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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的自我主义者的艺术

魏天真

    市面上好多文学书籍打的都是网络的名头，把个挂羊头买驴肉的生意做得热闹非凡，所以咋一见《新媒体散文》，以为又玩这一手呢。还好旋即看到了醒目的招贴，发现这套书的策划者倒实在，并不勉强我们相信他们的东西都是从网络批发来的。这也是聪明之举，茶余饭后还读点写点动动脑子的人谁不晓得，强势归强势，网络上的好货色还是稀罕物。因此宣传海报就特别标明了，这新媒体，除网络之外，多半还是那些同样劲爆的，非正统、非权威的，历史不那么悠久的媒体，或者是历史悠久、严肃认真的媒体上派生的年轻漂亮、轻松活泼的附属品--生活、娱乐、消闲、读书类的副刊吧。书中的篇章就是曾出现在这些地方的都市生活感言啦，时尚热点评论啦，个人的闲情逸致和体悟冥想啦等等。因此这套书的新，恐怕主要新在写这些散文的人和他们写散文的方式；说它是新媒体上的散文，不如说它是新的媒体散文。媒体越来越多越来越新，不就是适应着我们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新么，不就是因为我们表达的欲望和内容越来越多越来越新么。这么多的人要说话，当然要有新媒体，就像这么多的人要住房，所以高层建筑越来越多一样。众多新媒体上的文字汇集到书籍这一老媒体上，大概就是把各式各样的房子选一些特扎实又特好看的送进陈列馆的意思。所以打开这一套书中的任何一本，你都会一面感慨文学家园中的众生之众，一面叹服这些担纲表达艺术的语言文字的亲切和清爽。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在浩如烟海的媒体和汗牛充栋的篇章中，打捞到这些"思想的小鱼"，让你觉得耐读、好读，当然并非字字珠玑，但做到了让你一会儿忍俊不禁，一会儿醍醐灌顶，一会儿自叹弗如，一会儿又莫逆于心。无论何时抓在手里都忍不住随便翻翻，无论如何随便 翻翻都觉得有趣有味有所得。只要替编选者想想，就能感到一干人下的即使不是梳罗爬剔的笨功夫，肯定也吃了好多披沙拣金的苦头，慧眼识珠还在其次的。所以当你看到那些你心仪的名家也只有那些篇幅时，不要怪讶，好比满天的星斗，你抬眼望去，最亮的也就占着一颗星的位子，无论实际上他们有多庞大。这就是我们看到的晴朗夜空的真实面目啊。

正因为如此，不管这些文字看上去如何飘逸洒脱、高妙犀利，它最大的好处是近。亲切、自在、不隔，看得出现实的历练，也看得出历练中越来越警醒、明敏、柔韧的心志。谁都知道社 会复杂的很，生活险恶着呐。但是人们并不因此日日拉长了苦瓜脸，夜夜在梦中穿刺蓬。不就是因为我们都向往着往好处去，相信着有一个好去处么。这些散文就能让此刻的你，对种种艰险苦痛更加心中有数，同时继续保持你的向往和信念。

于是当我听见哪路弟兄在说，说这一套书是中产阶级文学的大结集和大胜利，忍不住觉得他有股子小朋友过家家的烂漫和兴头。也许该怪本人太老土、太小农意识，自我感觉最有情调的时候，也就是在大热的天，躲在开足了中央空调的房子里，就着滚烫的乌龙茶，想象着在摄氏45度的街面上利来利往的芸芸众生的窘状，一厢情愿地把那同样熙熙攘攘的香车宝马绅士淑女忘个精光。这副井底之蛙幸灾乐祸的嘴脸让自己都不待见，也就不好意思管谁是中产阶级谁是布尔乔娅谁是都市新贵族的闲事了。不过，平心而论，集结在此的这伙人，比起广大贫下中农、众多下岗待业者，以及四处流窜打工的，以及所谓的蓝领，他们的生存状况的确再好不过了，才有功夫有心情来舞文弄墨捣鼓电脑啊，所以说他们是中产阶级也行，前面再加一"中国特色"也怪合适的。西人说随笔是"优雅的自我主义者的艺术"，策划人显然是化用的它，说这套书是"优雅精致的自我主义的艺术"，我觉得这比号称中产阶级文学似乎要差强人意一些。现如今，说"我思故我在"是自欺欺人的，本人就常常感到一不说话就被人当了哑巴的难堪；还感到，除了哑巴自己，别人一般想不到哑巴也是一种存在的。因此，我愿意相信，通过言说表达自己的存在，通过漂亮的言说表达自己漂亮的存在，或者把自己的存在表达得尽量漂亮一些，就成了"优雅精致的自我主义的艺术"。不过根据观察和别人的经验，要想优雅，先得自觉不自觉 地有一种比他人优越的意识，才能悠然自得、潇洒自如。如此一说，好像又给"中产阶级文学"添了条理由。事实上，《新媒体散文》中的男男女女，他们在这里说着，说完了还得花更多的时间和气力去谋生，或者以这样说话的方式谋生，那就更不易啦。但是他们还能够这样从容精彩地说话，说机智有味的话。他们如何获得了优越的起点的呢，应该不是中产阶级的地位和趣味，而是作为人的思考的态度吧。在谋生之余或者在谋生之中思考，哪怕思考和谋生一样酸甜苦辣，哪怕思考并不能向他人显示自己的存在，可是思考能让人获得面对世界的优越感，进而悠游、优雅起来，于是有机会创造出货真价实的语言艺术。

（《新媒体散文》丛书，共5卷，王义军主编，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7月出版。）

（魏天真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邮编430079）