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梦》 

五岳寻仙不辞远， 
一生好入名山游。 
穿着条纹睡衣，他睡眼惺松 
清晨的微凉酷似三年前 
一个黑暗的夜晚 
他和他的情人 
被一辆破旧的长途车扔到沙石公路上 
他们背靠破碎的石阶，相拥着 
抵御林中的寒冷直到黎明 
那是他最后一次到山里游玩 
而此刻，隔壁房间里传来了 
孩子的哭声和 
他的情人——孩子年轻的妈妈 
烦躁的训斥声 



《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的生活中不为人知的一面 
提醒我只是一颗飘浮的尘土 
甚至比尘土来得更轻 
如果突然的死亡来临 
这一切将会毫无痕迹地消失 
没有谁会知晓、提及 
而人们所知道的我只是那个面带温柔的微笑 
沉默少言的人，永远坐在桌子的最角落 
满足于空洞无物的沉思默想 



《月夜》 
——给明修 

半夜里我被月光照醒 
圆月已经从山背后升起 
她的银针刺痛我的眼睛 
山涧中的水声冲击着耳鼓 
你的呼吸悠长、均匀 
让我在寂静中感到安心。 
我躺在军用睡袋里， 
肩膀暴露在秋天的凉气中 
因为冷感到一点酸痛 
而你背对着我，微微蜷曲着身子 
整个山谷中只有我们 
月亮勾勒出黑暗树林的轮廓 
风从树林吹来，经过门廊 
我知道它们会在溪面上久久逗留 

你在终日劳作的疲倦中沉睡 
而我醒着，在模糊的梦和 
满山满谷的月光与树木间 
徘徊不定，似乎整个世界 
已经在我们入睡的那一刻 
趁我们不备，悄然消失了 
只留下你、我 
和这轮俯视着我们的 
近得不能再近的灿烂的圆月。 



《荒芜》 
——给德安 

房子周围 
荒草没膝 
门前的水潭 
飘满水浮莲 
疯狂、敌意 

我为这荒芜心惊 
仿佛置身于空空的梦境 

春天，他一天到晚 
修啊剪啊 
冬天，又把滚落水中的石头 
一块块清理 

主人去了远方 
似乎要把房子遗弃 
事实是，他操劳着 
只为了回来 
安心地居住 



《画家和风扇》 

厨房里光线很暗 
风扇立在餐桌边 

还没起床就听到 
远远的树上蝉鸣 

早餐吃豆浆和包子 
豆浆很烫，包子还热乎 

汗从头发里流下来 
天气还是很热 

风扇在转动 
风声呼呼 

一个人在桌边吃早餐 
厨房里光线很暗 

铁丝罩里一片更暗的光 
从浅到深，依次变化 

胡子碴有点刺人，汗糊成一片 
一边嚼着包子，一口一口就着豆浆 

风声呼呼，在风里 
他想着这些不同层次的光 



《劳动》 

老头真的老啦，花发蓬乱 
木盒躺在地上，分成几个格子 
红的枸杞、黄的菊花、 
褐的甘草、黑的当归 

中年妇女戴着草帽 
旧自行车驮两个筐 
一个筐里红的石榴 
一个筐里黄的香蕉 

马路牙子上，香烟袅袅， 
小伙子面目有点不清 
他挑子里有青黄色干竹的 
衣架、夹子、笔筒、刷子 

一块牌子：市政施工 行人绕道 
大石块和泥土，几个民工 
在地沟里挖着、刨着 
用他们手里的镐子和铁铲 

下班回家白花花的路上 
汗顺着额头流进眼睛 
沿人行道一长溜灌木 
还真的不知道是米兰还是冬青 



《登山》 

那时她牵着我的手 
爬上坡顶 
只有吹过耳旁飒飒的风 
和她轻轻的喘气 
没有说话是因为 
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浓绿的山坳里大片梨花 
覆盖了大半个山坡 
好象我们突然置身于 
另一个世界，洁白，寂静。 

现在我们已没有丝毫关系 
可是却突然想起，那天 
我们在野外，落在登山人群的后面 
为春天的山景和白色的梨花 
惊讶得 
说不出话来 



《旅馆》 

上午她来了电话，下午没法过来 
可是暴雨不停，已经整整两天 

旅馆大堂，拖了一遍又一遍 
水挂在门口，象一面水晶帘子 

待应生穿戴得象个玩具兵，举着大伞 
象在演场电影，来来回回地接送客人 

在九楼的单人房间里，我没睡着午觉 
有一阵子我站着，盯着雨看出了神 

远处的公园水淋淋的，一个人影没有 
高架观光列车在寂寞的轨道上梦游 

那是前年，我在一个陌生城市的旅馆里 
呆了三天，寸步不离我的房间 

三天之后的夜幕时分，我打的直奔机场 
路上的景色怪异得就象另一个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