木料
一块钢板

6、拐杖

拐杖多象一个朋友
我已经离开了他

拐杖多象一个朋友
我庆幸我终于离开了他

拐杖不象那个朋友
我如今常常会想他

2001.10

我的痛苦不是痛苦

我的痛苦不是痛苦
真正的痛苦正仆仆赶来
脚踩在雪地，发出咯吱的声音
进门时，边扑打肩上的雪花
边给我一个倦怠的微笑

我现世的痛苦都不是痛苦
它终究会离开我
傍上另一个人
而真正的痛苦猫在我心底
至多发出低沉的叹息
在四壁间激起奇妙的回声

2001.11

快乐,我的兄弟

快乐,我的兄弟

你为何要离我而去

在已渐湮灭的岁月烟尘里

记得,我们曾在一起

快乐,我的兄弟,

你如今在那里浪迹风萍

象我们每一次远行                

记得,那无拘的欢言

快乐,我的兄弟

你何时回到我的身边

对着炉火,共饮一杯醇酿

细述这别离后的遇合

可曾有新的见闻和风物?

可是有难言的隐痛和哀伤?

快乐,我的好兄弟

何以似我,陷入这深长的沉默

20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