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悸的少女

林苑中

      我现在仍然不能忘怀那个少女在风中的表情，她似乎被什么所惊吓住了。仿佛有一只莽撞的苍蝇撞上了她的视网膜。她的眉宇，像有闯入者的草丛，在那么一瞬间抖动了一下。巷子里的暮色慢慢的浓了起来。夜晚加快着步伐。她的车子速度正好，与我擦肩而过。我没有回头，我可以想象那背影，那楚楚的背影，正在位移。以一种行板的速度。然后驶过垃圾箱之侧，在巷口拐弯。那个巷口，店铺的气味尾随着她。一直尾随着直到疲倦，失去兴趣。我想我有理由去追逐。那是对一个面孔的追逐。她抖增我下午的某种乐趣。我向相反方向而去。可是我觉得我还跟在她的身后。感受她的恬淡的少女气息。她的脚下的脚踏子发出不适宜的响声，那是一种久涩的声音。那是她的脚趾的力量，你完全可以从这个声音中判断出。她的脚趾，透明，活动有力。还发出健康的红光。让我想想一下她的衣着，是的，那是一个家境处于厄运的少女。她的衣服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朴素普通，但是她的胸前的纽扣却晶亮剔透，发出翡翠的光。我回忆不起她衣着的颜色，真的，和其他愚蠢的人们一样，不善观察。她的脸蛋在暮色扑过来那一刻中有一种静穆的光亮，她的岁月不是我们的岁月。她的岁月细微。我们却是粗糙，且不自知。也是在这电光一闪的刹那，少女的表情，是陶皿的釉面里的那种表情，使我暗自神伤。不过很快，一种莫名的惊吓，像泳过来的一个波浪。使她睁不开眼来。那似乎是不可阻挡的东西。此后，她恢复过来，恢复成了那种一个自由倘徉在街巷中的骑车者，一个小集镇的少女。带着稍稍建立起来的某种矜持消失在我面前的暮色中。似乎还有点严肃，家庭的阴影在她的嘴角，使她看上去，嘴角微陷，线条明晰。这是一个坚定者的嘴角。她抿住嘴。她还告诉我们更多的内容。那种醇香的萝卜条和着稀饭的日常生活。母亲像所有的母亲一样失业了。父亲在街头无所事事。饭桌的阴影里那些酒瓶，交颈而睡，依此度过厄运。那饭桌飘香，杯光酒满的日子已经很远了。似乎是一场老电影里的场景。回忆起来还算幸福。就是这样：少女眉头微蹙，嘴唇紧抿，还不得不骨趾有力，踏动脚下的这车。让我们再回到渐晚的小巷，听着暮色中的市声，与这位少女相逢。

      隔着薄雾，和亲密的交谈

      听见她难得的笑声

       她就等你，等你送给她

      送给她一朵奢侈的玫瑰

                                                                                    200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