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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体时代的另类散文

魏天无

可以说，自2000年以来，中国已进入了新媒体时代。其显著标志之一，就是网络的迅速普及和高速发展，以及对公众的日常生活和交流方式所带来的强烈冲击。网络对这个时代的思想、文化及其言说、表达方式的渗透和置换，是身在其中的人每时每刻都能体验到的。与此同时，我们不能忽视同样深入到城市的骨髓并不断制造血液和氧气的所谓"新兴媒体"，我指的是在上个世纪末大量出现，近一两年呈跳跃式发展和爆炸式崛起的都市报、商报、周末报、晚报、晨报等--它们因此也被称为"强势媒体"。从城市的每一个清晨到黄昏，从三轮车、公汽到出租车，从工作间到卧室，它们的身影无处不在。就传播资讯而言，网络与上述新兴媒体现时处于一而二、二而一的共生状态：网络上的资讯基本来自新兴媒体，而新兴媒体也通过自身网站即时上网传播。它们共同解说着这个时代的一点一滴，也共同解构着旧时代的坚固堡垒。

2000年出现的"网络文学"热，让我们隐约看见了一种新型文学样式破壳而出的可能。尽管在对它的阐释和理解上存在着诸多激烈、尖锐的争议和论战，自由、多元、宽容、幽默这些"网络文学"所特有的元素和品质，已使它和它的主人足以睥睨和嘲弄传统纸质文学的审查、单一、古板、老套。传统文学不是走到了末路，但是，一夜之间，有人发现有些文字比它走得更快，更轻灵，更自在。不过，正如许多年以来我们对谈论当代中国文学实际上就是谈论当代中国小说已习以为常一样，迄今为止，我们所领教的"网络文学"，其实只是"网络小说"的一面幌子而已。何况，电子媒体与纸质媒体的共生状态，写家们网上网下同时操刀，已使我们对一个文本究竟是否属于"网络原创"的追问显得毫无意义。如果不把目光局限在网络，而考虑上述新兴媒体的近乎侵掠、蚕食般的力量和势头，我愿意把新型文学诞生的希望更多地寄寓在新媒体散文身上。是的，散文，这种与诗歌一样古老的文学样式，这种最大众化的体裁，这种最随心所欲、最自由的文本，有谁能比它更敏锐地感应和适应这个时代的气候和土壤、阳光和雨露？而传统散文自20世纪50年代以降逐步形成并日益令人生厌的程式套路、矫揉造作、自我的泯灭、空洞的真实、虚伪的抒情等等，已经为自己掘好了葬身的坟茔，而把书写墓志铭的任务交给了后来者。

我说的新媒体散文，是指刊发在新兴媒体（网络）上的都市小品、随笔杂谈、热点酷评等。这只是一种粗略的界定，因为它所涵盖的体式和内容非常庞杂，从不同的角度着眼，可以划分出许多的类别，如小品、随笔、杂感、酷评，如书评、影评、乐评、创作谈，如"小女人散文"、"新女性散文"，等等。庞杂对一个需要精确度的概念来说是很大的缺陷，也在很大程度上分散了读者的注意力而没有被认知为一个整体，然而，无论从其初始含义还是现在的约定俗成的提法，庞杂恰恰是散文文体的基本特征和优越之处，是散文保持旺盛生命力的重要方面。将散文蜕变为抒情散文、叙事散文和哲理散文三条主干，并以此为正宗，其结果无异于自戕。即便如此，庞杂也仅仅是新媒体散文的表象，对它的深入的理解和分析，必须经由"作者-新媒体-读者-作者"这样一条首尾相接的链式结构；也正是在这一结构中，新媒体散文画下了与传统散文的分界线。首先，新媒体散文的作者以专栏撰稿人和自由撰稿人为主，包括部分以专业文学创作成名的诗人、作家。他们的整体素质明显优于传统作家，拥有较高的学历、稳定的职业和经济收入，其生活方式和写作立场、趣味也与后者判然有别。写作即便是他们谋生的手段，也与其对自由自在生活的向往、对个人内心意志的尊重、对现实存在的不满和反叛须臾不离。作为社会的知识阶层的一部分，他们在写作中把对知识和智慧的追求、对个人独立价值和身份 的肯定推向了极致。其次，新兴媒体是孕育出新媒体散文的产床和摇篮。在硝烟四起的媒体大战中，它从创办之初就有着明确的市场和读者定位，而且这种定位被细分到不同的版面乃至专栏。它对专栏写作者的要求近乎苛刻，包括字数、内容、情调、文风等，而以可读、好读为第一准则。因此，新媒体散文所针对的，不可能是传统散文含混不清、无可无不可的读者对象，它可谓真正的为媒体亦即为读者写作。为自己的版面或专栏找到合适的作者并为读者所认可和喜欢，自然成了媒体编辑的职责。第三，虽然新兴媒体大多打出"平民化、百姓化、生活化"之类的旗号，但其副刊更多地针对都市中观念超前、思想前卫、消费欲望较强的中产阶层和知识阶层。所以，新媒体散文的读者有着与其作者大体相同的生活背景、思想观念和文化品位。他们对作者和作品的好恶将左右媒体作出反应。在这样一种互动、循环的结构中，新媒体散文形成了短（七八百字）、快（反应快，传播快）、软（个人化写作）、幽默诙谐、优雅精致的特征，其吸引力、影响力和读者覆盖面已远非传统散文所能比拟。

现代报刊业对某种文学体式的巨大影响和推动，五四新文学运动时期就有例证，当时的杂文和小品文就是在各类报纸副刊的带动下兴盛一时。新媒体散文传承了新文学中小品文闲适、优雅的文风，即使是其中的时事杂文和思想随笔，也多了机智和俏皮，少了剑拔弩张、针尖对麦芒的意气。小品文在当时被称为"有闲阶级"的"闲文"，新媒体散文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被视为当今的"有闲阶级"--新兴中产阶层的文学写作。它所标举的独立人格、率真个性、我手我心、宽容温和的文化立场和态度，正是这个时代所赋予的，也将在这个时代独领风骚。

（《新媒体散文》丛书，共五卷，王义军主编，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7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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